沒一會兒,他又轉身看向雜亂的博古架,似乎在尋找什麼。
站在一旁的林婉儀細細打量著他。
他身著一件玄色錦緞長袍,領口和袖口皆鑲繡著細密的銀絲雲紋,彰顯著他高貴的身份。
腰束一條鑲著翡翠的玉帶,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
只不過,經歷了這場劫難之後,他的身上似乎籠罩著一種落魄之感。
林婉儀心中不禁一陣酸楚,輕聲說道:「侯爺......」
陸邵庭微微側目,溫和的說:「以後喚我夫君。」
「是。」林婉儀柔和應聲,隨即說道:「不如,我們先搬去我家老宅?雖然跟這裡沒法比,但我算了算房屋,剛好容得下我們居住。況且那些官兵責令明日就要搬離,就算現在置宅也不合適,若是傳了出去,定會加一個私藏之罪。」
陸邵庭皺了皺眉:「夫人所言甚是,只不過......我堂堂七尺男兒,落魄至此,還要依靠夫人娘家的老宅棲身,實在有失顏面,恐遭人恥笑。」
林婉儀聽到這話,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憂傷。
她明白,陸邵庭一向心高氣傲,如今遭此變故,內心的自尊定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再加上那種頂天立地的觀念......
林婉儀柔聲勸道:「如今形勢所迫,暫且安身才是要緊,待日後有了轉機,再做打算也不遲。夫君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祖母和爹娘著想。」
陸邵庭聽了林婉儀的話,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禁想到,這女子對自己總是冷淡疏離,如今在這患難時刻,竟能這般貼心寬慰,讓他倍感意外的同時又心生感動。
莫非從前是我誤會了她?還是這困境真能改變一個人的心境?
如今她能真心為他著想,為整個陸家考慮,他又怎能再一味執拗,不顧家人的安危。
這般想著,陸邵庭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說道:
「夫人說得在理,是為夫狹隘了,就依你說的辦。」
....................
翌日一早。
陸邵庭便安排好了兩輛馬車。
帶上僅剩的簡單行李,準備趕往林婉儀的家。
侯府大門緩緩打開,曾經顯赫一時的侯府如今門庭冷落。
陸邵庭帶著家人走出府門,昔日威風凜凜的侯爺有些神色黯然。
街坊鄰居們遠遠地站在街角,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有人面露惋惜,不住地搖頭嘆息,小聲嘟囔著:「曾經多風光的侯府啊,如今竟落得這般下場。」
還有一位老者,手扶著拐杖,渾濁的眼中滿是同情,望著陸邵庭一家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
幾個年輕力壯的漢子聚在一起,臉上倒是透著幸災樂禍的神情,其中一人壓低聲音說道:「哼,平日裡趾高氣昂,這下可栽了跟頭。」
另一個則附和著:「就是,看他們以後還怎麼神氣,連賑災糧都敢下手,根本不顧我們百姓死活,活該被抄家!」
幾個婦女擠在一堆,眼中滿是好奇,伸長了脖子張望著,其中一個還拉著身旁的小孩,悄聲告誡道:「瞧見沒,做人可不能太張狂,不然就跟這侯府一樣。」那小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也有幾個心地善良的人,眼中流露出一絲同情,卻又懾於當下的形勢,不敢上前安慰,只是遠遠地投來關切的目光。
而陸邵庭,挺直脊樑,儘量讓自己顯得鎮定從容,可緊握的拳頭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憤懣與不甘。
....................
沒一會兒,馬車出了城池大門,又走了一個時辰,便到了林婉儀家所在的村落,永福村。
永福村距離城池最近,面積也不算小,約莫有近兩百戶人家。
房屋錯落有致地分布在一條清澈的溪流兩側,大多是用土坯和木材搭建而成,屋頂覆蓋著茅草,好一點的人家則是青瓦。
而林婉儀家,當時除了有田地,他爹也是村子裡家喻戶曉的郎中,日子倒還過得去,所以,村中心,最大的一家住宅便是林家。
林婉儀先行下了馬車,見陸邵庭坐著沒動,林婉儀觀察他略顯沉重的神色,似乎一時間他還很難接受。
林婉儀便走到後面的馬車,站在一側說道:
「祖母、公爹、婆母,你們暫且坐在馬車裡等候,房屋打掃好了之後我再來通知你們。」
花枝立刻上去扶著林婉儀往門口走去,春妮和順喜也趕忙跟上。
林家的宅子坐北朝南,木門略顯斑駁,門軸轉動時會發出「吱呀」的聲響。
林婉儀皺著眉往裡進,入門是一方小小的庭院,鋪著的青石板縫隙間長出了雜草,兩側的桂花樹雖還枝繁葉茂,卻無人修剪。
庭院角落裡,有一個小小的石桌和幾個石凳,石桌上也布滿了灰塵和青苔。一旁的水缸里,水已經乾涸,缸壁上還殘留著一些水漬的痕跡。
正屋是三間寬敞的瓦房,屋脊高高翹起,房檐下掛著的紅燈籠已褪色破舊。
屋內的地面青磚上落滿了灰塵,堂屋正中央擺放著的木桌也顯得有些陳舊。
東西兩側各有四間廂房,如今都已布滿了蛛網,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
院子的後方是廚房和柴房,宅子的一側還有一間小小的房屋,之前用於放置一些藥材。
林婉儀輕嘆了口氣,看向身後的三人,溫聲吩咐道:
「咱們以後就要在這裡落腳了,把這裡好好收拾一番。正屋內室留給祖母居住,東邊的廂房收拾出來給公婆住,西邊的廂房留給我與夫君。其餘的廂房,你們自行分配。」
說著,林婉儀又指著放置藥草的房屋,說:
「那間小房屋也打掃乾淨,用作書房。辛苦你們了。」
幾人齊聲應是,便紛紛忙碌起來。
林婉儀又在院子裡轉了轉,才出了院門,走到陸邵庭坐的馬車旁:
「夫君,下來吧?他們一會兒就能打掃好,這小院也挺好的。」
陸邵庭聞言,撩開帘子,緩緩下了馬車,神色間仍帶著些許落寞,望著這陌生的小院,嘆道:「夫人,委屈你了。」
林婉儀輕聲道:「夫君莫說這般話,只要我們夫妻同心,日子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