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六一沒有立刻回答她，趙別枝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自顧自地倒了杯店家提供的菊花茶喝。
等到她一杯茶快要見底，之前點的燒烤也送上來了。
「來，你們的苕皮豆乾還有烤腸，慢慢吃哈。」老闆說完搓了搓手，看著兩人好奇地問：「你們倆不是鎮子上的人吧？沒見過啊。」
「叔，我們一個多月以前才回來的。這不，大城市闖累了，想著回來歇歇嘛。」趙別枝扯起謊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歇歇也好，常回家看看嘛，吃好喝好啊！」老闆笑了笑，又趕緊回到了烤爐前繼續工作。
趙別枝目送著對方離開，嘴角揚了揚，一回頭就看到吳六一一臉驚愕地盯著她。
「枝姐，你……」他想了半天也沒能說出個合適的形容詞。
趙別枝笑了一聲，「怎麼了？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吳六一被她逗笑，但這笑容也很快就消弭不見。
又是一陣沉默，他低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
鼻尖卻飄來了一股濃烈的香味，還伴隨著咀嚼食物的聲響。
抬頭看去，正快樂地吃著烤豆乾的趙別枝見他投來了目光，嘴裡的動作不停，只是伸手指了指吳六一面前的那些燒烤：「快點吃哦，冷了不好吃了。」
她一邊吃著，還滿意地點了點頭，「小小一個鳳棲鎮，居然還藏著這么正宗的燒烤，真好吃，真香！」
吳六一的口中已經開始不自覺地分泌唾液，喉結上下動了動，最終饞意還是打敗了壓抑的負面情緒。
他拿起烤豆乾旁的那串灰色的燒烤，似乎也是某種素菜，但他沒吃過，大約就是剛剛趙別枝嘴裡的「苕皮」了吧。
一口咬下，軟糯彈牙的外皮包裹著內里的泡蘿蔔碎和小蔥，再搭配上秘制的燒烤料和油香，好吃得讓人忍不住一口又一口。
高油高碳水，永遠是人類基因里所設定的最美味的食物。
一整串燒烤下肚，原本抑鬱的心情似乎都都被這帶著鍋氣的風味小吃所沖淡了幾分，倒也不像之前那樣懨懨耷耷的。
吳六一舔了舔嘴唇，望著盤子裡剩下的燒烤，顯得有些蠢蠢欲動。
「吃吧，本來就是給你點的。」趙別枝笑了一下，可對面的青年卻沒有立刻動作，他又低下了頭，像是在做什麼思想鬥爭。
趙別枝也不催他，繼續不緊不慢地吃燒烤，一時間讓吳六一都有點分不清，她拉他過來到底是為了開解他，還是其實只是單純地想吃燒烤了。
良久，青年低低地苦笑了起來。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從我靠著爆火以後，一夜之間，我就多出了好多粉絲。媽粉、女友粉、事業粉……各種粉絲圍繞著我。」
他頓了頓，「但你知道，最可怕的哪一種嗎？」
趙別枝吃燒烤的動作一滯，她抬起頭，直直地迎上了吳六一的目光：「私生粉，是嗎？」
吳六一點點頭，嘆了口氣繼續講述著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們無孔不入，幾乎時時刻刻都跟著我，機場、通告地點、家裡、酒店，哪裡都充斥著她們的身影。」
他說著緩緩閉了閉眼，像是不願意再繼續回憶。
「我實在是受不了了。」
「我告訴她們不要再跟著我，和我保持距離，她們這個年紀應該回去好好上學，而不是把生活的重心都放在我的身上。」
「可她們不聽。」
吳六一頓住了，臉上也浮出了莫大的惶恐，像是回憶起了什麼十分可怕的事情。
「張哥說我不能這麼放縱她們，所以我們報警了。警察帶走了那幾個私生，並且通知了她們的父母來領人。」
「本來，這件事應該到此為止了。可是……有一個女孩，回去之後，跳樓了。」
「她說是因為我報了警，她覺得我背叛了粉絲的愛，她不能接受這種背叛所以跳樓了。」
「公司花了很大力氣才擺平了這件事，並且嚴格杜絕私生的存在，但是我……」
他囁嚅著，幾乎不能再說出後面的語句。
「你愧疚？」
近乎冷漠的女聲從頭頂傳來，吳六一抬起頭，就迎上了趙別枝從未在人前展露過的神色。
那是極致的冷漠，隱隱看去，甚至還能窺見其中躍動的怒火，她一向都是平淡、溫和的人，讓人不僅懷疑起，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才能讓這種白開水一樣的人都動了怒。
「為什麼要愧疚？」趙別枝不依不饒地追問他。
吳六一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辯解些什麼，可對方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微微一愣。
「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光是活著就已經用盡全力了，可是即使如此，他們也沒有考慮過要去死，而是咬緊牙關、不管生活怎麼磋磨都堅定不移地往前走著。」
「生命，是多麼寶貴的東西，憑什麼就這麼被輕易地作踐甚至放棄？」
她頓了頓，氣極反笑：「就因為當私生被偶像報警抓走，所以就要去跳樓？」
「太可笑了。」
吳六一已經完全愣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只能怔怔地望著趙別枝。
而趙別枝也是真的生氣了。
無論是前世在大卡車前救下兒童，還是今生接手原主的身體後所進行的一切努力，在趙別枝的眼中，可以說沒有什麼是比生命更加寶貴的東西。
也正因如此，在聽到吳六一曾經的私生粉竟然因為這麼荒謬，甚至可以說是可笑的理由而跳樓自殺時，她才會如此的憤怒。
「吳六一，你不該愧疚，因為你根本什麼都沒有做錯！」趙別枝斬釘截鐵地丟出這句話。
「會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而隨便放棄自己生命的人，哪怕沒有你，她也會因為其他人而去死。」
「因為她就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藐視生命，覺得自己的生命只是一個可以用來賭氣逼迫他人的籌碼。」
「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絲毫的同情或是憐憫，更別提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