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加味二陳湯
冉冉微微一怔，抬眸與她目光交匯。
若谷眼神安靜而平和，沒有一絲波瀾，仿佛一切了如指掌。
不知為何，冉冉被這樣的眼神注視著，只覺心中越發酸楚。
她眼角溢出晶瑩的淚珠，嘴唇緊抿，極力壓制著自己的委屈。
若谷在她流淚時，默默遞上紙巾，無聲的關懷，才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冉冉情緒宣洩一空，心裡舒暢很多。
她雙眼哭的紅腫，像兩顆熟透的桃子，聲音沙啞道：
「我跟潘東升是在網上認識的，那個時候我剛大學畢業，在老家私立學校教書，他在部隊當兵還沒退伍。」
若谷微微頷首，她願意傾訴總是好事，冉冉眼神縹緲，像是陷入回憶之中。
「那會兒我剛踏入社會，父母又不在身邊，工作壓力大也沒人關心，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他的出現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的生活。」
冉冉深情的眼神如同夜空中閃爍的星辰，飽含詩意與溫柔，她繼續說道：
「那個時候我們有說不完的話，只要不是工作時間，幾乎都黏在一起聊天，後來他退伍，讓我辭掉工作來找他。」
若谷不理解，戀愛與謀生並不衝突，沒必要非得辭掉工作，冉冉似是看懂了她的不解，苦笑道：
「那會兒我覺得私立學校到處都有，辭掉這個還可以找別的，離開老家的時候，我爸媽都不知道。」
在若谷看來，她這行為跟私奔沒兩樣，註定不會有好結果。
「剛開始在一起還挺好，他雖然沒學歷家境卻不錯，他也願意出去上班掙錢，可時間長了問題就出來了，他性格執拗愛面子，根本不會處理人際關係，每份工作幹不了多久就會被辭退，最後沒辦法只能在家開文具店。」
冉冉沒吃婚姻的苦時，想法總是格外天真，她低著頭痛苦道：
「我爸媽強烈反對這門婚事，但我固執的認為，他才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我們最後還是結婚了，我爸媽要了一大筆彩禮錢，就當沒養過我這個女兒。」
若谷猜測，這筆錢就是公婆刁難她的根源，冉冉聲音哽咽。
「拿了這筆錢，潘東升理直氣壯的在家躺平打遊戲，而我也成了潘家的罪人，無論做什麼都是錯，公婆怨恨我，哪怕我生下兒子，他們也不消停，每天都在精神上折磨我羞辱我，我真的走投無路了……」
若谷沒有出言安慰，只是再次給她遞上紙巾，冉冉擦乾眼淚扯了扯嘴角，臉上儘是釋然。
「昨晚我本來是想帶著我兒子一起走的，可他突然朝我笑了，六個月大的小人，像是知道我不開心，故意哄我高興，我又怎麼捨得傷害他……」
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若谷感嘆這孩子有靈性且命大，冉冉情緒恢復平靜，她聲音輕快道：
「我現在腦子無比清醒，眼前的迷霧也散了，我明天就去找工作，女人只有經濟獨立精神獨立才不白活一場，至於這段婚姻……我不稀罕了，等我有足夠的能力，我會主動離開。」
冉冉與若谷不同，她的精神內核沒有那麼強大，如若不走只會被潘家人持續消耗，她離得遠遠的才能好好活下去。
若谷不會勸她什麼，只輕聲問道：「那孩子要怎麼打算？」
冉冉笑道：「我公婆雖對我不好，但很疼寶寶，他們不會虧待他，就像潘東升說的那樣，他是潘家人。」
若谷輕輕點頭，她聲音柔和道：
「昨晚扎的那針還不能徹底治好你的病，還得再來一次，你沒其他事吧？」
冉冉搖搖頭，她感激道：「我現在沒事，麻煩陳大夫替我施針吧。」
若谷扎針是幫她扶助腦部正氣，總比吃那些見效慢，還有副作用的抗抑鬱藥要好。
潘東升看不到冉冉回來，心裡很是焦急，擔心她帶兒子跑了，鬼鬼祟祟的站在濟世堂門口朝里望，楊姐看見他也不搭理，其他人就跟沒見著他一樣。
潘東升倒是不介意他們的態度，他見到冉冉在做針灸，心裡踏實了下來，悄無聲息的轉身離開。
與此同時懷夕也沒閒著，她從課外資料里看到了一道很有意思的數學題，越是往下演算越從中體會到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美感，她整個人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直到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懷夕眉頭一皺，滿心不悅的看向來人，方明緒對她性格有所了解，並不畏懼她這眼神，只沉聲道：「我有點事兒，想跟你要阿姨的手機號碼。」
懷夕被打斷思路本就不悅，聽他這要求更加火大，她把手中筆往桌上一扔，壓迫感十足的盯著方明緒，不客氣的問道：
「你又想找我媽做什麼？不都跟你說了麼，她不是別人的替代品，你就算喊她媽也沒用，她每天都很忙，沒空跟你囉嗦。」
班上大多數同學都挺怵懷夕，她也沒做過什麼，只是靜靜站那一個眼神就讓人不敢放肆，全班唯有方明緒不怕她，他也不介意她說話刺耳。
他表情不像以往那樣輕鬆，臉上寫滿了焦慮，聲音疲憊道：
「我是想跟阿姨預約治病，我爸身體不舒服。」
懷夕看他那模樣就知不是開玩笑，她沒有為難，轉身在空白稿紙上寫下電話號碼，然後伸手遞給他，並未多說什麼。
方明緒捏著紙聲音低沉道：「多謝～」
懷夕不在意的擺擺手，他目的達到不在繼續打擾，轉身離開的步伐穩健而有力。
方明緒又去找高老師批假條，晚自習他家裡有事，自然是不能來上了，他雖然相貌招小姑娘喜歡，成績卻也是十分拔尖的，年級排名跟懷夕不相上下。
高老師雖嚴厲，卻也並非不通人情，考慮到他現在才七年級，學業方面的壓力沒有那麼大，就痛快的批了假，畢竟成績好的學生，在老師那裡多少會有些優待。
方明緒一下課就往家裡跑，生怕他爸在家發燒沒人管，他滿頭大汗的跑到家門口，剛拿鑰匙開門，抬眸就看到方建平正在客廳跟周秘書談事情，時不時還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方明緒臉色立馬陰沉下來，不滿情緒在他眼中發酵，周秘書見勢不妙忙露出溫和的笑。
「明緒回來啦？你別誤會，我就是來找市長徵求意見的，最近他請假，辦公室很多文件積壓，都等著他簽字呢，我實在是沒辦法……」
周秘書對上方明緒的眼神，莫名心虛，後面的話怎麼都說不下去，方建平喉嚨干癢，他握拳抵住嘴唇悶咳出聲，方明緒顧不上跟周秘書計較，忙跑過去給他拍背順氣。
待他咳嗽平息後，方明緒才不滿的指責道：「你都咳成這樣了，能不能消停點，在這麼發展下去你那肺還能不能要了。」
方建平端起茶几上的熱水喝了一口，他聲音嘶啞道：
「沒你想的那麼嚴重，我就是普通的感冒咳嗽，生病總得有個康復過程，最多咳個把月就能好，根本不用在家休養，你就是小題大做。」
方建平是出了名的勞模，幾乎沒有節假日的概念，無論在哪任職，都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可他就是不顧惜自己的身體，這次要不是方明緒發火強迫他休息，他可能還在上班。
周秘書跟著方市長也很辛苦，但他已經習慣了方市長的行事作風，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忙附和道：「明緒你別擔心，醫院的檢查結果你也知道，就是普通的感冒咳嗽，絕對不會有大問題。」
方明緒這回說什麼也不聽他們的了，他冷著臉道：
「把該簽字的文件趕緊簽，周秘書事情處理好就回去，我晚點帶你換個大夫看病。」
方建平皺著眉頭，苦大仇深道：
「醫院還是別去了吧，我最煩那些亂七八糟的檢查了，頻繁的拍片有輻射，對身體不好，更何況家裡已經有一大堆藥了，再開藥都能當飯吃了。」
方明緒眼神如同磐石般堅定，絲毫沒有動搖的跡象，正色道：「不帶你去看西醫，帶你去看中醫。」
方建平雖忙，但父子感情和睦，他跟兒子相處向來平等交流，因此方明緒遇到什麼事都會跟他說。
方建平疑惑道：「你說的中醫，該不會是那個很像你媽媽的阿姨吧？」
周秘書還不知道這事兒，他立馬拉長耳朵偷聽，生怕錯過重要信息，方明緒點點頭，語氣平靜道：
「我本來打算先等兩天看看，但懷夕說他們國慶小長假要去外地陪她爸爸，萬一你病情嚴重了，陳阿姨沒回來那就糟糕了。」
周秘書一聽人家有丈夫立馬歇了心思，方建平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他感覺喉嚨像是有火燒一般，肺部都要被撕裂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還有力氣對著兒子調侃。
「你該不會是故意拿我生病這事兒去碰瓷吧，兒子，咱不興這樣搶人家媽媽啊。」
方明緒朝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道：
「你都快咳死了還在那胡思亂想，陳阿姨醫術是真的很厲害，有她給你看病，肯定能藥到病除，她每天只看十個病人，今天都不一定有空位了。」
方建平很是詫異，「看病都限量啦？人氣這麼高？」
方明緒點點頭，「她在網上名氣很大，治過好幾位疑難雜症，不限量的話每天都忙不過來。」
方建平有些半信半疑，但兒子的心意他不能不領，沉吟片刻後道：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聽你的，你先跟陳大夫聯繫，有空咱們就去，沒空咱們明天去，早治好早投入工作，磨刀不誤砍柴工。」
周秘書插嘴道：「那需要我開車接送嗎？要不我陪你們一起去？」
他對那位陳大夫也很好奇，方明緒擺手道：「濟世堂離我們家很近，走兩步就到了，不用開車接送。」
周秘書很是識趣，「那行，等市長簽完字，我就回去。」
方明緒站起身道：「你們先忙，我去給陳阿姨打電話，先跟她約好時間。」
看著兒子離開的背影，方建平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對兒子缺乏陪伴和關注，他媽媽的早逝是無法抹去的陰霾，是永遠的虧欠和遺憾……
周秘書見方市長表情凝重，也不敢出聲打擾，只低頭看著茶几上的文件發呆。
若谷接到方明緒電話的時候，她正在看醫書，平常無特殊情況濟世堂晚上不接診，但方明緒是懷夕同學，他父親身份又不一般，若谷考慮再三還是答應了接診。
父子倆七點半才到濟世堂，池錚錚已經下班回家了，何輝有事也不在，只有楊姐陪著若谷，一看到若谷方明緒眼睛都亮了，他極有禮貌的說道：
「陳阿姨，不好意思啊，這麼晚還來打擾你。」
若谷臉上露出婉約而美麗的微笑，她似是有特別的魔力，讓人見了就覺得溫暖。
「沒有打擾，這個時間點也不算太晚。」
方建平衣著樸素卻氣質出眾，他眼神深邃如海，透露出一種洞悉世界的智慧，客氣的同若谷打招呼。
懷夕雖同方明緒年齡相仿，但若谷卻比方建平小好幾歲，她大學沒畢業就同餘淵結婚生女，方建平則是三十多歲有了方明緒，年齡差距自然懸殊。
若谷有讓人驚艷的資本，卻跟方明緒媽媽長得並不一樣，或許這是兒子心目中的媽媽形象。
方建平臉上是處變不驚的從容，兩人作風正派，並未談論無關緊要的話題，客氣寒暄兩句後，直接進入正題。
方建平坐在若谷對面，手腕放在脈枕上，他微微垂眸眼神落在藥柜上，方明緒站在他身旁輕聲道：
「陳阿姨，我爸咳嗽好長時間了，病情纏綿反覆，頑固難治，吃了好多藥都沒效果。」
若谷摸清脈象後，聲音柔和道：
「方市長不是普通咳嗽，而是痰濕犯肺型咳嗽，病情複雜，治療需要健脾益氣，燥濕化痰。」
方建平咳意湧上來，他側頭咳嗽幾聲，而後才道：
「陳大夫能不能幫我採用療效最快的方式治病，我因為這病耽誤了不少事，公務實在不能再堆積了。」
若谷微微頷首，她輕聲道：
「那就用加位二陳湯結合針灸治療吧，兩者結合可以明顯改善咳嗽症狀，讓您身體更快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