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才剛剛進入築基初期，父親不知從何處又找來了九十九個年輕道修，他們當中有築基初期，也有築基中期，我雖然知道，這是他給我的磨鍊，但那一次，我就差一點，便再也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柯摩站在肥遺的頭骨上，衣服已經被其他人的靈器破壞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他如同一個剛剛從血海中掙扎出來的人，拿著兵刃的手已經僵硬了，呆呆地只會重複著殺人的動作，那些人為了能夠活下來，都想盡一切辦法去殺其他的人，他們當中，有犯了錯被關進了死牢的人，也有四處流亡的散修，但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明明自己的父親就站在前方不遠處，明明他高聲哭喊著想要出去，但那個人卻始終無動於衷。
他的一條胳膊被人生生折斷，腿也被人砍得能夠看到那森然的白骨了，從不停殺人的麻木中清醒過來時，面前的陣法已經打開，柯枉生拍著掌，滿臉欣慰地朝他走來。
「不錯，不愧是我柯枉生的兒子，能夠在一百人當中成為唯一活著的那個人，理當如此！哈哈哈哈……」柯枉生看著前面那身形清瘦，臉色蒼白，如同在雨中淋了一夜的小狗般的柯摩，卻並不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安慰或是獎勵他，只問道：「阿摩，你怎麼還不出來？」 ❂✬
「父親。」柯摩仿佛得了失魂症剛剛康復的人一般，隔著眼睛中的血污看到前方那熟悉的身形，他立刻丟下了手上的武器想要上前走去，然而才剛剛走出一步，腿上的疼痛沖了上來，他直接趴在了地上，頭痛欲裂。
「阿摩，你不該這麼脆弱，只是經歷了一次歷練，你便成了這副糟糕的模樣，難道往後的每一次你都要如此不堪一擊嗎？」
聽到這些之後的柯摩咬緊了牙關，抬起染滿了血的臉來看向柯枉生：「父親，阿摩不會了。」
回到了歸一道宗之後，柯摩便開始了養傷，醫修說他身上這傷十分嚴重，沒有個半年恐難好全，但在只休息了一個月的時候，柯枉生便過來找他了。
「五日後宗門內有一場築基期弟子的大比，你要在其中拔得頭籌，別再歇著了，現在就起來練功吧。」
躺在床上的柯摩仍是那面無血色的模樣，聽到了柯枉生的話，他有氣無力地答道：「父親，阿摩身上的傷還沒好，可不可以不去那場大比？」
聽到他的拒絕之後，柯枉生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只是受了點傷，你竟然意志消沉到了這種地步？此番的築基弟子大比規模盛大，而且宗門內所有有頭有臉的人都會出現，這可是你為數不多的嶄露頭角的機會，你必須去。」
柯摩咽了咽口水，沉默了片刻後便又說道：「阿摩知道了，只是父親……孩兒只有築基初期的修為，如今又身負重傷，若是對上了築基後期和築基大圓滿的師兄師姐們，恐無勝算。」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當這個第一？」
「不是不想，孩兒只是……有心無力。」
聞言，柯枉生冷哼了一聲：「有心無力，好一個有心無力！你可知自己為何能夠在歸一道宗內享有如此高的待遇？那是因為你的父親是我，離了我你什麼都不是！如今我費盡心血地栽培你，希望你日後能夠獨自闖出一片天地，而你卻如此的懶惰，竟要辜負為父這一片心意！」
看著柯枉生眼中那對自己失望透頂的眼神，柯摩心中也不免急了起來，他也不管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了，忙坐起了身來準備下床。
「父親，父親放心，阿摩一定會好好準備五日後的大比，我現在就去練習功法，一定可以拔得頭籌的！」
見到這些，柯枉生的臉上方才露出了滿意的笑。
就在柯摩踉踉蹌蹌地往房門處走去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柯摩！我在煉器的時候聽說你受了很嚴重的傷，你怎麼樣了？我帶了許多療傷的丹藥過來！」
柯摩扶著門框，看到了一路小跑過來的盛璧，有些驚訝的同時，心中也是一暖。
沒想到還會有人因為關心他而來看望他。
他那蒼白的唇角剛剛向上揚了揚，屋中便傳來了柯枉生那帶著警示意味的輕咳。
柯摩那剛要展露的笑顏便如此凝固在了臉上。
「都傷成這樣了，你怎麼還亂走動呢？」盛璧跑上前來，想要扶著他往屋中走去，「你看你的臉色這麼差，肯定是傷又復發了，快點進屋休息。」
感覺到身後柯枉生盯著自己的目光，柯摩便轉頭避開了盛璧的眼神，冷冷說道：「不用。」
「怎麼不用呢，你現在明明……」盛璧的眉頭也忍不住皺了起來，話還未曾說完，便看到了從屋中走出來的柯枉生，倏然被嚇住了。
那日南鵠長老帶著她從歸一道宗離開後，便跟她說了日後要避著些柯枉生，說他性子有些古怪，又素來瞧不起他們這些煉器師。
對上了柯枉生的眼神，盛璧心中莫名的有些害怕。
柯摩的聲音又在一旁落下。
「你回去吧，不必來看我。」
縱然心中十分害怕柯枉生，但盛璧還是小聲同他說道：「柯摩，我只是想關心你……」
「不需要。」
盛璧怔愣了半晌，見她還不離開，柯枉生便開口道：「盛小友，阿摩要開始練功了，你沒什麼事的話，就趕快回你們煉器宗吧。」
聞言，盛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柯枉生，又看向了那一臉淡漠的柯摩，無奈之下，也只好失落地離開了這裡。
「練功吧。」柯枉生的聲音也喚回了柯摩的思緒。
段嬌嬌想不到，明明是如此痛苦和揪心的回憶，柯摩竟然能夠一臉平靜地敘述出來。
「那你最後參加了那場大比嗎？」段嬌嬌問道。
「參加了，如他所願，我奪得了第一名，但是我的一條腿被人生生砍斷，有一柄劍插進了我的胸口，差一寸便是心臟，」柯摩忽而輕笑了聲：「若你能看到我從前的那副身體，那千瘡百孔的模樣，定會讓你……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