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已死之人

  「我說過,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如今也時日無多了。」

  「既然先生回來了,又怎會時日無多?」任長老皺起了眉來。

  聞言,江燈瓊忽的冷笑一聲:「素日裡我最瞧不上那寧妙霜,卻沒有想到,我能夠有今天,還要多虧了寧妙霜的一截屍骨。」

  「寧仙姑?」任長老思索著:「白骨生肉,難道說,寧仙姑她已經遭遇了不測?」 ✧

  「若是她跟寧長老沒有遭遇不測,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那范禾原是什麼都不懂的,」江燈瓊淡淡說道:「但也只有可能是他將那白骨與我的屍骨放在了一處,至於是為了什麼,這便不得而知了,總不可能是為了復活我,他可沒那麼好心。」

  「說起范禾來,似乎很久沒有見過他了。」任長老疑惑地說道。

  「他死了。」江燈瓊語氣平淡。

  對於這個消息,任長老的心中沒有任何波動,他又問道:「既然是先生依靠了妄心花的力量而復生,那也就是說,待妄心花的力量消耗完,先生也就……」

  他忽然明白了一開始江燈瓊所說「時日無多」的意思。

  江燈瓊依舊垂眸,以手沾酒在桌上描畫著什麼,似乎對自己還是難逃一死的事情並不在意。

  但任長老的心中卻滿是憤懣。

  「可憐先生一人慘死在北境空空門中這麼多年,而中境那些說是素日裡交好的大能們,卻無一人曾過問此事,也無人說為先生您復仇,甚至於在他們想要攻占空空門的時候,還要冠冕堂皇地以先生您的殞落為藉口,」任長老袖下的拳頭已經攥緊了,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們這些人從來都自私自利,若是沒有觸碰到自己的利益,又怎會去管別人的死活!」

  「是啊,」江燈瓊輕笑了一聲:「所以,得讓他們絕望啊。」

  他抬手,桌上的酒水已經形成了三個字——段嬌嬌。

  任長老也走了過來,有些疑惑地問道:「難道說從三年前開始,先生您便開始布局了?您吩咐我做的那些事情,是想要從宿先生的身上下手……」

  「他有弱點,」江燈瓊悠悠說道:「而我又恰好知道。」

  *

  那《尋星術》便擺在自己的眼前,宿盈靈的心情卻格外沉重。

  柯摩說過讓他放下執念,他也曾為此而努力過。

  原本他也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可在那空間中,當段嬌嬌闖進那花轎中的時候,那種可怕的感覺又再次爬上了他的身體。

  他的空間之術並不精湛,否則便不會出現那個隊伍,不會出現那花轎,那新娘。

  這不是他所創造的世界中的東西,而是來自於他心底深處,那本該忘卻的一段回憶。

  他不敢讓段嬌嬌去揭開那蓋頭,害怕看到新娘的模樣和自己記憶中那人一模一樣,也害怕看到她紅蓋頭下那蒼白的臉,冰冷的身體……

  放不下的執念,經過了這樣漫長的時間,已經從最初的情感開始扭曲、變質,他的悲痛化為了恐懼,他的憤恨化為了殺戮。

  愛意也好,相思也罷,隨著時間積澱下來的,便只有痛苦。

  甚至於在自己從渡劫期晉升為大乘之時被心魔所困,若非是柯摩鋌而走險喚醒了自己,他怕是已經殞落在了雷劫之下。

  若是柯摩在此,他定是不會讓自己翻開這《尋星術》的。

  但正如那任長老所說,這或許便是徹底了結的辦法,而旁人,根本不知他心中有多麼煎熬。

  向著那《尋星術》伸出手去的時候,宿盈靈整個人都在顫抖著,額上也冒出了汗水。

  那感覺又要來了……

  強行鎮定下心情來之後,他開始仔細地看那《尋星術》上面的文字。

  *

  「我已經按照先生所說,將《尋星術》上的部分秘法改了,只是依舊不能參透那樣深奧的術法,」任長老繼續問道:「先生您竟然知道這術法,難道說從前見過?」

  「這術法沒什麼特殊的,心靜自然可以參透,我也只是在天機閣曾見過一次罷了,」江燈瓊眼光忽而一動:「只是那次,我沒能算出她的前世來。」

  「她?」任長老仔細思索了一番,在近千年來,似乎令江燈瓊格外注重的人便只有那空空門的段嬌嬌,便問道:「可是段嬌嬌?」

  聞言,江燈瓊微微點頭,又接著說道:「從前我以為是自己學藝不精,便未曾在意過,現如今看來,她的前世,可是大有文章。」

  「這……這又如何說?」

  「她的命星,一直在變,世上倒是有一種說法會導致如此,而你我應當也不會感到陌生,」江燈瓊重新倒了杯酒,輕抿了一口:「奪舍。」

  話音落下,任長老心中猛然一震:「也就是說,現如今段嬌嬌身體內的靈魂乃是鳩占鵲巢,那之前天機閣所算出來的仙緣一事……」

  「仙緣深厚的是鳩,紅顏薄命的是鵲,」江燈瓊輕笑了聲:「這才是有趣的事情。」

  任長老沉思了半晌:「那先生之前讓我改動了那術法,又會對宿先生造成什麼影響嗎?」

  「那便要看他想要算的是誰了,」江燈瓊低低說道,眸中的神光也變得內斂沉靜:「左右,都不會讓那些人好過……」

  *

  《尋星術》上泛起了淡金色的光芒,宿盈靈的神識也被拉入了其中。

  四處一片空白的世界中,他的面前出現了一個面容嬌俏的少女。

  少女腳步輕快地朝他跑了過來,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中帶著幾分狡黠的笑。

  「宿哥哥,你來看我啦,」少女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勾人的氣息,兩條纖細的胳膊順勢便勾在了他的脖子上:「是不是想我想得茶飯不思了?」

  宿盈靈的眼底覆上了一層極深的恨意,毫不留情地甩開了少女的胳膊。

  「哎呀,宿哥哥,你好兇啊。」少女嬌滴滴地說著,眼波流轉間,一副楚楚可憐的作態。

  宿盈靈竭力壓制著自己的怒火,但攥緊的拳頭上已然青筋暴起。

  「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呀,」少女鼓了鼓兩腮,忽然頭上露出了一雙貓耳,靠過去輕柔地蹭著他的下巴:「宿哥哥,不生氣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