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沒等來林姨的飯菜,先等來了裴燃。閱讀
裴燃用雙手推動著輪椅,薄唇緊抿,冷厲俊美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他的雙腿是從膝蓋以下截肢,下面的褲管空蕩蕩的,之前許念盯著他的腿看了太長時間,這次他找了個毯子蓋在了腿上。
他不願意讓人看見他的斷腿,尤其是許念這個罪魁禍首,看一眼都讓他無法忍受。
「你肚子餓了?」裴燃冷冰冰開口。
許念:「……」
吃個飯都要跟他報備?
許念不太受得了他用這種語氣跟自己說話,但是看著他坐在輪椅上,這輩子都不能再站起來,心裡就湧現出無法言喻的難過,更多的還是心疼。
她澄澈的眼睛認真且專注的望著他,聲音很輕,帶著安撫的意味:「裴燃,你需要送我去醫院,或者幫我請個醫生。」
裴燃微眯起眼,周身的氣壓很低沉。
許念沒有被他嚇到,目光更柔和,像是有波光流動,軟聲道:「你幫我去掉這些鎖鏈好不好,這樣我很難受,很不舒服。」
裴燃:「……」
他發現不是自己的錯覺,許念真的跟之前大不相同。她眼底的神采變了,整個人的氣質也變了,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變了,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變得讓人琢磨不透。
他心驚的發現,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他竟不想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裴燃看了她半晌,最後一言不發的推著輪椅離開了。
許念嘆了口氣,頓感挫敗。
十五分鐘後,臥室門再次被人從外打開。
許念實在沒有力氣,連扭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來人徑直走到床邊,二話沒說,先給她右手輸上了營養液,然後拆掉她左手腕的紗布,仔細檢查傷口。
一套動作下來,許念都懵了,這才把目光移到來人身上。
對方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戴著金屬框眼鏡,五官端正,面容白淨。
見許念傻愣愣的盯著自己,男人溫和的笑了下,說:「你好,我姓楊,是裴先生請來的醫生。」
說著用鑰匙幫許念打開了手腳的鎖鏈。
許念:「……」
裴燃幫她請的醫生?他真的答應了自己的請求?還幫她打開了鎖鏈?
許念眼眶有些濕潤,果然,哪怕他已遍體鱗傷,還是無法做到對自己視若無睹,還是不忍心拒絕她的請求。
她怎麼可以懷疑裴燃對自己的愛,愛上自己的裴燃就是重生的啊,也是經歷過傷痛的。他是唯一一個察覺到她與原主不同的人,從始至終他就沒有把她和原主當成一個人。
楊醫生見許念哭了,幫她檢查傷口的動作放得更輕:「如果疼得實在厲害,我可以適當給你用點止痛藥。」
許念極力把眼淚憋回去,搖頭,聲音微顫:「我只不過手腕破了道口子,可是他的腿卻沒了,他肯定比我更疼。」
楊醫生愣了愣,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裴先生。裴先生性情暴戾無常,正常人見了都只會恐懼害怕,而被他囚禁長達三年之久的她,竟然會為他傷心落淚。
楊醫生是裴燃的私人醫生,裴燃雙腿的日常護理都是由他負責,只是三年來,他來過裴宅無數次,可是沒有一次見過許念。今天他是第一次准許進入這個房間。
楊醫生情不自禁問:「你就不恨先生?畢竟是他……」
驚覺自己說了什麼,楊醫生立馬住口。
楊醫生不知道這個房間除了衛生間,到處都安裝了監控,一切都在裴燃的監視之下,而他這個問題也被監控另一頭的裴燃,聽得一清二楚。
許念對此也是一無所知,原著里關於裴燃囚禁原主,具體細節沒有寫,只給了時間和結果,過程全靠腦補。
「我不恨他。」許念笑著,眼裡卻閃著淚花,「我愛他呀。」
楊醫生徹底愣住。
而監控另一側,聽見許念回答的裴燃,瞳孔瞬間緊縮了一下,失手打碎了手邊的水杯。
許念愛他?她說她愛他?
如果在今天之前,他只會覺得諷刺噁心,可是現在,他卻莫名心悸。
裴燃慢慢抬起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心臟在胸腔里砰砰跳動。
一個人會突然之間變得像是另一個人嗎?她真的是之前的許念嗎?還是說……
她殼子裡換了個人?
裴燃搖頭苦笑,這種離奇的事又怎麼可能在現實中發生。
說是許念不堪折磨,分裂出了第二人格,還有點可信。
***
裴燃做了一個夢。
那是高中,夢裡的他雙腿還沒截肢,他給許念買了一本五三,逼著她每天按時完成,寫錯一道題就得去廣播室,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說一句他指定的話。
許念不肯去,他就給了她另一種選擇,讓她親他一下,然後許念哭了。
那是他第一次心跳那麼快,完全不知道拿她怎麼辦,最後竟然妥協,聲音溫柔的像是別人的。
「不想去就不去了,不想親就不親。」
「別再用這種眼神看我。」
「看一眼,老子就親你一口,信不信?」
「……」
裴燃從睡夢中醒過來,外面的天色還是灰沉沉的,房間裡更是光線昏暗。
他還夢見了別的,他夢見班級組織秋遊,他堵著許念跟她表白。
「念念,我喜歡你,是……想對你做壞事的那種喜歡。」
他還夢見公交站牌,許念讓他閉上眼睛,輕輕吻了他。
還夢見,一輛車失控的撞向許念和奶奶,可是他卻毫不猶豫的護住了許念……
裴燃很疑惑,夢裡那個跟他長相一模一樣的男生,真的是他嗎?但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也不曾對許念表過白,更不會為了許念不顧奶奶的安危。
他也做不到為她豁出命。
那種心臟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的感覺,也是前所未有,無比陌生。
但是有一點裴燃卻十分確定,夢裡的許念,和眼前的許念是同一個人。
***
許念的身體調養了一段時間,蒼白病態的臉色,變得健康紅潤起來,皮膚也變得更加水潤有光澤,左手腕的傷口也結了痂,基本痊癒。
許念的活動範圍只局限在這個房間,不能出去,她想見裴燃,只能等他主動過來。
可是裴燃不是每天都進到這個房間裡來,兩三天才來看她一次,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深邃複雜,讓人看不懂。
而且從來不主動跟她說話,她主動搭話,他也只是言簡意賅的回覆一兩個字。
許念猜不透裴燃的想法,但是她能感覺到,他對自己沒有了一開始的那種憎惡。
或者她可以試著去跟他提出別的要求?
等裴燃再次過來的時候,許念眼睛亮亮的看著他,軟聲央求道:「裴燃,我可不可以出去呀?」
裴燃還發現,她跟自己說話的時候,會無意識的帶上撒嬌的意味,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只是習慣性的對他軟聲軟語。
裴燃壓下心頭異樣的情緒,沉聲道:「你想出去?」
許念點頭:「想!!!」
裴燃:「……」
裴燃懷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太慣著她,才導致她出現一種錯覺,認為自己好說話。
許念見他沉默,以為他不肯同意,聲音裡帶著點委屈,小小聲說:「不可以出去嗎?」
裴燃:「……可以。」
許念頓時眉眼彎彎的笑起來,一時激動,想也沒想,湊過去就在裴燃側臉上親了一下。
裴燃瞬間渾身僵硬。
許念親過之後,才反應過來面前的裴燃還不是自己的男朋友,現在的他對自己恨之入骨,她怎麼能一時得意忘形就親了他?
許念忙往後退,耳朵尖不受控制的紅了。
裴燃雙手用力的扣住輪椅扶手,眼底壓抑著瘋狂和暴戾,好一會兒才壓下去,聲音儘量溫和,但卻依然僵硬:「過來。」
「……」許念又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裴燃,你……你別生氣,好不好?」
裴燃眸色深沉,注視著她泛紅的耳尖:「我為什麼不生氣?」
許念覺得今天裴燃的態度很奇怪,不像是生氣,於是壯著膽子,試探性的問他:「裴燃,你……你相信靈魂穿越嗎?」
裴燃語調平板,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所以?」
他沒說不信,許念鬆了口氣,語氣鄭重道:「不知道你信不信,但是我想跟你說的是,我不是之前的許念,她的靈魂已經消失了,現在這個殼子裡的不是以前的許念,而是另一個人。」
裴燃心跳開始加快,但表面上依舊淡定,聲音也沒有起伏:「另一個人?」
許念:「對,一個你現在還不認識的人,但是卻很愛很愛你的人,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你相信,但是在另一個時空,我們彼此相愛。我是在原主割腕自殺那天穿越過來的,原來的許念想死,可是我不想,她喜歡季涵,可是我只愛你。」
裴燃沉默下來,似乎在消化她所說的事。
許念緊張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自己。
過了許久,裴燃抬眸,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親我。」
許念愣,眨了眨眼:「嗯?」
裴燃:「既然你說在另一個時空,我們彼此相愛,你也愛此時的我,那麼我想讓你吻我。」
許念:「……」
許念只猶豫了一秒,就走過去,然後彎下腰,輕輕捧住他精緻俊逸的臉,輕輕吻住他冰冷的唇。
裴燃在那一刻,整個人都劇烈的顫了一下。
很軟……
不可否認,他很喜歡這種接觸。
難怪夢裡的自己也會喜歡。
裴燃閉上眼睛。
許念顫著手,想去觸摸他的斷腿,卻被他抓住手腕,及時阻止。
「不要碰。」裴燃聲音壓抑著痛苦,「……髒。」
許念:「……」
怎麼會?這是她喜歡的男孩子啊,她愛他,愛他的全部,包括他的殘缺。
許念收回手,不再去做讓他不自在的事,心裡壓抑著密密實實的疼,溫柔的親他。
「沒關係的,裴燃,你什麼時候想讓我碰了我再碰。但是不髒的,也不難看,我覺得……」她努力想了一個詞,「很酷。」
裴燃:「……」
大概是被她哄著自己的話語取悅到,裴燃笑了一下,叫她:「念念。」
許念:「嗯?」
裴燃:「我夢見了,我夢見了我們幸福的一生,那個我雙腿依舊完好,沒有經歷過雙腿截肢,他只愛你。」他在她柔軟的唇上烙下深深一吻,「我也只愛你。」
許念眼眶發紅,緊緊的抱住他,隨後想到什麼,又抹了抹眼淚,帶著輕微的鼻音道:「那季涵怎麼辦?」
這個時空的季涵是人生贏家,隨時可以置他們於死地。
裴燃道:「不用考慮他,我前兩天已經掌握了可以扳倒他的證據。」
許念:「?」
如果她沒有穿過來,按照原劇情,原主已經死了,裴燃也吞安眠藥自殺了。
所以作者讓裴燃在掌握了可以扳倒季涵的證據之前,自殺了?!
許念:「……」
裴燃見她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一怔:「念念,你不為我感到開心嗎?」
許念當然開心,她沒有注意到裴燃語氣里的不對勁,抱著他的腦袋,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心有餘悸的說:「我很慶幸自己穿了過來。」
裴燃這才彎起唇角笑了。
何止慶幸,簡直感恩。
不管變成什麼樣,不管身處哪個時空,只要讓他見到她,就會立馬全身心的愛上她。
或許這是一種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