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是被疼醒的。
左手腕傳來劇烈的疼痛,整個人都像是浸泡在冰冷的液體中,耳邊還有嘩啦啦的水流聲。
許念艱難的睜開眼睛,刺目的光線讓她有些頭暈目眩。
緩了一會兒,她才看清眼前的場景,然後就被嚇了一跳。
她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個浴缸里,水龍頭沒關,還在嘩嘩的流著水,地板上也到處都是積水。
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浴缸里的水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而那鮮血正是從她的左手腕上流出來的。
許念一陣心驚肉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明明記得,高考後的第二天,她和裴燃開車去海城看望奶奶,路上她只是小憩了一會兒,怎麼一睜眼就出現在了這裡?眼下的情況是在上演割腕自殺?!
許念壓下心頭的驚駭,來不及想太多,趕緊捂住手腕的傷口,想從浴缸里起來。
可是她流血太多,身體太虛弱,剛一站起來,就立馬跌了回去。
嘗試好幾次,許念才終於從浴缸里站起來,地板很滑,她小心扶著牆壁,抽了條浴巾裹住自己,走出浴室。
臥室的布置也十分陌生,許念確信這不是自己的臥室,她也從來沒來過這裡。
難道她又穿越了?
許念模模糊糊的想,身體越來越虛弱,思緒也越來越混亂。
不行,她不能死在這裡,不然裴燃怎麼辦。
許念咬了下舌尖,強行拉回一點意識,然後打開臥室門,用了最後僅剩的力氣,整個人猛的撞上房門。
「砰」的一聲,房門發出巨大的聲響,與此同時,許念整個人摔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許念聽見了樓梯口慌亂的腳步聲。
再次睜開眼,許念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頭頂是雪白的天花板,許念盯著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耳邊響起一道冷酷無情的嗓音,帶著冷嗤和狠戾:「想死?你想得倒美。」
許念:「……」
猛然扭頭,許念看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張臉,劍眉星目,俊美非凡,然而眉宇間卻帶著揮散不去的陰鬱。
而他是坐在輪椅上的。
他沒有腿!
「裴……裴燃……」許念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穿越了,而且是穿到了裴燃斷腿之後,原主被裴燃囚禁三年,實在不堪折磨,打算割腕自殺。
而這時她穿了過來,如果她不穿過來,原主就會悄無聲息的死去,死後被裴燃派人把屍身送回許家。
裴燃也會在這之後不久,徹底厭倦這個世界,吞服大量安眠藥自殺。
第一次穿越,許念穿到了一切悲劇未發生之前,什麼都來得及改變。可是這一次,她穿到了悲劇發生之後,什麼都來不及挽回。
許念看著眉眼沉鬱的裴燃,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滑落眼眶,眼裡是怎麼都掩飾不了的心疼。
雖然早知道裴燃經歷過雙腿截肢,可是現在親眼所見,許念還是心疼得快要死過去。
裴燃看著許念傷心落淚,看著她眼裡快要溢出來的心疼難過,不禁愣住。
在視線觸及到她所看的方向,竟是自己殘缺的斷腿,渾身氣壓頓時降至冰點,眼睛更是危險的眯起來。
她這是在心疼自己?
呵,當初聯合季涵欺騙他,害得他終身只能在輪椅上殘度餘生,現在這樣裝模作樣,惺惺作態,是想噁心他嗎?!
裴燃內心陡升一股暴戾,眼裡也翻湧著滔天的恨意和怒火。
他伸出手去,一把掐住許念細弱的脖頸,然後慢慢用力。
許念無力掙扎,靜靜的看著裴燃,眼裡的感情很深很複雜,讓人看不透。
裴燃有些被她眼裡的情緒驚到了,看著她臉色泛白髮青,脖頸發出骨骼擠壓的聲音,像是嚇到了一般,猛然鬆了手。
那種突如其來的感情太過莫名其妙,也太過猛烈,裴燃臉色微沉,想不明白自己剛才那一瞬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許念這雙過于澄澈純淨的眼睛盯著,他竟然發現,他下不去手。
可是……為什麼?
他為什麼會下不去手殺她!
不,裴燃極力否認這個事實,他不是不忍心殺她,而是想細水長流的折辱她!她想尋死,如果他殺了她,那豈不是如了她的願?
她想死了一了百了,想都不要想,她只配一輩子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許念不知道裴燃在想什麼,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窒息感許久才消散。
她的皮膚太白太細膩,脖子上留下了十分明顯的紅色淤痕。
裴燃剛才真的動了殺意。
許念沒有怪裴燃,可是她不想讓他只活在痛苦和仇恨的陰影中。
她愛裴燃,自然這個滿腹仇恨的裴燃也愛。
許念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穿過來,但是既然來了,她就要想辦法幫助裴燃走出陰影。
不過現在,裴燃最恨的除了季涵就是她,只怕對她是厭惡到了極點。
裴燃看了許念一會兒,視線移到她的左手腕,突然彎唇笑了笑,語氣讓人毛骨悚然:「既然沒死成,那就別想死了。」
許念:「……」
裴燃滑動著輪椅,轉身往臥室門口移去。
許念這才發現,她不是身在醫院,而是還在之前那個房間。
她流了那麼多的血,裴燃居然都沒送她去醫院。
許念看了看左手腕,只見傷口也是草草包紮,手法極不專業,白色的紗布已經隱隱約約滲透出了血跡,一看就不是正經醫生包紮的。
而更讓許念不可置信的是,她的四肢居然都鎖上了拇指粗的鎖鏈。
許念:「……」
裴燃居然把她鎖了起來?
眼看裴燃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門口,許念忙喊住他:「等一下……裴燃,既然你不想讓我死,你能不能幫我請個醫生呀?」
她的聲音溫柔甜軟,讓人像是耳朵過了電,有種又酥又麻的感覺。
裴燃的背影僵了僵,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許念好像跟之前有點不太一樣了。
就好像……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
之前的許念一天到晚說不一句話,性情比他還抑鬱,精神出了很大問題,很多時候會神經質的大哭或大笑。
但是這個許念……
裴燃想到她看向自己的眼裡裝滿的心疼,有理由相信她已經徹底被折磨瘋了。
「你想多了,我不是不想讓你死,而是……」裴燃輕笑了聲,明明是極好聽的聲音,卻透著讓人不寒而慄的邪惡,「想讓你生不如死。」
許念:「……」
***
裴燃離開後不久,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進了臥室,手裡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醫藥用品。
這是裴燃專門請來照顧許念的保姆林姨,不,不能說照顧,應該說監視。
之前許念撞上房門,發出不小的聲響,林姨是第一個聽見動靜,然後立馬從樓下跑了上來,及時救起了她。
林姨人不壞,但是比較冷漠,拿錢辦事,自然一切都聽從裴燃的安排,對許念的態度也相當冷淡,一板一眼。
許念看著她徑直走到床邊,然後默不作聲的抓起她的左手腕,給她拆紗布,換藥換紗布,動作乾淨利索,但是極不專業,好在動作拿捏得很好,沒有弄疼她。
許念覺得,之前的紗布肯定也是她包紮的。
裴燃不但沒送她去醫院,連醫生都沒給她請。
手腕上有止疼藥,半條胳膊都是麻木的,沒有知覺,許念躺在床上,輕輕動一下,四肢的鎖鏈就會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響。
林姨包紮好傷口,端著托盤就想離開,看樣子是平時就很少跟許念交流。
許念喊住她:「請等一下。」
林姨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許念,眼神平靜無波,沒有一點情感波動,聲音更是冷冰冰的,沒有感情:「小姐有什麼事?」
許念震驚於她的麻木不仁,不過她沒有對此發表意見,而是道:「我肚子餓了,你去幫我弄點飯吧。」
林姨像是愣了愣,然後才道:「好的。」
然後轉身走了,走之前把房門也給關上了。
房間裡死寂無聲,處處透著沉悶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
許念有種瀕死的錯覺,她現在的處境是真的慘。
她有必要告訴裴燃,自己不是之前的許念,不是他憎惡報復的對象,否則她恐怕治癒不了裴燃,就會提前死在這裡。
可是怎麼才能讓裴燃相信自己,又難上加難。
她不確定,遍體鱗傷的裴燃,還會不會愛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