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舟還舉著一瓶水,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一個穿著實驗貴族制服的男生正站在馬路對面,沒一會,另一個穿著制服的男生從一輛保時捷駕駛座出來,氣喘吁吁地跑到那人旁邊。
易知野遠遠地瞪著白晚舟,他沉著臉從馬路對面過來,走到白晚舟面前。
「你怎麼來了?」白晚舟疑惑道。
坐在地上的人突然有了動靜,摸摸搜搜地抬起手,接過白晚舟手裡的水,頭依然是低著的。
易知野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冷哼一聲:「和我爸離婚,就是來這邊找男人?」
賀蕭才把車停好,一走過來就聽見易知野說的話,眼睛瞪得鑼鼓大,不自覺拔高音量:「什麼?」
「離婚??」接著賀蕭看向地上的人,指著他:「因為他?我倒要看看他到底哪點比的上易叔叔。」
他說著,伸手去摘林牧的帽子,衣服很鬆,輕輕一摘帽子就掉了,衣服的一邊滑到肩膀下,林牧那張因喝酒而看起來迷迷糊糊的臉,臉邊還有點潮紅,就這麼展露出來。
賀蕭愣住了,懸在空中的手不知所措。
「林,林牧?」
白晚舟有些無語,拿過林牧手裡的水瓶,擰開了再遞迴給他,看著面前的兩人:「鬧夠了沒有?」
是自己說錯了,易知野有些難過,但表情依舊是有些冷,他移開視線:「為什麼離婚?」
「本來就是協議婚姻,遲早要離婚的,你放心,我沒有拿你們家一分錢。」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你是什麼意思,我始終不是你們家的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白晚舟說:「也許這段時間因為一些原因你被迫和我來往,但你心裡依舊把我當外人,我依舊是你們家的不速之客。」
被白晚舟說中,易知野不知該如何反駁:「我爸怎麼說?」
「你爸的意思不是很明顯了麼?不然我也不會出現在這。」
易知野才發現,自己的雙拳不知什麼時候握得很緊,他鬆開手,長時間的缺血導致指尖發白。
最後他什麼都說不出了,因為他沒有任何理由勸白晚舟回來,況且,他的內心現在是在高興,還是在遺憾?他自己也無法得知。
他扭頭就走,賀蕭為難地看了一眼白晚舟,又看了看易知野,為難地跟著易知野走。
白晚舟腦子裡很亂,她抬手揉了揉額角,用小腿碰了碰地上的林牧:「水給你買了,你家住哪,我要打車了。」
剛走的人嘆出很輕的一口氣,易知野忽然回頭,差點與賀蕭撞了個滿懷,他走向林牧,一隻手拎著林牧的手臂,將他從地上拎起來,然後幾乎是邊拎邊「拖」著走向車的方向。
賀蕭開車,易知野抱臂坐在副駕,林牧被歪歪扭扭地扔在后座,白晚舟站在車外,沒有要上車的意思。
賀蕭打開車窗,探著腦袋與白晚舟說話:「晚舟姐,上車呀,我送你回家。」
白晚舟剛想說不用,賀蕭就像十分熟悉這附近一樣,說道:「這條路很不安全的,附近全是酒吧,有些司機會撿『醉蝦』的。」
醉蝦是指從酒吧出來醉醺醺的客人,基本沒有了自己的意識,這種人在外面很容易在沒意識的情況下被不懷好意的人帶去酒店。
就好比現在的林牧。
白晚舟看了看周圍,果然就如賀蕭說的,有些人蹲在酒吧門口,一看就是清醒的模樣,只要一有落單的路人,他們就貼上去搭話。
她想了想,還是上了車。
她坐在后座,林牧歪倒在她旁邊,白晚舟將他扶正。
易知野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歪著頭看向車窗外。
賀蕭從後視鏡看向後面:「先送林牧吧,哥們,你住哪裡?」
林牧嘟嚷了一個地址,賀蕭發動了車子,白晚舟覺得不對勁,但一時間沒想起來。
直到汽車停在林牧說的地址前,白晚舟這才想起來。
那是一棟棟像學校宿舍樓一樣的居民樓,與其他居民樓不同的是,它的入口,被一條黃黑相間的橫條攔住,每一棟宿舍樓的樓下大門,都貼了一張封條。
這是大鵬的練習生宿舍,林牧之前應該就是住在這裡。
可這裡早就被封了。
賀蕭回頭,叫醒昏昏欲睡的林牧:「兄弟,告訴我你現在的住址,不要宿舍的。」
林牧懶洋洋地抬眼,眼神還是失焦的:「酒吧……」
白晚舟看向他,似乎知道了什麼。
她問:「你不住學校嗎?學校宿舍?」
林牧搖頭。
「租房呢?」
林牧還是搖頭。
白晚舟側身,抓住林牧的肩膀,語氣有些嚴肅:「你跟我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沒地方住?」
林牧的頭耷拉著,他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頭髮微微下垂,陰影遮蓋了他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感情,像只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為什麼不租房?」
林牧嘴巴動了動,聲音又小又沙啞:「我沒有錢。」
「你的錢呢?你不是賺了很多錢嗎?」
「全都給我爸媽治病了……」林牧的聲音哽咽,那雙被陰影遮住的眼睛終於有了點動靜,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他本就是一張電影臉,哭的時候好看得驚心動魄。
白晚舟有些不忍心,明明還是個孩子,卻背負了太大的擔子。
「那你之前都住哪。」
「酒吧……」林牧喃喃道:「我沒辦法睡覺,只有喝酒……才能睡著,在夢裡見到爸媽。」
說著,他倒在一邊,似乎又睡著了。
賀蕭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要不,我給他開個酒店?」
白晚舟搖搖頭:「以他的性格,一定會要還你錢的,一直住酒店他承擔不了。」
白晚舟想了想:「去我那吧,青年社區。」
抵達小區時,整個小區靜悄悄的,只有汽車摩擦地面的聲音,因為很晚了,小區的路燈都關上,只剩月光照在地面,模糊朦朧。
賀蕭下車把林牧扶出來,易知野沒有下車,低頭看手機。
白晚舟帶路,上樓開門,顏知許還在兼職沒有回來,整個屋子裡黑漆漆的。
這個屋子是標準的兩居室,不過有兩個客廳,一個外廳一個內廳,內廳收拾一下也可以當做是客房,兩人把林牧安頓在內廳沙發上,他睡得很沉,就連這樣都沒醒,倒在沙發上後立馬就抱著一個沙發枕,縮在了角落裡,十分沒有安全感的樣子。
曾經萬人矚目的大明星,如今獨自瑟縮在沙發角落,像一場夢一般。
「看著挺高,沒想到不怎麼重。」賀蕭輕輕一笑,轉頭和白晚舟打招呼:「我走了。」
「行,你們路上開慢點。」
賀蕭走到門口,沒急著出去:「晚舟姐,你以後就住在這了嗎?」
「對啊。」
「好吧,都是你自己的決定。」他食指撓了撓下巴:「野哥他,其實也沒那麼希望你和易叔叔離婚。」
白晚舟沒說話,無奈地看著他。
賀蕭難得看得懂別人的眼神,擺了擺手:「好啦,不說了,我走了。」
賀蕭下樓時,易知野已經從車上下來,他的旁邊站著顏知許,顏知許剛從便利店下班,身上還穿著工服,正在與易知野說話。
看見賀蕭,顏知許驚喜道:「你也來了?」
「嗯,你兩聊,我上車了。」賀蕭飛快鑽進車內。
易知野看向顏知許,他不會和別人溝通,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說:「晚安。」
顏知許回道:「晚安。」
……
第二天中午,林牧昏昏沉沉醒來,頭痛欲裂,這段時間他都是這麼醒來的,對於頭疼已經習慣,他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是陌生的場景,以為又是不知不覺中開了一間酒店房間。
宿醉的感覺襲來,酸水湧上喉嚨,他爬起來找洗手間,要走到外廳才有洗手間,走到外廳,旁邊的廚房傳來飯香,宿醉感忽然沒了,反而有些餓,他的腦子被酒精沖刷得慢半拍,走過去的時候絲毫沒有懷疑為什麼酒店會有人做飯。
直到看見白晚舟站在廚房手忙腳亂的模樣,他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思緒。
「姐?」
白晚舟聞聲回頭,拿著的鍋鏟上面有一坨不明的黑色物體:「噢,你醒了。」
她轉身繼續奮戰,炒菜炒出打仗的架勢:「去洗漱吧,我拿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在那個陽台的廁所,房間的廁所別用啊,那是我們女生專用。」
一切過於自然,讓林牧產生了一種自己本來就住在這裡的錯覺。
見林牧還沒走,白晚舟招呼他進來:「你會做飯嗎?來幫我看看,我明明按照菜譜做的,為什麼這麼黑?」
林牧愣了一下,呆呆地進廚房,看了一眼鍋里,他的語氣里還帶了點宿醉的呆感:「你,你醬油放多了……」
「原來是這樣,它就說放適量,我怎麼知道適量是多少。」
白晚舟做飯聞著香吃著咸,她昨天為了表現自己賢良,做了一桌子菜給顏知許吃,一吃就不對勁了,顏知許又不會說白晚舟不好,一邊說著好吃一邊把菜掃乾淨,最後猛灌了幾大杯水。
然後林牧就莫名其妙地接過了鍋鏟,莫名其妙地做了一頓飯,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白晚舟推去洗手間洗漱,等完全清醒過來,他才發出了姍姍來遲的疑問:「我怎麼在這?」
白晚舟把昨晚的事情都告訴了他,林牧越聽頭越低,最後簡直要找個地洞鑽起來,他抬起頭:「我吃完這頓就走,昨晚的打車錢會發給你的。」
「走什麼走,以後你就住這了。」
林牧呆呆地坐在餐桌對面。
「不然你還能去哪?又去喝酒?你長這個樣子,很容易被別人撿走的知道嗎?」
林牧垂眸,很快又抬起來:「我去租房。」
「不行,沒得商量,住這吧,下午我就去買張床,我要盯著你,不能再讓你去喝酒了。」
「當然,不能白住,你現在去找兼職,掙自己的學費和生活費除外,每個月給我五百,就當你的住宿費和伙食費,我看你挺會做飯的,以後家裡的飯你包了,可以酌情考慮減一百住宿費。」
見白晚舟意志堅定,林牧沒再說話。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他本以為大鵬的事情結束,他與這些人就不會再有任何聯繫了。
「還有啊,我要利用你。」白晚舟說。
白晚舟說的「利用」,明明是很貶義的詞,林牧卻沒什麼不高興的。
「我有個設計公司馬上就要上市了,我要請你給我當代言人,工資會按正常市場價算。」
林牧現在依舊很有人氣,他雖然表示了不再接電視拍攝,但粉絲們依舊有不少願意喜歡他的,易氏那邊的新項目也是林牧在掛名代言。
林牧習慣性就想說讓助理溝通,忽然想起他現在沒有助理,況且他現在沒有任何拒絕的機會。
「好。」
白晚舟很高興,馬上聯繫了律師製作合同。
下午,白晚舟帶著林牧去看了公司,外部大體已經建成,只剩內部的裝修,一顆冉冉興起的新星屹立在城市的北邊,像是一個城市的眼睛。
林牧的車為了還債賣掉了,他現在兩手空空,回家的時候,還是坐著白晚舟的女士自行車。
誰又能想到,一個公司的掌權人,她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一輛小破自行車。
這輛自行車載過太多人,如果他們是小孩,應該會感動地寫一篇作文,名叫《我的姐姐》——姐姐總是騎著一輛小小的自行車,我坐在後面,姐姐坐在前面。
回家的時候,他們一人拎了一袋打包的麻辣燙,樓梯間的燈忽暗忽亮,走到家門口的時候,看見一個黑黑的身影蹲在家門口。
白晚舟一跺腳,樓梯間的燈亮了,白熾燈的光打下了,那個黑色的身影看著白晚舟笑,笑得有些害羞。
林牧跟在白晚舟身後,看見白晚舟停下腳步,他就停在了後面一節台階,與她差不多高,探頭往樓梯間看。
賀蕭抱著膝蓋蹲在地上,身上還穿著學校的制服,衝著兩人傻笑。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