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小心。」

  梨梨也不便多問。

  顧子亦笑著頷首，將追風手上的冊子交給梨梨：「近年的收成一直不錯，邊關百姓日子也好了不少，我來時還有許多百姓讓我給你帶個話，說歡迎你隨時再去邊關玩。」

  如今邊關的百姓都知道，南林郡柳城的沈知縣家中千金對農耕之事頗有造詣，人更是善良無私，帶著邊關百姓一起吃飽。

  梨梨最開始的擔心完全沒有發生，一來是這幾年大旱有所緩解，全國的收成都慢慢恢復了，去掉兩成的糧食堆在梨梨的私庫中後，南林郡突然的爆收倒也不至於如此扎眼。

  二來是邊關離其他地方都非常遙遠，消息也不甚靈通，邊關又全是威武將軍的人馬，四捨五入就是顧子亦這邊的人，根本不用擔心會被有心之人惡意揣測。

  三來呢，邊關百姓也十分感謝梨梨，自然也不願讓她落得什麼不好的境地。

  過去幾年的收成蒸蒸日上，今年卻罕見的開始走下坡路了。

  雖然整體上仍舊是比其他地方高出很多，但比起往年，少了一大截。

  梨梨擰眉，心裡有些不安。

  兩人自然是看出來了，顧子亦還記得五年前曾太傅領人親自去西鄉郡賑災時，他詢問梨梨的話。

  追風沒敢插話，眼神暗示了一眼主子。

  顧子亦示意他稍安勿躁，輕聲問梨梨：「可是有什麼不對？」

  這幾年算不上風調雨順，卻也難得的正常，再加上邊關的耕種之法還是梨梨親自指點過的，梨梨並不覺得是耕種的問題。

  心裡隱隱不安。

  梨梨抿唇，臉色有些凝重。

  大寒，應該就是今年冬天了。

  梨梨沒說話，抬頭認真地與顧子亦對視。

  顧子亦眼神一暗，似乎確定了什麼。

  側頭吩咐追風：「告訴韓錫，讓他吩咐下去，糧倉附近從現在開始多加派一隊人馬駐守。」

  如今南林郡糧多，甚至比江南還要勝出一頭，這已是人人皆知的事了。

  因著如今的狀況已經一步一步恢復到了從前，這些囤糧的作用尚且沒顯現出來。

  但等到大寒之際，這囤糧就尤其重要了。

  必須保證囤糧的安全。

  梨梨有些不安，上一次大旱南林郡所受影響不算大，可這次……

  還有西鄉郡，上次都那麼嚴重了，這次豈不是會……

  「放心吧。」顧子亦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次咱們有所準備，我會盡力將損失降到最低。」

  「嗯。」

  「對了。」

  顧子亦看向梨梨：「前些年梨梨不是拜託追風轉告我，說要跟齊家合作麼？」

  梨梨想了想，確實是有那麼一回事。

  自從爹爹做了這柳城的知縣之後，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齊家好像吃了顆定心丸，安安心心本本份份的做著那一點兒生意，這些年也做了不少好事。

  齊政都問了不下百遍，什麼時候才能把當時幾人在街邊隨口構想的偉大計劃變成現實了。

  畢竟前幾年幾人都還是孩子，但五年過去了，齊政和沈嘉祿也長大了，十三四歲的年紀在這個年代都能娶媳婦了，齊家受著太子殿下的庇護，齊政迫不及待地也想做些實事出來。

  只是當時顧子亦並沒有鬆口，只是默默把齊家劃在了羽翼之下護著。

  「嗯！」

  「說說看吧，追風說的終歸沒你說的清楚。」顧子亦勾唇，「五年過去了，京中有些人又要不安分了。」

  顧子亦仍舊是溫潤清雋的模樣，眼裡卻多了幾分光芒，堅定又明亮。

  志之所趨，無遠弗屆，窮山距海，不能限也。志之所向，無堅不入，銳兵精甲，不能御也。

  書上說，有堅定的志向，就沒有不能到達的遠方，一旦確定目標，便有著強大的力量，如光般閃耀。

  看來太子殿下如今是確定要爭了？

  兩人就這個話題聊了幾句，門口就鬧哄哄的進來了人，是從書院下學的兄弟幾個。

  「先生說的你記住了沒？」

  「先生說啥了？」

  「就今天講的那篇文章啊，五弟你呢，你聽懂沒？」

  「我？嘿嘿，大哥你聽懂沒？」

  「沒聽懂，那每個字分開我都知道啥意思，合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我也是，我跟五弟在丙班聽的都一知半解，院長先生給四個班統一講的文章又怎麼聽得懂？」

  幾個人吵吵嚷嚷地進了門，一進來發現顧子亦在，也沒了之前的疏離客氣，叫了聲太子殿下便很是熟稔地開始嘮嗑了。

  「殿下，邊關咋樣啊？」

  顧子亦笑道：「一切都好。」

  「哎，殿下，今年咱倆比比吧？」

  梨梨眼睛一亮，看向沈嘉豪：「哇，今天能看見大哥哥和殿下打架啦？」

  沈嘉豪五年來刻苦練武，先天的天分再加上後天的努力，讓沈嘉豪進步的飛快，沈正中好幾次都讚不絕口。

  就是沒什麼陪練的對象，所以每次追風來他都會纏著追風打一架。

  剛開始他還打不過，後來就漸漸能打個平手了。

  打多了也沒意思，今天不日換個人打打。

  顧子亦挑眉，他倒是無所謂，他知道沈嘉豪實力不凡，可他也是威武將軍親自教導的，在邊關這幾年也不是白瞎的。

  「好。」

  「那我就不客氣了殿下。」

  梨梨正想拉著眾人退開給倆人讓位置，這倆人就已經飛身躍起上了屋頂，一左一右站在兩邊，互相拱手。

  「哇，好快！」

  沈嘉洛叫來一個小廝，吩咐了幾句，立馬有人端著幾個凳子過來讓幾人坐下，甚至還拿了幾個小桌，擺了幾道點心。

  黃鶯給梨梨的凳子上放置了一個軟墊，站在梨梨身後，有些擔憂：「小姐，表公子體格比太子殿下大了不止一點，會不會有些欺負人了？」

  沈嘉豪比顧子亦年長六歲，明年就要及冠了，自然比正值少年的顧子亦大個許多。

  再加上沈嘉豪特殊的體質，往那一站就是兵，身高八尺（秦代一尺約為 23.1厘米，八尺約為 184.8厘米）跟個小山似的，又壯又高。

  反觀顧子亦，正是男孩發育的關鍵時期，在同齡人里算是個高的了，整日也不缺鍛鍊，可在沈嘉豪面前就顯得小個了。

  兩人一左一右立在屋頂，左邊那個巍峨挺拔，眼神認真，右邊那個英姿煥發，始終掛著淡笑，一剛一柔，各有各的亮點。

  單從體型上看，怎麼看都是沈嘉豪會贏。

  沈家幾個小子也是這麼認為的。

  「我還從未見過太子殿下出手呢，大哥這麼厲害，不會不給面子吧？」

  「你們忘了殿下的外祖可是大名鼎鼎的威武將軍了？太子殿下肯定也不差，否則大哥又怎麼會提出跟殿下比試。」

  「沒錯，不過，殿下總歸還小，跟三弟差不多年紀，怕是會吃了年紀小的虧啊。」

  「可惜了，三弟在舉人村跟楊老爺子讀書呢，老是看不見這些精彩的事兒。」

  「可惜啥啊，你以為三哥跟咱們一樣讀書是為了識字啊，三哥的腦子可是重點保護對象！」

  「哎，大哥跟殿下可以比劍，三弟跟殿下能比詩賦，那我能比什麼？比美貌？」

  「二哥你別說了，真不要臉，還是好好想想等會兒怎麼安慰殿下再接再厲吧。」

  追風嗤笑一聲，沒說話。

  黃鶯愈發擔憂了，都在考慮著要不要去差小廝把沈嘉清的藥箱給拿過來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還能立馬醫治。

  梨梨笑著攔住她，語氣輕鬆：「殿下才不會輸呢。」

  黃鶯一向最聽梨梨的話，梨梨說沒事，黃鶯也就歇了心思。

  屋頂上兩人手中執劍，凝神盯著對方。

  「殿下，承讓了！」

  話音落下，沈嘉豪腳尖輕點，先一步上前出劍。

  顧子亦劍身一轉，劍刃相交，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火花四濺。

  沈嘉豪身著黑色勁裝，眼神銳利如鷹，手中長劍穩穩握住，劍勢沉穩而霸道。

  顧子亦手腕輕轉，長劍便如靈蛇般舞動，並不出手，只輕巧地躲過他的攻擊。

  沈嘉豪身法凌厲，手中長劍時而輕盈地刺出，時而劈下。

  兩人的劍緊緊貼在一起，相對而立，目光交匯，瞬間迸發出激烈的火花，劍與劍相交，發出清脆的聲響。

  力量的碰撞讓周圍的空氣都似乎為之震顫。

  忽然，顧子亦側身一躲，同時手腕翻轉，一個旋身，右手上的劍不知怎的就落到了左手上，步伐靈活地移動，從背後打掉了沈嘉豪的劍，巧妙地化解了沈嘉豪的攻擊。

  沈嘉豪眼神一凜，立馬調整自己的步子，微微抿著嘴唇，面部線條緊繃，心思一轉，猛地俯身，從下至上打出一道劍氣。

  顧子亦立刻躍至空中，躲過之後反守為攻，沈嘉豪從下攻擊，他便從上。

  底下的人看的入了迷，腦袋跟著屋頂上兩人轉動。

  一會兒看左邊，一會兒看右邊，齊齊的一排腦袋莫名的喜感。

  梨梨心裡驚嘆，太子殿下果然不是蓋的，在邊關韜光養晦，進步實在是太大，令人驚訝。

  她還記得五歲生辰時，她纏著顧子亦舞劍給她看，本來只是想著小正太舞劍一定賞心悅目，沒想到顧子亦舞劍真不只是花架子，是真有東西的。

  顧子亦這幾年呆在邊關，名義上是替君閱邊，實際上一直都在跟著威武將軍學習。

  殿下很上進，梨梨很滿意。

  誰不希望自己的後台越硬越好呢？

  Y(^_^)Y

  想著想著，屋頂上打了許久也分不出勝負的兩人已經收了劍，沈嘉豪臉上帶著興奮：「殿下，盡興，真是盡興！」

  兩人跳下來，顧子亦將劍丟給追風，平緩了下氣息：「大公子的劍術越來越精湛了。」

  「殿下也不賴啊，下次咱們再打一架！」

  「好。」

  兩人說話間，梨梨已經帶頭鼓起了掌。

  一點假話沒有，這兩個人比劍，實在是精彩。

  沈嘉豪力氣大、體格大，因此劍法強勢凌厲，非常有攻擊性。

  顧子亦呢，力氣體格都不如沈嘉豪，但正因為如此，輕盈又靈動，柔中帶剛，絲毫不落於沈嘉豪。

  「殿下真厲害，大哥哥也超厲害！」

  梨梨左夸一句右夸一句，主打的就是一個端水大師。

  沈嘉豪不樂意了：「我怎麼覺著梨梨你好像沒想說後半句呢？」

  「怎麼可能，梨梨最喜歡哥哥啦。」

  梨梨把話題轉走，「對了大哥哥，沈叔叔今日帶著沈葉哥哥回杏花村去了，大伯鋪子裡的木床快沒貨了，沈叔叔就回家找二伯取貨去啦。」

  梨梨在種地的路上一去不復返的同時，沈老二的木工也迅速的火遍了整個京城。

  因為數量稀少且昂貴，硬生生的被京城那幫富貴子弟傳成了千金難買的「奢侈品」，整個南晉都赫赫有名。

  但沈老二一開始就沒打算只做富貴人家的生意，一開始是柳無墨的宣傳導致柳城裡許多人都想買，後來京城的人把熱度提了上去，越來越多人直接去杏花村找上了沈老二。

  沈老二乾脆跟家裡商量了一下，把前幾年賣木床攢的銀子全拿了出來，在柳城了開了家鋪子，沈老大做老闆，沈老二負責供貨，專賣平民版的木工。

  後來需求量越來越大，沈老二乾脆雇了好幾個學徒，教他們做。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沈家鋪子只賣木工，都不是什麼消耗品，這兩年過去，沈家的鋪子仍舊越來越紅火，整個南林郡分店都開了好幾家了。

  沈嘉豪點點頭：「我說今日下學怎麼不見沈葉那小子過來找打，原來是回村去了。」

  梨梨將之前那冊子還給追風：「照舊便好，天災要來，擋不住的。」

  此話一出，其他樂呵呵的幾個人瞬間就安靜了。

  「天災？」

  「啥天災？」

  梨梨大致解釋了下，幾個人都有點不可置信。

  「不會吧，這幾年風和日麗的，自打五年前開始，也沒見有啥不對的了啊。」

  「梨梨說的還有假？」

  「總之咱們防著些也不虧，好在咱們糧倉里的糧指定八百年吃不完，沒事。」

  梨梨沒說話。

  顧子亦走之後，梨梨打發了沈嘉祿去找齊政商量五年前的計劃，一個人去了城郊的田裡。

  正值春日，田裡的稻子還是小苗樣，一如當初梨梨初到杏花村時。

  黃鶯抱著梨梨的薄披風跟在後面，臉色欣喜：「小姐，這小苗長得可真好，今年肯定又是一個豐收年。」

  「嗯。」梨梨默了默，「黃鶯，咱們所有糧倉里的囤糧各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