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從舉人村回來，都沒提在舉人村發生的事，只說幾個人去周邊轉悠去了。

  雖然楊氏覺得他們轉悠了兩個時辰有點久，但顧子亦都這麼說了，沈家人自然也不好多問。

  顧子亦得了梨梨的話，心裡的霧散了不少，心情更是愉悅了。

  沈嘉文心裡的激動不能分享，自己偷著樂，楊老爺子給的書也只能遮遮掩掩的看，不然書上的筆跡保准被認出來。

  好在現在都有了自己單獨的屋子，沈嘉文也不擔心這個問題。

  大年初一，辭舊迎新，冬天夜來的早，梨梨還拉著顧子亦去放煙花了。

  顧子亦哪裡玩過這些，一開始還矜持的很，沒兩下就被感染著一起去放煙花了。

  沈家孩子多，一大群人圍在一起放煙花，好不熱鬧。

  後邊還來了許多村裡的孩子跟他們一起玩，整個廣場都是孩子的笑聲。

  「五弟，別跑！」

  「二哥你幹嘛，你怎麼欺負小孩子啊！」

  「菜就多練，別說有的沒的！」

  沈嘉祿跟沈嘉洛繞著廣場你追我趕，把顧子亦都逗笑了。

  宮裡何曾有過如此熱鬧的景象？

  兄友弟恭，父母陪伴，這都是他不敢想的。

  父皇母后愛他，但他們一個需要威震江山，一個需要母儀天下，他生來就註定了無法和普通孩子一樣。

  他享受了榮華富貴，就得失去相應的東西。

  顧子亦有些感慨，不知道母后在宮中怎麼樣了，宮中此時是否也在舉行宮宴？

  不由自主的，一抹哀色就流露了出來。

  驀地，手中被塞了一支點燃的煙花棒，七彩的光芒不斷變化，在顧子亦手中燃燒著。

  「殿下一起玩呀，小孩子哪有不愛玩兒煙花噠？」

  顧子亦怔然，側頭看過去。

  梨梨手中緊緊握著一支煙花棒，眼睛亮晶晶的，滿是期待與興奮。

  小心翼翼地擦亮一根火柴，伸向煙花棒的引信，瞬間，引信滋滋作響，火花閃爍。

  梨梨急忙縮回手，緊張又歡喜地看著煙花棒。

  還得是仙女棒，仙女就該玩仙女棒！

  隨著一聲輕微的「砰」響，煙花棒的頂端綻放出絢麗的火花，那火花如繁星般璀璨，照亮了小糰子在冷空氣中被凍的紅撲撲的臉蛋。

  顧子亦輕笑，溫柔地幫梨梨把袖子往上扯了些，避免火花噌到。

  梨梨微微仰起頭，眼中映著五彩斑斕的光芒，看向顧子亦，莞爾：「殿下，好不好玩，開不開心呀？」

  火花不斷飛濺，像是一群舞動的小精靈。

  煙花棒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美麗的弧線，那光芒在夜色中閃爍，仿佛為這個寧靜的夜晚帶來了無盡的生機與活力。

  梨梨歡快地蹦跳著，臉蛋燦爛的都要溢出來了。

  耳邊是寒風輕輕的呼聲，孩子們歡笑打鬧的聲音此起彼伏。

  天上一輪明月，小雪飄飄悠悠，眼前，火光閃爍下是純潔又美好的笑顏。

  風將顧子亦的黑髮吹動，他輕聲說：「好玩，開心。」

  沒有比現在更開心的時候了。

  「那就好，殿下在京城能玩著這個嗎？」梨梨好奇地問。

  顧子亦搖頭：「京城雖有，但我從來沒有玩過。」

  「那你現在玩過啦。」梨梨把煙花棒拿遠了一些，湊近他，「殿下，悄悄告訴你個秘密呀，其實這個煙花棒有一個別名，叫仙女棒！」

  「哦？為何叫仙女棒？」

  「因為是小仙女在玩仙女棒呀，嘿嘿。」

  顧子亦沉默了兩秒，突地笑出聲，沒碰過煙花的左手捏捏她的臉頰：「嗯，仙女。」

  梨梨乖巧地朝他笑，嘴角邊的梨渦愈發嬌艷：「子亦哥哥，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晚飯楊氏做的更加豐盛了。

  桌上唯一一道剩菜，是昨日剩下的半桶八寶飯。

  八寶飯寓意著團圓美滿。糯米軟糯香甜，搭配上紅棗、蓮子、豆沙等各種食材，色彩豐富。吃起來甜而不膩，代替了這兩日的米飯。

  「來，殿下，這八寶飯啊是咱們這點特色，蒸了兩次之後更軟糯了，殿下嘗嘗看。還有這四喜丸子，是我親自手打的，保證有彈勁！」

  楊氏給顧子亦盛了飯，又熱情地給他夾菜。

  顧子亦雖是太子，但也是個小孩子，這麼懂事有禮又溫潤的孩子，楊氏很難不喜歡。

  反正都這麼熟了，楊氏也沒什麼顧忌了。

  四喜丸子象徵著人生福、祿、壽、喜四大喜事。肉丸個大飽滿，色澤金黃。一口咬下去，外酥里嫩，肉香四溢。肉汁在口中流淌，滿滿的幸福感。

  顧子亦看了那丸子兩秒，笑著道謝：「多謝夫人。」

  「客氣了殿下，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些。」

  沈老婆子笑道：「咱們這村裡頭比不得京城，太子殿下您多包容。」

  「怎會，杏花村很好，很熱鬧。」

  氣氛正好，原本對顧子亦充滿敵意的沈葉都軟了下來，喜滋滋地吃著中原美食。

  屋外雪仍舊在下，屋內炭火滾滾，溫暖如春。

  *

  梨梨五歲的時候，沈老三中了舉人，這次雖然不是榜首了，卻也仍舊是前三甲。

  無論是不是前三甲，鄉試是各個郡縣的人才進一步競爭，這個結果已經相當的好了。

  第二年春闈，沈老三進京趕考，止步於貢士。

  雖然沒能到最後一步殿試，但這個結果也是沈老三盡力而為的最好結果，沈老三並不遺憾。

  沈老三得了貢士，是能做官的。

  興許是顧子亦跟京中打了招呼，沈老三當值的地方竟然正好是柳城，接替了秦人傑，成了柳城中新的知縣。

  而秦人傑呢，升了官，去了府城，做了南林郡的知州，一直在府城代替顧子亦管理事務的追風也終於不用在府城呆著了。

  杏花村的村口立了塊碑，記載了沈老三於元明二十四年考取功名，回鄉做官一事。

  整個杏花村此次腰板挺得更直了，好懸差點沒改名叫「貢士村」，還是沈家人給攔下來的。

  沈老三去了柳城上任，為了照顧他，楊氏帶著兩個孩子跟著在知縣府常住了下來。

  不過沈家其他人雖然偶爾也會去知縣府小住，但總體還是在杏花村里。

  梨梨也會經常回來，因為杏花村在梨梨的帶領下已經開拓了出土豆外的紅薯、玉米，大豆等農作物，再加上雙季稻，梨梨常常回來「值班」。

  這兩年裡唯一有些意外的，就是楊老爺子收沈嘉文為學生的事還是被發現了。

  不過好在楊氏和沈老三本就知道老爺子學識斐然，再加上沈老婆子也有意給孩子們開蒙，楊老爺子親自教導反而還放心些。

  於是除了沈嘉文之外的四個孩子，都被送到了柳城裡一家書院讀書，平日就在知縣府里住，休沐放假便回杏花村。

  就是苦了沈嘉豪和沈嘉清兩個人，每日除了看書，還得抽額外的時間學自個兒的東西。

  但好在兩人都是天賦異稟的，兩手抓到也沒落下。

  冬去春來，春去冬來，河邊的梨樹開了花又謝，謝了又開花，轉眼，梨梨都八歲啦。

  白白胖胖的小糰子抽了條，變成了勻稱可愛的小姑娘。

  就是個子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這個年紀的個子都是一頭一頭的竄，她卻只是每年都只長這麼可憐的一丟丟。

  梨梨換算了一下，她這會兒頂多才一米二。

  很好，去公園都能免費。

  （梨梨微笑）

  厚福倒是變成了半個梨梨大的大狗狗，這會兒她給厚福洗澡都費勁。

  厚福從水盆里站起來，邁著豪邁的步子踏處來，猛地把渾身的水甩開。

  梨梨猝不及防被甩了一臉的水珠子，面無表情地用袖子擦了擦，一把將這個罪魁禍首揪過來一頓凶：「福福！你又這樣！」

  厚福哈著嘴去舔她的臉，轉著圈逗她。

  梨梨無奈：「壞小狗，你都五歲啦，怎麼還跟五個月似的？」

  黃鶯拿著帕子小心翼翼地給她擦著水漬，笑道：「福福每回都這樣，小姐您還不習慣呀？」

  黃鶯是梨梨的侍女，是前幾年梨梨在柳城裡亂竄的時候碰見的，當時黃鶯被牙子押在鬧市里賣，十歲出頭的女孩子，瘦瘦小小的，看起來還沒梨梨重。

  一問才知道，黃鶯是西鄉郡跑來南林郡逃難的，後來實在活不下去了，只能把自己賣給了牙子，混口飯吃。

  梨梨便把黃鶯帶回了家，做了她的侍女。

  楊氏端著放了冰碴兒的蜂蜜水過來，看著那八歲了仍舊跟三歲小孩似的梨梨，比梨梨還要無奈。

  「梨梨，過來喝甜水兒，娘放了冰碴，涼的呢。」

  「來啦。」

  梨梨拿了毛巾給厚福擦了個半干，就拍拍它的小屁股讓它玩兒去了。

  「謝謝娘親。」

  梨梨愛喝甜的，加了冰的更是人間美味。

  「喝完就趕緊去前院去，追風帶著糧食過來了。」

  「追風哥哥？」

  「嗯，照舊都搬進了城北的倉庫里，追風拿著冊子在等你過目呢。」

  「好，梨梨現在就去。」

  當年梨梨花了差不多一年在杏花村里把各類蔬菜都打理好之後，跟邊關的合作也正式開始了。

  有顧子亦在，梨梨很放心，除了去年梨梨受邀去過一次邊關玩順便考察了一番，幾乎沒怎麼管過，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梨梨提著裙子跑到前院，正巧碰上沈老三手下做事的唐師爺。

  唐師爺：「小姐，您這是要出門？要不要帶兩個侍衛啊？」

  黃鶯替她答道：「唐師爺放心，小姐只是去見個客人，不出門的。」

  「哎好好好，那小姐當心些。」

  「知道啦師爺伯伯。」

  說罷，又蹦蹦跳跳地去了前院，後邊黃鶯直喊小姐當心。

  唐師爺失笑，沈老爺仁厚，沈夫人友善，連小姐都這麼活潑靈動。

  梨梨到了前院，興致沖沖地想看看今年邊關那千畝良田的收成，卻見到一個意外之客。

  「哎，子亦哥哥？」

  堂中立著一少年，風光月霽，卓然不群，一襲白衣玉樹臨風，容貌更是俊美無雙。

  自從梨梨住到了知縣府，跟顧子亦就少見了，幾乎一年只見一兩面，一日是梨梨的生辰，一日是大年初一。

  又是一年不見，轉眼顧子亦都成了十三歲的大小孩了，本來就貌美的小正太變成了帥氣的小少年。

  那眸子看著人時，像盛著水，漾漾水波，溫柔無限。

  顧子亦輕笑，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梨梨乖巧過去，顧子亦順手把她髮髻上的珠釵取下來，換了只步搖上去。

  梨梨抬眼，努力地看清那步搖的樣子，卻只能看見步搖尾部墜下來的金穗，一晃一晃，隨著腦袋的動作碰撞在一起，叮鈴叮鈴響。

  「這是什麼，梨梨喜歡！」

  顧子亦負著手，輕聲說道：「都沒看著什麼樣就說喜歡？」

  梨梨腹誹，太子殿下送的能差到哪去？

  不是價值連城就是僅此一支，她能不喜歡嘛，一支都頂得上她半個藏寶箱了。

  嘴上梨梨卻不這樣說，抿著笑：「只要是殿下送的，梨梨都喜歡。」

  顧子亦挑眉，被這回答取悅了。

  「梨梨喜歡就好，過幾日便是你的八歲生辰，屆時我怕是有事走不開，便提前來給你送生辰禮。」

  梨梨暗自驕傲，哄人嘛，這可是她從小看到大的小正太，長大了也是大正太，她還能不懂怎麼哄人高興？

  嘿嘿，高興就好，今年冬天這條大腿她可是有大用處的。

  不過，這可是這幾年來他第一次缺席自己的生辰，梨梨不由得有些疑惑。

  「殿下有什麼事嗎？」

  顧子亦眼中閃過一絲暗芒，很快就掩蓋在溫柔之下：「無事，只是最近大金奪位之事似乎要結束了，有些不安分，我要去處理一下。」

  「大金？」

  五年前大金君主重病，朝中以大皇子和太子一脈斗的最狠。

  四皇子五年前就被發為庶人，五皇子——也就是沈葉在大金眼裡已經和大金第一高手死不見屍。

  於是，除了大皇子和太子，就只剩下二皇子在那爭奪之中。

  第二年，二皇子不知出於何種原因自請封王，去了封地，直接宣告著退出這場奪嫡。

  而在大皇子與太子的五年鬥爭里，重病的大金君主始終吊著一口氣，重病，卻不死。

  兩人鬥了五年，明爭暗鬥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誰。

  現在顧子亦說大金之事要結束了的意思是，大金君主駕崩了？

  不，可梨梨還沒聽到大金君主駕崩掉消息。

  顧子亦笑了笑：「就是最近了。」

  梨梨眨眨眼，有些震驚，有些唏噓。

  她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大金的奪嫡之爭要分出勝負了。

  這個勝負，是被催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