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梨奇怪,四下張望了下。
這湖泊四周綠樹成蔭,星星點點的陽光透下來,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叫。
除了搖曳的野花和野草,連個人影也沒有。
「奇怪。」梨梨喃喃,終究是不放心剛剛一閃而過的異樣,起身繞著周圍走了走。
「梨梨,咋了?」沈嘉豪兩口吃完烤饢,拍拍手站起身過去。
這兒人生地不熟的,他可得看緊梨梨了。
梨梨憑著直覺往前走,穿過湖邊的樹叢,越走越裡面。
眼看著都到一座陡峭的矮山腳下了,最後,終於停在一片高大的綠藤前面。
梨梨疑惑地盯著這片藤蔓。
沈嘉豪追上來,護著她:「梨梨,怎麼了?」
梨梨指著成片的綠藤:「哥哥,有人。」
「啊?」沈嘉豪順著她指的地方看過去,綠藤從頂上瀉下來,纏繞在一起,粗壯又長,遮住綠藤下面的景象。
梨梨一向不會說錯,難道這裡頭真有人?
沈嘉豪抬頭細細看了看,這綠藤從很高的地方蔓延下來,底下幾塊大石頭,綠藤的尾部就這麼松鬆散散地搭在石頭上。
綠藤很厚,看不清牆面。
等等,這兒怎麼可能會有牆呢?
這是湖泊旁邊的樹林,不是很茂密,陽光大片大片的照在地上,這裡又是山腳下,怎麼可能會有牆。
那這頂上的綠藤是怎麼回事?
這矮山十分陡峭,山壁的岩石十分光滑,也沒見著有什麼路可以上去,這綠藤總不見得是從石頭裡長出來的吧。
梨梨抿唇,正想上前用手摸一摸那綠藤,眼角卻瞥見那綠藤下面最右邊的那塊石頭底部有挪動的痕跡。
「咦?」
梨梨蹲下來,示意沈嘉豪:「大哥哥你看,這裡有劃痕哎。」
沈嘉豪蹲下來用手摸了一下那處痕跡,四處看了看,瞧見一處的泥土顯然與旁邊的不一樣。
手指沾上泥土,指腹輕輕捻了捻。
沈嘉豪蹙眉,另一隻手輕輕捻起別處的泥土,對比了一下。
沈嘉豪一驚,小聲道:「比別處的濕一些。」
兩個人對視一眼,這怕不是一處洞穴吧?
沈嘉豪有些緊張,梨梨說這裡面有人,他現在該不該把這大石頭挪開去裡面看啊?
他倒是不怕,可他還帶著個梨梨呢!
萬一裡面是什麼江洋大盜、土匪悍賊、被通緝的殺人犯之類的,他可沒有十足的把握去賭能成功帶著梨梨逃跑啊。
梨梨握住沈嘉豪的手,安撫道:「大哥哥別怕,裡面的人不會傷害我們的。我想,他們應該很需要幫助吧。」
這兒除了很平常的花草樹木的味道,還有一股非常淡的血腥味,湊到綠藤前面時就更明顯了。
沈嘉豪也是聞到了這個味道,才會擔心裏面的人會不會是什麼壞人。
沈嘉豪一聽,既然梨梨都說了沒事,那就肯定沒事。
沈嘉豪觀察了一二,似乎只有最右邊的石頭被挪動過,其他幾塊石頭都沒有被搬動的痕跡。
深吸一口氣,沈嘉豪一把將最右邊的石頭抬起來,往旁邊重重一丟。
厚厚的綠藤後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響聲。
沈嘉豪把梨梨擋在身後,確認自己整個人都擋住了她之後,才伸出手去掀開那厚重的綠藤。
綠藤被掀起的同時,沒了遮擋,裡面的聲音也愈發清晰的傳出來。
「撲通」一聲。
綠藤被掀開,沈嘉豪和梨梨兩臉震驚地看著裡面的場景。
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男孩支撐在一把重劍上,神態疲憊不堪,半跪在地上,小手緊緊握住那把重劍的劍柄,強撐著眼皮防備地盯著兩人。
顯然,剛剛他是想拿劍自保,卻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小男孩身後,是一個身著鎧甲之人,看著約莫三四十歲,緊閉著眼睛躺在地上。
說是鎧甲,卻已破爛不堪,滿身是血,狼狽不已。
「呀,大哥哥,他們傷得很嚴重!」
小男孩閉上眼前的最後一秒,只看見那個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小女孩擔憂又急切地拉著旁邊的人往裡走來,頭上的步搖一晃一晃,反光的亮光一閃一閃......
「別過來......」
小男孩儘可能大聲地喊著,終於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手裡的劍「咣當」一聲掉落。
「怎麼他也暈了?」
梨梨苦惱地蹲下來,迅速掃了眼兩人,知道他們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才鬆了口氣。
「這是盔甲麼?」沈嘉豪探了探兩人的呼吸,十分微弱,好在還有。
梨梨的目光也放在那半幅盔甲上,上次在知州府門口,她見過威武大將軍的兵,他們穿的不是這種盔甲。
可這人渾身的腱子肉,就算是此刻受了重傷昏迷,也難以遮擋他滿身肅殺的氣質。
這人一定是軍中之人,而且身份不簡單。
至於是不是南晉的兵......這可就不好說了。
嘿嘿,大哥哥的老師這不就來了嘛?
一看就很能打!
這個小的倒是沒受傷,渾身的血估計都是這男人身上的,只是太過虛弱暈倒了。
「大哥哥,你先把這個叔叔背過去吧,梨梨在這守著這個小哥哥。」
梨梨這麼說,就是要救這兩個人了。
沈嘉豪立馬應下:「好,那梨梨你好好在這待著,我待會兒馬上回來。」
「嗯嗯!」梨梨點點頭,又特別加重了語氣,「大哥哥你可得好好背噢,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個叔叔噢!」
這可是你的老師呢!
沈嘉豪有些疑惑,還是乖乖點了點頭:「放心吧梨梨,哥哥很快回來。」
沈嘉豪利落地背起男人,走出了洞穴。
沈嘉豪背著男人走了之後,梨梨便蹲著觀察起這個洞穴來。
洞穴不大,裡面有燃過的火堆,看來在這兒有一段時間了。
男人躺過的地上都染了許多血,已經變得烏黑。
火堆旁邊還有些小野果,魚骨頭。
估計是旁邊的湖泊里捕的魚,但看這少得可憐的骨頭,怕是剛開始那個受重傷的男人還能出去捕魚來吃,後面漸漸就撐不住了吧?
剛剛注意力都在那個男人身上,倒是沒注意,這個小男孩的衣服跟南晉也大不相同嘛。
對襟的長袍,在南晉極少見。
還有脖子上的貝殼項鍊,在南晉更是不曾見過。
南晉喜金銀珠寶,當然也會有別的東西當做特別意義的飾品。
而貝殼有特殊意義的......怕是只有南晉國南面的大金了。
梨梨不太清楚大金離這裡有多遠,但上次太子殿下足足快馬一個晚上才從邊關趕到府城。
儘管這裡離府城也有一百多里了,但一定也很遠。
梨梨鼓著臉,感嘆了句:「還真是遠,身受重傷的男人,和一個年幼的孩子?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逃到這兒來的,又經歷了什麼呢。」
瞧這樣貌,怕是還沒三哥大。
「梨梨小姐,你沒事吧?」
追風急匆匆地進來。
梨梨就知道追風會過來,他們不認識那盔甲。可追風一定是認識的。
追風看見梨梨完好無損,才去看地上的小男孩。
追風看了眼他身上穿的衣服,道:「果然是大金人!大金人怎麼會出現在這?」
大金已經和南晉和平相處了幾十年,現在南晉界內出現大金人,難道大金想有所動作?
「好了追風哥哥,咱們先把這個小哥哥帶出去吧。」
追風有些猶豫,顧子亦的外祖威武大將軍所鎮守的邊關,就是大金與南晉的邊界。
雖然大金與南晉常有貿易往來,商隊進出國家之間是很正常的事,但這可是士兵!
在這發現大金的士兵,理應上報太子殿下和威武大將軍。
梨梨看出他心中所想:「在追風哥哥想去找殿下匯報之前,咱們先把他們帶去司空爺爺那兒好不好?梨梨想救他們。」
追風皺眉:「這可是大金人!」
雖然現在大金和南晉保持著和平,但幾十年前,大金跟南晉常年戰亂,打得不可開交,害得南晉吃了不少苦頭。
「哪兒都有好人呀。」梨梨跟他保證,「追風哥哥,梨梨保證,他們不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的。」
梨梨豎起三根手指,乖巧地笑著。
追風思考良久,背起地上的人走了。
梨梨輕笑,跟在後面。
沈嘉清雖然略懂一些淺薄的醫術了,但他出門什麼都沒帶,什麼都幹不了。
追風騎馬去最近的村子裡花五兩銀子買了個牛車,用牛車運人。
牛車的速度有限,儘管沈嘉清已經在後面用盡全力拍老牛的屁股了,老牛也只是淡淡地「哞」一聲,然後繼續悠閒地邁著碎步。
沈嘉清:「......」
好在離南積村也不遠了,一行人趕緊趕慢,終於到了南積村。
梨梨拿出那張小紙條,對著上面寫的方位走。
「先往北走五百米,再西走四百米......」
一行人上了山,饒了好大一圈,才找到司空神醫住的小木屋。
沈嘉清抹了把汗:「師父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紀了,還有精力去那麼遠的地方採藥......累死我了,師父還是搭人家的牛車過去的,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多精力。」
梨梨一愣,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
說起來,當時襲擊司空神醫的人......
會不會也是大金的人?
那伙人跟這兩個人,又有什麼聯繫?
司空神醫正巧在院子裡曬藥材,看見烏泱泱一撥人,還稍稍驚訝了一下。
這麼快就來了?
梨梨笑著打招呼:「司空爺爺!」
沈嘉清十分激動地把懷裡那本醫書遞給他:「師父,我背完了!」
司空神醫順手拿了旁邊的陶罐,掏出來兩塊曬乾的陳皮給三個孩子。
正要說話,猛然看見牛車上躺著的人,穿著眼熟的衣裳,動作一頓,臉沉下來。
梨梨細心地捕捉到了司空神醫那一瞬間的面色變化,心中暗自思忖。
看來,好像給她猜對啦?
梨梨抿抿唇,這就有些難辦了,司空爺爺會不會不想治?
於是在司空神醫開口講話之前,梨梨先一步拉住司空神醫,把他拉到角落裡悄聲說:「司空爺爺,這兩個是好人呀,您幫梨梨一個忙好不好?」
司空神醫沉默半晌,看了眼面無血色的男人,終究是點了點頭:「真是欠了你的。」
梨梨笑眯了眼:「謝謝司空爺爺,梨梨就知道司空爺爺最好啦。」
司空神醫無奈地指揮沈嘉豪和追風把人抬進去,給兩人診治。
*
司空神醫給兩人醫治完之後,找到了正在院子裡跟沈嘉清一起看藥材的梨梨。
「梨梨,你過來。」
「嗯?」梨梨過去,司空神醫帶梨梨走遠了些。
司空神醫望著山下,道:「你看出來了吧?」
梨梨微愣:「大金人?嗯......之前傷害您的,是大金人嗎?」
「沒錯。」司空神醫頷首,「那幾日,大金的士兵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我的住處,喬裝成商隊,讓我醫治他們的將軍。」
梨梨眨了眨眼:「將軍?不會是裡面那個吧?」
「不是。」司空神醫道,「他們讓我治的,是烏番曼將軍。也是大金的一員猛將,為大金立下了許多功勞。醫者仁心,不辨邦域之別,但是,我絕對不會給烏番曼治病。
「四十多年前,大金與南晉正是交戰之際,當時的我還是個十幾歲跟著師父四處行醫的學徒。
戰火四起,必有大疫發生。我和師父在邊關處一個小鎮子為百姓治療瘟疫,前面就是死傷無數的戰場。
一天夜裡,大金的將軍竟然率領一隊人馬繞道突襲,突襲的對象,不是營帳,也不是城門,而是一處滿是病人的鎮子。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們用尖刀刺向那些病弱的幼兒,用砍刀砍死剛剛痊癒的老人……
還有烏番曼,他就是個喪心病狂的東西。兩國交戰,不傷百姓、不虐戰俘,這是天下都默認的規矩!
他卻只為了要給南晉一個下馬威,就這麼屠了大半個鎮子。
若不是當時的威武將軍帶人趕到,我怕是也……」
司空神醫神色憤恨:「他們只是病人,他卻毫不留情的把所有人都殺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天,他舉著滿是鮮血的砍刀,狂妄放肆地揚言要殺光所有南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