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安來了。」
人群里有人開始咬耳朵,一道道目光望向了那病懨懨的少年郎,面色各異。
馬桂枝冷哼了一聲,一雙因肥胖而手窩深深下凹的手,死死地拽了起來。
倒還沒死!居然還沒死!
「阿奶剛剛在說什麼?」偏偏那病弱少年儼然沒注意大家的目光一般,淡淡的朝趙婆子看了去。
趙婆子面上僵了僵,適才的威嚴和憤懣早不見了,腦海里,全是趙懷安拿當初那文書威脅他的樣子。
眼皮抖了抖,她還沒顧得上說話,一旁的趙金銀已經開了口:「懷安,你來的正好,你娶的毒婦對阿奶不敬,你看怎麼辦?」
趙金銀一手指著羅婉兒,說話間,連著正眼都不想給趙懷安一下。
有好幾年的糧稅在上頭壓著,趙婆子是顧忌趙懷安的。
可趙金銀的話提醒了她,今兒個畢竟是她占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趙懷安一個秀才,還能不講理了不成。
於是,她板著臉,就要訓人,卻聽趙懷安困惑道:「阿奶,我娘這是?」
趙婆子嘴上一抖,明明趙懷安這語氣就像是在跟人嘮家常,偏偏聽在她卻聽出了其中一抹厲色。
她記得清楚,那日這孽障走時,還專程提過他娘身子不好!
「娘這是被五嬸叫過來做飯呢,我剛到灶間,就聽五嬸讓娘做好了飯就走,這忙活了一陣,完全沒打算留娘吃飯。」羅婉兒開口。
這話,她要是不說出來,大伙兒還沒覺得有什麼,可一經羅婉兒說出來,眾人面色就怪異了起來。
這,這幫了忙,不准吃飯?
「你,你胡說什麼!」趙五嬸氣急。
今兒個村里這麼多人都來了,這刻薄的名聲要是傳出去了,她家金寶還怎麼討媳婦兒!
「哦。」趙懷安點了點頭,「既是如此,那娘,咱們就回去吃吧,反正,爹死那會兒,我們與阿奶是過了文書的,阿奶不留人吃飯,也是應當。」
趙懷安淡聲說著,上前攙了芸娘就要走。
「什麼文書!阿奶,你還不趕緊說說這趙懷安,當真大伯一不在,他就不記得自己姓什麼了!」
「可不是!別說那毒婦沒將你奶看在眼裡,就連著趙懷安也沒將你們看在眼裡。」馬桂枝適時挑火。
趙金銀點頭如搗蒜,又護著趙五嬸,急聲道:「大房一家還污衊我娘,我娘怎麼可能說那些話!」
她打小就被家裡人賣了,自對那所謂的娘親早就沒那麼親近了。
可饒是如此,娘家終歸是她的退路。
護著趙五嬸,討好自己的娘家人,幾乎是趙金銀髮自於本能的行為。
趙五嬸也被趙金銀說的氣緒上涌,反正她這女兒都發達了,難不成,還怕一個破秀才!
「娘,依我說,就把里長找來,就憑他不孝的名頭,我倒要看看秀才的位置能不能保得住!」
趙五嬸斬釘截鐵的說著,馬桂枝眼裡一亮。
她是做夢都想把趙懷安從秀才的位置上拉下來,那擋了她兒好路的短命鬼,偏死不下去。
要真借著不孝這個名頭,將秀才的位置讓給了她的秀哥兒!
越想,她心裡就越發歡喜。
「今日趙懷安這行為,實在是過分的緊,金寶娘,你放心,我男人他一定會替你們做主的!」
馬桂枝很明白趁熱打鐵這個道理,說完這話就要找人去請她男人過來,不想,卻聽趙婆子說了句:「桂枝兒有心了,這事兒,還是算了。」
趙金銀一臉懵。
趙五嬸張了張嘴,就要開勸,就被趙婆子瞪了一眼。
馬桂枝一張富氣十足的臉,頓時就陰了下來。
「這······這趙懷安如此不孝,怎能就此算了?我這局外人都看不下去了。」馬桂枝不甘心,假聲哄道。
其實,她心裡格外不爽。
儼然,目前攔她兒好前程的,不光趙懷安,還有這趙婆子!
趙婆子雖不講道理,可自來是個精明的,這馬桂枝分明就在惦記趙懷安秀才的位置!
雖然,她也想出上一口惡氣,好生收拾收拾那孽障,可偏偏那孽障姓趙。
更何況,他們趙家還指望著趙懷安那秀才之名避稅,這種情況之下,她如何也不會偏幫了外人。
在一道又一道目光審視中,趙婆子嘆了一口氣。
「原本也不過一點口角,懷安也沒什麼大錯,說到底,一家人,終歸也是一家人,他心裡還是有我這個阿奶。」
趙金銀娘兒兩一臉的懵,趙懷安都做事兒做到這份兒上了,老婆子竟真忍得?
這時,趙金珠從東屋鑽了出來,伸手拽她娘,悄聲道:「娘,桂枝嬸子生氣了。」
其實,她早前就注意到了外頭的舉動。
只不過,因著羅婉兒不請自來,馬桂枝和羅婉兒又有過節,她怕惹火上身,這才沒出來。
趙五嬸和趙金銀面色變了變,都不想得罪馬桂枝。
馬桂枝卻猛的從凳上坐了起來,鐵青著臉重複道:「一家人終歸是一家人?」
「桂枝兒,你怎麼還在這兒?你還不回去看看你家秀哥兒,你家秀哥兒他!」
趙家院門外,有人支身過來,本想提醒馬桂枝剛剛楊秀被羅婉兒罵的一無是處的事兒,偏又找不到合適的詞兒。
就怕稍不注意,就得罪了馬桂枝。
馬桂枝聽得這話,有些驚訝:「秀哥兒回來了?」
得到肯定答案後,她冷眼看了趙家人一眼,徑直就往外走。
大伙兒都沒想到馬桂枝就這麼走了,一時無言。
趙金銀反應了過來,趕忙就要去追,卻被趙金珠攔了下來。
「阿姐,你這回從李家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趙金珠瞟了門外那走遠的身影,笑的一臉期盼。
趙婆子點了點頭:「是啊,快說說,你帶了什麼好東西回來?」她還想藉機跟大伙兒說說孫女在李家的風光事兒。
那馬桂枝和趙懷安的事兒,可不關她趙家的事兒。
至於芸娘!她往後總有法子收拾她,不急!
「我上次要的耳璫,你給我買了吧,純銀的那個!」
趙金珠見趙金銀不說話,忙又道:「還有,你還說要給爹娘買綢布,還要給阿奶買銀手鐲,你不會都忘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