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太帶著宋念喜和孫萍花,在山谷忙了一圈。
挨家挨戶地告知瘟病之事。
周家三兄弟則召集了一些壯年男人,一同搬來些石頭雜物,暫且把山谷的出入口阻擋一二。
待全山谷的人都知曉此事後,周家便同大家一起商議,每家輪流出個男丁,負責山谷出入口的看守。
不能放外人進來。
眼下,鄉親們都還未從瘟病帶來的震驚中緩過來。
一個個都滿眼驚色。
有些婦人更是嚇得面色蒼白,生怕那瘟病會進了山谷,讓大傢伙遭殃。
「好好的咋就會有瘟病呢。」
「如今荒年,餓死多少人了,屍身都沒人收,亂成這樣不出瘟病才是怪事兒!」
「這可如何是好啊,我三歲時便見過瘟病的厲害,那時可是半個村兒都沒了啊嗚嗚。」
眼看著已經有膽小的開始低聲嗚咽了。
周老太微微皺眉,這便站出來安撫。
「大傢伙兒都別慌!」周老太聲如洪鐘,一開口便像是給了眾人一顆定心丸般「咱知曉得早,早做防備,定不會出事兒,都哭啥,沒事兒晦氣得慌!」
周老三也道「這瘟病是打外面傳進來的,如今咱們只要不讓外面的人進來,捱過這段時日,咱們便能保全自身了。」
「老三說的對,可得保全住咱山谷啊,咱好不容易逃荒到這兒,受了多少罪,可是不能再遭難了!」老劉頭激動地拄著拐棍兒道。
李鐵匠也忐忑點頭「可不是咋的,那便聽周家說的,咱們就受些累,一起輪流守著谷口,不讓人進來便是了。」
好在,如今正值初冬,莊稼戶們都在家裡趴窩,也沒啥好出谷的。
於是周老三開始跟眾人商量著守值的事兒。
山谷現下一共住了八十三戶人家,沒有男丁的只有三戶。
而有兩個以上男丁的人家一共有六十八戶。
周老三尋思了一下,便想先從這六十八戶中,每家挑一個男人出來,負責看守谷口。
「平時來往咱山谷的人不多,咱一次只兩個人同時守著就好。」周老三用詢問的目光看著鄉親「白天夜裡輪流著來,一天換三次崗,大家看如何。」
老三辦事妥帖,話又說的利落。
眾人一聽,自然是挑不出錯來,這便都應了下來。
周老三正色點頭「那今個兒便先從我家老四開始,大家也不必驚慌,咱只是不出谷而已,其餘的都跟平日裡是一樣的。」
這話多少安撫了鄉親們的忐忑之情。
眾人想想也是,沒啥好慌的,最起碼現下谷中還是太平的。
周家本來在山谷中就有一定的好名聲,如今又警醒了瘟病一事,相當於再一次救了大傢伙兒。
一時間自然是更有威望了。
不少鄉親再看向周家人時,那眼底都是滿滿的感激和敬佩,像是看著大恩人似的。
「多虧了周家啊,不然咱還啥都不知呢,一旦誰不小心出去染了瘟病,豈不是全家都得遭殃。」
「周家真是咱山谷的救星,都幫咱多少次了!」
「就是,若是咱們山谷能躲過此難,定要一起報答周家,要是沒有周家,怕是咱大傢伙都要沒了。」
眼看著眾人滿臉都掛著感激之色,無一不是真心的,周老太的心裡暖烘烘的。
守著明事理的鄉親過日子,就是舒心。
不過正所謂樹大招風,周家只想做實事兒,不想圖啥圖虛名。
要承了太多讚譽反而容易惹人嫉恨,不是好事兒。
於是周老太這便潑了盆冷水,澆一澆眾人的熱情。
「我老太婆也不僅僅是為了幫大家,畢竟我周家也在山谷過活,哪裡能不知唇亡齒寒的道理,幫大家也是幫我們自己,你們也不必這般客氣。」周老三大大咧咧地擺手道。
鄉親們一聽,心裡的恩情負擔也沒那麼重了。
眾人一起又說了會兒話後,便忙著各回各家忙活了,畢竟這大冬天的也不是一點兒活沒有。
周老太望著大傢伙離開,也正要帶著兒子們回家去。
誰知這時就看見顧家媳婦兒在一旁偷偷抹淚兒。
周老太怕她有啥難處,便過去安撫道「顧家的,你這是咋啦,可是還在擔心那瘟病的事兒。」
顧家媳婦兒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最後才嘆氣道「雖是為了瘟病,但我倒不是為了自家擔心,我是念著我在鎮上做工的弟弟,他一家都住在鎮上,定還不知瘟病的事兒。」
周老太聽著不由心底一沉。
鎮上人多,瘟病早晚是要傳過去的,若是能提前過去告訴一聲,或許這顧家媳婦的弟弟倒也能保全自家。
「我想給我弟弟報個信兒。」顧家媳婦兒難受道「可又怕……又怕鄉親們不許我出去後再回來。」
周老太微微嘆了口氣「眼下能保全山谷已是不易,外面的人咱也不能全顧得上,你還是別想了,一切自看天命吧。」
顧家媳婦兒想想也是這個理兒,難受地擦擦淚,便也不去再想了。
這世道艱難,能顧上旁人的時候自然是要顧的,可有時候實在顧不上,那也是沒法子。
總不能為了一家,連累了整個山谷。
……
其實眼下,周家人的心頭也懸著塊大石頭,便是鎮上的二郎該怎麼辦。
待回到正屋,周家人都神色擔憂了起來。
「二郎本來還有七八天便能冬沐了,誰知竟這般不巧。」周老太緊張地擰著眉「這個節骨眼兒上,可不能讓我乖孫兒自己在外面。」
「咱又不能接二郎回來。」孫萍花著急跺腳「這可咋辦。」
宋念喜坐在炕頭上更是紅了眼,心頭仿佛針扎般的刺痛不止。
這時,還是周老三想出了主意。
「娘,阿喜。」周老三神色鎮定道「這事兒我早就合計過了,你們別擔心,大不了我一個人去鎮上陪二郎就是。」
眼下瘟病還沒怎麼傳到鎮上,周老三琢磨著把二郎從私塾接走,再賃個屋子住上個把月。
只要他和二郎不再出門,便也是安全的。
周家人一聽,忙鬆了口氣,這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
於是周老太這便拿上了銀錢給老三,囑咐道「接到二郎後,可得快些買好你爺倆用的東西,多備這吃食,找到住處安身後,便不要同外人接觸了。」
「知道了娘,我不在家,家裡的事兒就讓老四多擔著些。」周老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這一去,還不知得多少天才能回來呢。
要等瘟病全都結束,少說也得有二三十天。
周綿綿也擔心著周老三和二哥哥,像個小掛件似的扒在周老三的腿上,小手不願撒開。
瞅著她軟嘟嘟的小臉兒,周老三心頭一軟,忙給這小乖寶兒抱了起來。
「咋啦綿綿,是不是也想跟爹去鎮上啊。」周老三捏著綿綿臉上的小奶膘,捨不得極了。
周老太剛才還擔心著兒子呢,現在一聽就想給他一巴掌。
「去去去,休想帶我乖孫女兒走,要是見不著我綿綿,我老太婆可咋過。」
周老三笑著撓頭「我哪捨得帶綿綿去鎮上折騰,不過是說笑罷了。」
匆匆吃過早飯後,周家人便忙著為周老三收拾東西了。
被褥和衣裳都準備齊全,糧食也帶了一袋子,還有豬肉鵝肉雞蛋啥的,給老三拿上了不少。
周綿綿也噠噠來幫忙。
她從靈池裡弄了一大堆吃食,一起丟到了驢車上。
這些少說也夠周老三和周二郎吃上一個多月的了。
就不用出去再採買了。
這時,秦軻聽著動靜,從柴房裡出來一看,當即也要和老三一塊同行。
「啥?秦兄弟你也要走?」周老四驚訝道「現在外面不太平,你這時候不如就留在我們山谷,也算是可以躲一躲那瘟病。」
秦軻感激地笑笑,卻還是婉拒了周老四的好意。
他解釋道「我從那玉樹村逃出來,本來就是為了去城中報信兒,咱們這兒的楊知縣雖不是個好東西,不過聽說知州大人還是個好官,我想早些把瘟病的事情告訴給他,也能讓他為百姓早做打算。」
見秦軻居然有如此俠義心腸,周老四反而覺得是自己狹隘了,一時間有些羞愧。
於是也不再挽留,就從家裡拿了吃食和水囊,讓秦軻一併帶在路上。
秦軻正要上那驢車上時,正好見到宋念喜拿了幾株人參裝進布袋子,讓周老三留著去鎮上熬湯喝。
「熬湯?」秦軻眼前一驚「這般好參向來是入藥的,你家竟隨意拿來熬湯喝。」
周老三笑著搖頭「主要是家中太多,一時不能全賣出去,便只能自家隨意用用了。」
秦軻聽了頓時又驚又喜。
驚的是周家一普通農戶居然如此奢侈!
喜的是他跑商多年,最願意收的便是人參這等稀罕物了。
更別說還是品相如此上佳的人參!
於是秦軻爽朗大笑道「哪裡就賣不出去了,周兄弟,我咋沒早些遇見你家啊,你們賣給我如何,多少我都是要的。」
「多少都要?」周老三睜大了眼睛「我家可是還有不少呢。」
秦軻大手一揮,毫不猶豫。
再多他也是收的!
畢竟他們這種常年在外跑商的,最缺的就是穩定的貨源。
周家人聽了也自是高興!
不說別的,光是家裡現在積攢的這些人參,少說就能賣上個三四百兩。
一口氣都賣給秦軻,總好過一點點的拿去賣給那些藥鋪子。
更要緊的是,這秦兄弟不問人參來源,不像鎮上的幾家藥鋪,恨不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似的。
只是眼下為著瘟病,秦軻還不能馬上到處行商,加之他身上所揣銀兩大多都掉進了河裡。
於是他想了想,便先取出僅有的八十兩銀子做定金。
「周大娘,我身上現在只有這些銀錢,全當是我給你們家的定錢,這些人參靈芝你們給我留著,待瘟病結束了,我就回來買走。」秦軻很是爽朗地道。
這話說的爽快,八十兩定金給的也爽快。
周老太是個性情中人,看秦軻古道熱腸,又是個直率人。
於是這就一口應下「好,那我家的人參和靈芝便都給你留著,你啥時候再回來,我們都等!」
「多謝周大娘了。」
秦軻朝周家作了一揖,這便坐在驢車,同周老三一起離開山谷了。
……
連著過了幾日,山谷也漸漸安靜下來。
周家眼下不能出山谷給沈府送吃食,得來的東西就都自己家吃了。
加上有綿綿相助,後院的家禽們長得也是飛快,既運不出去,便只能自家吃得勤些,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周老太和三個兒媳是變著花樣的做吃的。
可是把家裡人都吃得一肚子油水。
尤其是周綿綿和三郎四郎那倆小饞貓,整日就沒有離開飯桌的時候。
中午剛吃過殺豬菜,晚上便能吃上鐵鍋燉大鵝。
給周四郎撐得抱著圓滾滾的肚皮,伏在桌邊兒一個勁打嗝「娘,奶,這烤羊腿太……太好吃了,咋捨得做這麼多啊。」
「省得你整日喊饞,讓你一次吃個夠還不好。」周老太捏捏乖孫兒的鼻子,一臉寵溺。
等把四郎從飯桌上帶下來後,周老太正跟宋念喜念叨著不知老三爺倆咋樣了。
誰知這時就聽見外面傳來鬧哄哄的聲兒。
好像是誰家出事兒了。
「娘,我咋聽是李家。」宋念喜抬眼道。
周老太擦了把手「走,咱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