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梨園,燈光昏暗,台上站著三兩姑娘,身著戲服,咿咿呀呀的唱著小曲兒。
姑娘們步伐輕盈,水袖揮舞,堪稱仙人之資。
台下坐滿了看官,有的人沒位子坐,站到了外場踮腳看著。
姑娘們面上掛著濃妝,看不清面容,只覺得都是一個模樣,方許只能憑著身型判斷出哪個是門口的姑娘。
那姑娘上前兩步,開嗓唱著。
許是真是落了風寒,嗓音沙啞,並不悅耳。
一曲中了,滿場只有幾句喝彩聲,夾帶著幾句不值票銀的話。
那姑娘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該不該下場。
滿堂寂靜下,方許翩翩起身,邁著步子朝台上走去。
「小許!」方瀾壓低了聲音,想喚住她,卻是徒勞。
方許小步上台,在一臉懵懂的姑娘面前站定,旋即從袖中掏出銀票,迭了幾下,抬手將銀票放在了姑娘的簪花上。
剩下兩人,方許也是這般。
「夫人……」那姑娘面上訝異,咬唇道,「這太多了……」
她瞧得清清楚楚,這位夫人遞來的分明是張百兩銀票!
「不多。」方許含笑,「你值得。」
「哎呦貴客,您要打賞,遞到箱子裡便是!」先前的男人跨步上台,一臉焦急。
「這是我賞給她們的。」方許轉身,冷眸望著他,沉聲道,「我知道你們唱戲的有規矩,這錢若是放在箱子裡,便是你的,若是給了她們,算是看客賞的。」
「該給你的票銀,一分不差的在裡頭,這些錢,就當是我看中了這幾個丫頭。」方許側眸,瞧著那姑娘笑,「吃些好的,你瘦得厲害,身子自然跟不上。」
姑娘神色一頓,旋即眼圈就紅了,「夫人,您……」
方許提起嘴角,輕聲道,「好好生活,別放棄。」
在男人不甘的眼神下,方許緩步下場。
姑娘緊緊盯著方許,眼中有淚打轉,她的背影逐漸模糊。
賞完姑娘,方許領著方瀾從梨園走了出來。
「還說我呢,你才是大手筆!」方瀾瞪她一眼,輕聲道,「一聲不吭的出去了三百兩,你真當錢是大風颳來的不成!」
方許忍俊不禁,拱了拱她的胳膊,笑道,「我還不如姐姐,最起碼姐姐買的東西是能用到的。」
方瀾嗔怪的瞪她一眼,輕哼一聲,眼底卻並無責怪。
「夫人,請等一等!」
身後傳來耳熟的聲音,方許狐疑的回過頭,正見到先前那姑娘朝自己跑來,甚至來不及卸下妝面,懷中還抱著一隻黃白花的小狗。
方許轉過身子,靜靜望著她。
姑娘跑到跟前,來不及喘勻氣,撲通一聲朝著方許跪了下來。
方許挑起眉毛,低聲道,「你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
姑娘搖頭,旋即落下淚來,顫聲道,「夫人,我知曉您是個心腸好的……」
姑娘說著,掏出懷中的銀票,原本被方許迭起來的銀票被撫平,只剩下淺淺痕跡。
看得出來,這姑娘拿著銀票思索了很久。
姑娘聲音哽咽,小聲道,「夫人,求您收下大喜,他剛四個月大,跟在我身邊…我沒有東西能餵給它……」
「我可以不要這個銀票,求您了夫人!」姑娘顫抖著身子,一下接一下的給方許磕頭。
下一瞬,一雙如蔥白般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姑娘抬頭望來,正好對上方許的眼睛。
「先起來。」方許扶著她的肩膀,將她帶了起來,目光落在那隻名叫大喜的小狗身上,抿唇輕笑,「是個好模樣的,可惜我不會養狗。」
姑娘面上一急,抱著大喜的手緊了緊,連忙說道,「夫人不用養它的!給點吃的喝的,有個避雨遮陽的地方它就能活!」
「大喜是小土狗,村子裡長大的,跟我一起被賣到這……」姑娘眼含熱淚,哽咽道,「我卻照顧不了它……」
「夫人,求您收下它,大喜可乖了!」
方許淡笑不語,急壞了白及,連忙充當嘴替,對著那姑娘說道,「你的腦子還不如我的靈光!」
「我們夫人既然誇了這狗不錯,就是想要著的!」白及怒其不爭,揚聲道,「夫人說不會養狗,不過是想叫你隨我們一同回去,幫著養狗罷了!」
姑娘愣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方許,喃喃道,「夫人……」
那模樣,像是極怕方許說出個不字的。
姑娘隨即想到了什麼,眼神里的光暗淡下去。
正如別人所言,她是個賠錢貨,還不如大喜能看家,這位夫人怎麼可能……
「我的婢女沒說錯。」
方許笑著開口,打斷她的自憐自愛。
姑娘猛得抬頭,不可置信的盯著方許,結巴道,「夫…夫人……你真的願意要我?」
方許笑著看她,「為何不願?」
姑娘聞言垂下頭,喃喃道,「我……旁人都說我晦氣,什麼都做不好,是個賠錢貨。」
方許皺起眉頭,瞧著她的頭頂,低聲道,「你也是這般認為的?」
姑娘搖頭,「不,我……不願意信命。」
「這便對了。」方許這才重新揚起笑臉,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輕聲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姑娘咬住下唇,輕聲道,「我沒有名字,爹娘不給我起,園子裡的管事叫我十八,因為我是第十八個賣過來的。」
方許瞭然,嘴角輕輕提起,悠悠道,「我為你起名,就叫知予,如何?」
姑娘忙不迭點頭,懷中的大喜也咧嘴一笑,吐著小舌頭。
方許側眸,看向蘇子,「去把她的賣身契買來,日後,她便是我的人了。」
「是。」蘇子點頭,再次返回梨園。
「夫人……」知予死死咬著下唇,顫聲道,「我無以為報,只求當牛做馬伺候夫人!」
方許失笑,「你還是好好做人吧。」
「我在東市開了家醫館,那裡正卻人手,你去了也算個營生,你可願?」方許瞧著她,語氣溫和,「大喜也同你一起,院子很大,可以肆意跑,我回去就命人給他打個窩,讓你可以日日瞧見它。」
有許多話圍繞在心頭,知予卻說不出個半句,只能點頭,無聲落淚。
「莫要哭了。」方許抬手為她擦拭眼淚,語氣揶揄,「妝都花了,一會去洗洗臉,還了戲服,利利索索的出來。」
方許的話音落地,不遠處就傳來了尖叫聲。
「啊,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