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隻小耳朵簡直勾得沈微雪移不開眼。
但他也沒抱太大希望,畢竟耳朵這種敏感的地方,雲暮歸不一定會願意讓他碰。
他看著雲暮歸遲遲不言語,抿了抿唇,心說果然是冒犯了,他若無其事地起身,打算去裝作倒水喝,揭過這話題。
剛走一步,袖子忽然被拽住。
他回頭,少年緊張地揪住他袖子,微微低了腦袋,悶聲道:「……師尊可以輕輕摸。」
沈微雪眼一亮。
他如願以償地碰到了小徒弟的毛絨絨小耳朵,心花怒放,很艱難才忍住想揉個痛快的衝動,克制地碰了一下左邊的耳朵,就縮回了手。
藏在袖子裡的指尖反覆捻著,那柔軟溫熱的觸感簡直讓他整個心都酥掉了:「好啦,謝謝阿歸。」
他太高興了,嘴上沒把住,順著本能和原身一樣喊了聲「阿歸」,話音落下才察覺不妥,趕緊補救:「……徒兒餓嗎?」
雲暮歸敏銳地捕捉到這一聲,耳朵尖一動,微垂的長睫擋住了眼底一絲微妙的光芒。他搖了搖頭,疑惑道:「還有一隻耳朵,師尊不碰碰嗎?」
……
沈微雪融化了。
沈微雪走路飄飄然,像在踩棉花。
他克制又溫和地讓小徒弟自由活動,自己取了本書,假裝鎮定地坐在軟榻上翻看,只是一連翻了十幾頁,都沒看清內容寫了什麼。
雲暮歸乖乖地應了聲好,他將視線從雪衣翩然的青年身上收回。耳朵很敏感,但為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犧牲一下也無所謂。
只是他還是沒懂,沈微雪怎麼摸一下耳朵就會這麼高興……雲暮歸若有所思。
送衣衫的弟子還沒來,他隨意攏了攏衣襟,這是沈微雪能找到最小的一件了,不過對他來說還是大了些,衣擺都拖了地,衣帶就算是系得最緊,衣領處也仍舊散開來,露出一點兒鎖骨和胸膛。
雲暮歸沒在意,他見沈微雪不管他,在室內停頓了片刻,轉身出了門。
一旦脫離沈微雪的視線,他臉上那些刻意裝出來的虛弱便收了起來,他面無表情,目光銳利,一寸寸掃過屋前樹後——那些小靈寵呢?
沈微雪說要養的小靈寵呢?
雲暮歸疑心沈微雪將它們藏起來了,像小猛獸巡視領地一樣地繞著走了兩圈,別說貓兒尾巴兔耳朵了,連個別的腳印都看不到。
他疑惑地皺了皺眉,想了一會,乾脆回到窗前。
窗大開著,溫暖的陽光落在沈微雪側臉上,將他那雪白如瓷的膚色也襯出幾分柔和。
雲暮歸見沈微雪看書看得專注,連他來了都沒注意到,有點不高興,搭在窗台上的手指微微收緊,往旁邊挪了一步,擋住了陽光。
不知多久沒翻動的書頁上陡然落下一道陰影,沈微雪心裡偷偷笑了一下,才作恍然回神,抬眸看窗外少年:「怎麼了?」
雲暮歸眼巴巴地看著他:「師尊養的小靈寵呢?」
沈微雪有些驚訝,這件事他並沒和雲暮歸說,不過轉念一想,估計顧朝亭弄的陣仗太大,驚動了小徒弟。
他隨口道:「沒有喜歡的,就不養了。」
沈微雪把雲暮歸當懵懂可愛的小孩子,對他沒防備,想法也簡單,只以為小孩子無聊想找樂子,微微坐直身子,和雲暮歸對望:「怎麼,你想養嗎?」
他盤算著要是小徒弟想養,那可以給小徒弟搞一隻,剛想開口,卻感覺小徒弟莫名其妙變得蔫噠噠的,緊緊皺著眉,好像在擔心著什麼。
他疑惑,正要開口詢問,不遠處傳來朗朗一聲:「君上。」
是給雲暮歸送衣衫的弟子。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小徒弟還在屋外來不及回來,兩隻小耳朵也沒收回去,看著沈微雪的眼神有些驚惶。
沈微雪情急之下,半跪在軟榻上,傾身向前,一手扯起袖子,從雲暮歸腦後繞過,替他擋了毛絨絨小耳朵。
雲暮歸眼前一暗,鼻端頓時浸滿了淡淡藥香。
他呼吸一窒,像是愣住了,一動不動。
剛好看見這一幕的弟子:「……」
什、什麼情況?
以他的角度來看,只能看見微雪仙君將小少年半摟在懷裡,而小少年衣衫凌亂寬鬆,半截都拖了地。
看起來……不太像在做什么正經事的樣子。
弟子沉穩的腳步一頓,遲疑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上前。
沈微雪鎮定道:「衣衫放在那邊石桌上便可。」
弟子:「是,君上。」
他呆滯地將手中儲物囊放在石桌上:「這裡全新的親傳弟子服飾,一共兩套……」
那弟子按照規矩在稟告著,懷裡的少年默默揪住了他的衣襟。
沈微雪怕悶著小少年,忙不迭頷首打斷:「本君知曉了,你先下去吧。」
那弟子哪裡敢說話,他趕緊住口,行禮轉身剛欲走,身後傳來微雪仙君輕柔的聲音:「方才的衣衫都弄髒了,我的衣服你也不合身,快去換乾淨的吧……」
弟子趔趄了一步,表情裂開,他生生忍住想回頭看的衝動,飛也似的離開了千秋峰。
——太震驚了,微雪仙君和他的徒弟在玩什麼啊!
……
夜色漸至,星月漸升。
沈微雪本想叫小徒弟回去歇息的,但轉念一想,小傢伙在秘境裡受了反噬,靈力還沒恢復,耳朵也沒收回去,晚些時候傷口還得再換一次藥……乾脆將人留了下來。
師徒倆安靜地共用晚膳,洗漱完畢,又換了藥後,準備歇息。
這兒只有一張床,不過雲暮歸執意表示他可以睡軟榻。
沈微雪見軟榻寬敞,和床榻上一樣鋪著柔軟的錦緞,完全能容得下小少年清瘦的身軀,遲疑了一下,同意了。
燭火被吹熄,屋裡陷入昏暗中,片刻後,淡淡的月光從半開的窗縫流淌進來,落了滿地。
沈微雪心無雜念,他只當多了個小室友,和雲暮歸道了聲晚安後,便放任疲倦席捲而來,呼吸聲很快變得綿長悠然。
不過靈脈被廢對他到底還是有影響,他呼吸聲有些淺,偶爾也會不甚平穩地輕顫一下。
雲暮歸在暗中防備著,他擔心沈微雪趁他睡著了要做些什麼事,本熬著不願入睡,奈何這具身體委實弱小,在那輕輕淺淺的呼吸聲中,他就算用力掐著掌心也熬不住,沒多久便一起睡了過去。
一室寂靜。
半睡半醒間,雲暮歸忽然感覺自己身子變得輕盈起來,意識不受控制,兀自飄去了不遠處床榻上,沈微雪的身邊。
而沈微雪的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隻小白團。
雲暮歸的意識便猛然沉入小白團里。
他大吃一驚,立刻掙紮起來,想恢復清醒,然而無濟於事,他只能眼睜睜感受著小狼崽迷迷糊糊睜開眼,發出弱小的嗷嗚聲,爾後十分眷戀地往沈微雪手邊蜷了蜷,毫無防備地將柔軟的肚皮露了出來,毛絨絨的尾巴一伸一卷,捲住了沈微雪的手腕。
雲暮歸知道這個動作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這隻小狼崽非常信賴沈微雪,甚至到了能把性命相托的地步。
可這隻小狼崽分明是他!
他怎麼可能信任沈微雪,對他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雲暮歸僵直在小白狼的軀體裡,不可置信了一會,拼足了力從這虛幻夢境中清醒過來。
四肢恢復自由,雲暮歸壓抑著急促的心跳,呼吸沉重了一瞬,他睜眼,從床榻上翻身而起,牽動了傷口,一陣生疼,他毫不在意,只將視線準確無誤地落在不遠處的床榻上。
和夢境裡一般,雪衣仙君睡得無知無覺,少了清醒時的疏懶,他五官清雋秀氣,薄唇輕輕勾著,仿佛做了什麼好夢,笑出幾分溫柔。
薄薄的錦被下,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毫無防備地搭在床榻邊,腕骨清晰分明。
雲暮歸赤足下榻,悄無聲息地走到床榻邊,半跪下來,泛著微微冰藍色的眸靜靜地注視著沈微雪。
心跳有些快。
夢裡小白狼的情緒影響到他了,他莫名生出一種想親近沈微雪的渴望,他垂眸看沈微雪的手腕,很想用尾巴卷一卷,這麼纖細的手腕,稍微用力些,就很容易卷出一些淺淡的緋色來,那一定很好看。
可心底也有很消極的情緒在與之抗爭,這情緒飽含厭惡與痛恨,熟悉的漠然又乾癟的聲音在心裡反覆響著,極力阻止他去靠近沈微雪。
雲暮歸前世活了幾十年,於情感方面,仍是非常純粹——他的世界太單調了,除了沈微雪曾給予過他微薄的善意,餘下的,便是滿滿的冰冷的惡意。
所以他的情緒很簡單,非愛即恨,愛恨分明。
何曾試過這般糾結,是靠近還是遠離,竟無法抉擇。
他眸底浮現脆弱又迷茫的神色,轉瞬即逝,視線又慢慢地挪到了沈微雪的耳垂上。
真的好想咬一口。
讓他沾上自己的氣息。
那意味著他徹底成為了自己的獵物。
本能最終短暫地壓倒了心底抗拒的聲音,雲暮歸被蠱惑一般,盯著那柔軟冰涼的耳垂許久,終於湊了過去,輕輕地,小心翼翼地……
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