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羽從房中出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嬋娟。
嬋娟似乎坐立不安,帶了些惶恐之色,眼下黑眼圈明顯,分明一晚沒睡好。
一見到秦落羽出來,她「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公主,奴婢,奴婢錯了......」
秦落羽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想要痛罵她一頓的衝動。
這丫頭一句錯了,說得輕易,可知給她造成了什麼樣的後果。
明明叫她把那藥扔了的,偏偏她還自作主張留著。
簡直是害人不淺。
第一次,她看向嬋娟的眼神有些涼:「去找太醫。」
嬋娟愣住了:「公主?」
秦落羽平靜地說:「讓他開避子湯的藥。」
嬋娟神色立刻變得複雜:「公主,既然木已成舟,何不,何不順其自然......」
嬋娟不能理解,公主若此次真能懷上子嗣,絕對是好事,為何非要喝避子湯?
秦落羽打斷了嬋娟的話,冷聲道:「你去還是不去?」
嬋娟愣住了。
公主今日對她說話的語氣和態度,莫名冷淡。
她在公主身邊這麼久,公主還從未這樣對待她。
她不敢再說什麼,「奴婢這就去。」
轉身紅著眼睛跑了出去。
秦落羽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有些頹然地坐了下來,心裡簡直是無限懊悔至極。
心口處就像梗著一根刺一樣難受。
可偏偏,她還不能怪任何人。
怪嬋娟嗎?
誰讓她騙嬋娟,說那是美容養顏藥的?
怪陵君行嗎?
人家分明說了在外廳陪她,是她熬不住那難受,哭著要別人抱她......
自作孽,能怪誰。
眼下她也只能亡羊補牢及時止損,才不至於以後有更壞的結果。
否則,若她懷孕,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本來當初一個陵君行就已經讓她生出些許不舍,她可不希望自己下次離開時,再有什麼東西羈絆住她。
早晚都是要走的人,最好離開時,一絲痕跡也不要留下。
*
臨光殿內,來自南楚國的使臣正在恭敬陳詞。
大秦與陵國結盟交好後,向來作壁上觀的南楚國,也見風使舵,派來了使臣表態示好,意欲與陵國共護兩國邊境安寧。
陵君行聽著使臣的匯報,有些心不在焉。
待使臣念完那一大堆場面話,總算退下時,陵君行起身便要離開。
衛無忌拱手道:「皇上,我們何時啟程回不夜都?」
昨夜黎朝派人來報,那隻受傷的黑羽鷹隼已然康復,循著它飛過的路線,相信不日就可找到不夜都與溫媼暗通消息的人。
他們在洛城滯留得太久,該回去了。
陵君行:「再等四五日。」
也好讓她,再多休息幾日。
衛無忌雖然心裡有意見,但也沒說什麼。
跟在帝王身後一起走出臨光殿時。
迎面一個太醫滿頭大汗地跑過來,一來就「撲通」跪下了:「皇上。」
這太醫正是昨夜為秦落羽診脈的那太醫。
陵君行神色微不可見變了變:「何事?」
太醫擦了把頭上的汗,「皇上,娘娘方才讓侍女來要了避子湯,臣起初不肯開,奈何娘娘堅持,臣沒辦法,只好開了......」
*
嬋娟端著湯藥進來時,就見公主正站在窗前,那單薄的身影在窗外透亮雪光的映照下,莫名看著有幾分孤單。
她雖然對公主的做法不能理解,但,她也知道,公主是不願發生昨夜那事的。
跟在公主身邊這麼多年,嬋娟從來不會像一般侍女那樣,堅持與公主講道理,論對錯。
於她而言,公主喜歡的,想做的,她就是不贊成,也會無條件支持。
一如當初公主決意在和親大婚前夕逃婚一樣。
公主原本不想和陵國皇帝有肌膚之親,可是卻因為她,導致這種事無可挽回地發生了。
嬋娟心裡又是歉疚又是自責,端著藥默默站了一會兒,這才輕聲道:「公主,藥來了。」
秦落羽轉過身來,還未接過那藥,皇帝已然黑著臉走了進來。
嬋娟慌亂了一瞬,手中的湯藥晃了晃。
秦落羽看了眼嬋娟,「把藥放下,你出去吧。」
她沒想到陵君行來得這麼快。
想來是那太醫怕擔不起責任,跑去告訴陵君行了。
嬋娟遲疑著放下藥,不放心地看了眼秦落羽,卻見公主神色冷靜至極,公主是早就想好了要怎麼應對皇上嗎?
屋內寂靜,兩人靜默以對。
案上的湯藥冒著絲絲縷縷的霧氣,將這滿室都熏得帶了藥味。
皇帝神色極冷地盯著秦落羽,袖中指骨已然攥得發青,半晌,方咬著牙道:「為何。」
秦落羽一直垂著眸,若有所思,此刻,聽到他開口,抬眸靜靜看著他。
「因為臣妾知道,兩國雖然暫時結盟,但早晚有一天,陵國與大秦必有一戰。」
陵君行眼神冰冷銳利:「兩者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臣妾是大秦的公主。若是真的懷了孕,生個女孩倒也罷了,若是男孩,必陷皇上與陵國於兩難之地,說不準還會生出一些是非來。」
秦落羽不疾不徐道,「所以臣妾,不能懷孕。」
書里陵國與大秦也曾有過短暫的議和,但那不過是陵君行為了讓陵國休養生息的緩兵之計而已。
一旦陵國緩過來,陵君行立刻翻臉無情,親率大軍對大秦發動了悍然猛烈的攻擊。
結盟合約或許能維持大秦和陵國短暫的和平,但,至多也不過三五年而已。
兩國之間,早晚會撕破了臉,在戰場上一分高低。
她此刻雖不便說出自己要喝避子湯的真正理由,但這個理由也可謂入情入理。
而且,是站在陵君行的角度,全盤為他和陵國考慮。
陵君行眸光變幻,深深地看著秦落羽。
平日裡她總是一副無邪天真的模樣,好似對許多事情都不太明白。
想不到,她卻考慮問題考慮得這樣深。
只可惜,這些本不是她該考慮的問題。
當初父皇去世時,曾諄諄告誡他,「此女絕不能有子嗣。」
他沒想到,自己都置父皇的告誡於不顧了,她卻有了這樣的心思。
明里處處是為他和陵國著想。
可說到底,她心裡是何種想法,她真以為,他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