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河隨手一揮,骨塊便無聲地化為湮粉,隱入塵泥之中。
「需得將整顆頭骨熔煉成彈丸大小的一枚,在其上刻印巫符,再以半獸人的鮮血熬製九九八十一日,這骨器才算完成。
骨器在使用時的禁忌頗多,不過它威能強大、效果顯著,一點反噬之力也就不算什麼了。」
許春娘凝眉不語,這所謂的骨器,她怎麼越聽越覺得邪乎呢?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藍河澹澹道。
「這骨器確實是邪修搗鼓出來的東西,但是架不住它好用,不光我們人族,那些半獸人同樣也照用不誤。
真實的靈界,遠比你們想像的要殘酷得多,這裡不論正邪,只有勝負。」
這番話,讓許春娘和郭雪蓮雙雙陷入沉默。
靈界之中百族林立,像修羅族、夜叉族等一些強大種族,生性兇殘好鬥,許多弱勢一些的種族,早就被他們趕盡殺絕了。
人族的實力,不說稱霸一方,偏安一隅還是綽綽有餘的。
奈何人族的大乘尊者不問外事,一心攝取香火之力,圖謀飛升。
加之人修天性自私,外敵當前,幾方大勢力卻互相推諉,只顧著保全己身,不肯出力退敵。
如此一來,更是加劇了人族的內憂外患,底層修士的處境也越發艱難。
「嘿嘿,你們人修總是將正義和大道掛在嘴邊,可行事風格,偏偏連我們獸族都不如。」
望天犼不屑一笑,對人修如此行徑,頗為看不上眼。
「當年,我與你們人族中的幾名大乘修士打過不少交道,要不是為了香火供奉,他們中的大多數,根本不會在意人族興衰。」
許春娘暗自皺眉,用意識回復望天犼。
「人族尊者確實有一些做得不好的地方,但也沒有你說的那般不堪吧?」
「人族是出現過幾位令人欽佩的強者,可更多的,都是一些自私自利之徒。
否則,人族與半獸族以及巨人族之間的戰鬥,為何能持續這麼多年呢?」
許春娘心跳驟然加快,「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麼,你想想,凡間的生靈,為什麼會求神拜佛,對神靈產生信仰和期望?」
許春娘一陣舌干口燥,她隱隱意識到,自己似乎觸及到了一個驚天大秘。
「凡人生活困苦,會以香火供奉神佛,期望一生順遂安康。」
「如果這些凡人原本就生活順遂,那他們還會向神佛祈願麼?」
許春娘沉默良久,心中逐漸有了答桉。
生活順遂的凡人,對神佛無所求,就算供奉神佛,也必定不如困苦的凡人那麼誠心。
「所以你的意思是,人族今日的處境,是那些大乘尊者刻意放縱的。
那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更多的香火之力?」
許春娘只覺得荒誕極了,如她這般的化神修士,僅僅是他人用來汲取香火之力的工具麼?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尊者不仁,掠蒼生之香火。」
望天犼的語氣波瀾不驚,顯然是早已洞悉了真相。
「人以草木禽獸為食,化神之後,可納萬界生靈之香火用來修行,就像我天性喜食龍肉一般,萬物各尊其道,不過是稀鬆平常。」
許春娘腦中「嗡嗡」作響,道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變得不穩。
撕開虛偽的表象,真相原來是如此的血腥和殘酷。
人族這千百年來,從來就只有夜叉族這一個敵人。
與巨人族和半獸人族之間的戰役,只是因為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族尊者,想要掠取更多的香火之力,才遲遲沒有結束。
憤怒,塞滿了許春娘的整個胸腔,讓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幾乎要炸裂開來。
藍河似有所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面色如常,終究是沒有多問。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許春娘緩緩平復了心跳的頻率。
可胸腔里的那股憤怒之火,卻是愈燒愈旺。
「所以,那些所謂的大乘尊者,根本不會關心我們普通修士的死活,是麼?」
初來靈界,就被要求遠赴鶴城,服三十年軍役,她認了。
身為人修,為人族出一份力,本就是應盡之義。
延誤軍期,被罰充入黑虎軍,她心中縱然有些不舒服,仍是認了。
可現在她終於意識到,這一切從頭到尾,都不過是高階修士的謀劃而已。
他們這些下界來的化神小修,既無背景又無財力,唯一的作用就是充當炮灰,慘烈地戰死沙場,讓那些大乘尊者能夠更好地汲取信仰之力。
「凡人豢養飛禽,以之為食,也不會在意它們的感受。」
望天犼語氣澹然,「你應該慶幸,遇到了我,才有機會了解這些真相。」
許春娘默然無言,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希望,這些不是真的。
可她曾與望天犼定下契約,對方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這便是戰爭的真相麼?究竟何謂道,何謂仙?我修的道,又是什麼?」
許春娘眼神中露出一絲茫然,她的眉心無端裂開,滲出一點鮮血。
如果修真的盡頭,是無盡的掠奪……那她過往的堅持,豈不成了笑話?
哈、哈!
許春娘渾身顫動,身上的氣息起伏不定,眼神深處,是無盡的瘋狂與絕望。
道心幾欲崩裂,她眉心深處的紫府,也無聲無息地開始了坍塌。
隨著紫府的塌陷,她的修為也隨之下跌,瞬間自化神圓滿跌落至化神後期……
「該死,無緣無故的,你的紫府怎會坍塌?不對,是你的道心出現了問題!」
望天犼倒吸口氣,「許丫頭,你是想自尋死路麼?速速醒來!」
與此同時,郭雪蓮和藍河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一齊走上前來。
「許道友,你怎麼了,莫不是入了魔障?」
藍河面色凝重,「她的道心極為不穩,只怕是遇到心魔劫了,萬一她渡不過此劫,道心崩塌,只怕不妙……」
許春娘腦子嗡鳴不止,無數道聲音,在她腦海中不斷迴蕩,久久不肯散去。
不知過了多久,腦中那些雜亂無章的聲音終於徹底消散。
她緩緩回神,透過模湖的血色,對上了郭雪蓮同情的眼神。
「許道友,你可還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