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早開科舉
時間這東西怪得很,對不需要的來說幾乎是度日如年,需要的人卻恨不得多長出幾隻手來。
朱慈烺在大婚之後並沒有多少時間與徐紹月纏綿,這裡方一走完全部流程,那裡便已窩在了乾清宮的暖閣里。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當初他手裡並沒有幾個能夠放心使用的人,諸般事情也不得不親自盯著。
待到此時,朝廷中樞雖已恢復了全部宮內,但在慣性的作用下,朝中臣子都覺得陛下會關注手中差事的所有細節。
由此一封封自四面八方而來奏疏便將他的桌案堆了個滿滿當當,便是周全也不由在暗處埋怨督撫們。
對於這樣的情況,朱慈烺倒沒多少不耐。
歸到根里,他也是經過諸般娛樂手段的人,在他眼裡這個時代的那些玩意和批閱奏疏也沒有多大差別,與其白白浪費時間倒還不如將精力都放到政務上。
「周全,這兩份抓緊發出去。」
「是,陛下。」
隨著一聲輕呼,周全便將擺在案角的兩本奏疏拿到了手裡,其後他見陛下的注意力並不在這裡,心知再無什麼吩咐便悄悄退到了閣外。
這兩封奏疏是楊畏知和瞿式耜發過來,一個里說了雲南改土歸流的情況,另一個里則說了廣西土司內訌的事情。
內訌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廣西那幾家子結了百餘年的血仇,每次都想發設法要將敵人屠盡,每次都會有漏網之魚出現。
時至今日,廣西動不動就鬧出土司之間的仇殺,朝廷上下曉得他們鬧不出太大動靜便也只盡人事聽天命,除了等他們殺得差不多了再從中斡旋之外也沒多少動作。
起先,朱慈烺對這封奏疏並沒有太過留意,只是硃批之後便打算按著正常流程由內閣下發。
可也不知是內閣的人刻意行事還是周全不經意間所謂,廣西奏疏的下面便是楊畏知送過來的那封。
按著常理來說,他的本官僅是瀾滄兵備道,算起來也沒有直接往中樞遞奏疏的資格,但他用計大大拖延了沙定洲進兵的時間,論到作用卻也是極為關鍵。
所以,就算楊畏知在平叛之戰中並沒有那得出手的戰功,朱慈烺還是通過內閣給他加了個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的級銜。
待到此時,黔國公年幼、雲南巡撫遭罷,他這個都督僉事也便成了雲南實際上的主事之人。
在他的那封奏疏里詳細說明了雲南改土歸流的進展。
堅定站在官軍一邊的自不需多說,那些土司本就寥寥,朝廷自得好好封賞一番;那些從了沙定洲的也不必費心去想,當朱慈烺還在漢中與豪格糾纏的時候便已被抄了老窩。
除開這兩撥,余者便都是在明面上兩不相幫的,而楊畏知的重點也就在這些人身上。
這幫子人再沙定洲之亂里並沒有直接出兵,但在暗地裡卻有不少給了叛軍極大的便利,所以在平叛戰事的末期,這些牆頭草中便有不少被查出了勾結叛軍的證據,自也沒逃過改土歸流的下場。
局面發展到現在,對牆頭草們的清算已然結束,他們的田產林地也按著皇命分到了百姓手中,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其殘餘勢力總還有些蠢蠢欲動,所以楊畏知便想讓中樞下道旨意,讓焦璉所領的廣西人馬暫留雲南。
看完這兩封奏疏,朱慈烺不單明白了瞿式耜的言外之意,更腦補出了雲南和廣西之間的口水仗。
早前雲南沙定洲叛亂和四川清獻兩軍對攻,朱慈烺手中兵力略略吃緊就命焦璉領廣西之兵入滇平叛。
按著常理來說,此時沙定洲之亂早已平定,廣西的客兵便該原路返回,但云南的情況較為特殊,若沒有大軍震懾總免不了會生些事端。
依朱慈烺想來,楊畏知定是給瞿式耜打了一個又一個太極,遲遲不肯放廣西兵回返。
待那謙謙君子反應過來,楊畏知這廝定又是借著無有皇命為由將事情強壓了下來,否則這官司八成也不會用這種方式將官司打到朱慈烺面前。
說一千、道一萬,朝廷要他們這些封疆便是來解決問題的,動不動就把事情鬧到上頭總免不了擔上個能力有限名聲,自家仕途便也再難進展。
此時瞿式耜既然委婉地將事情鬧了出來,想來也是被雲南那奸猾貨逼得沒有辦法了。
這便是讓朱慈烺為難的地方了。
兩個封疆雖鬧了起來,但他們誰都沒有錯處。
究其根本也只是朱慈烺沒有及時就廣西兵的去留下達命令,這才讓兩面生了齟齬。
不過話說回來,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朱慈烺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去打仗的路上,哪怕回了應天也還是被一樁樁或大或小、或急或緩的事情拖在這暖閣之中,根本沒有半刻休息的時間,有了疏漏卻也是難免的事情。
這司禮監還是得轉起來啊。
心中生了這麼個念頭,朱慈烺卻在須臾之間便將其掐滅。
這倒不是他怕宦官為禍亂,實在是應天的這幫子內監太不當用。
北京的司禮監中都是從內廷學堂里畢了業的,與之相比,應天這裡的內官說是文盲都有些抬舉了,他若真有膽子用這些人批紅,怕也就三五日的功夫便能鬧出天大的笑話。
隨著時間的流逝,又一封奏疏被朱慈烺放到了一邊,就當他才將另一本拿到手中之時,一陣腳步聲卻從外面傳了過來,隨即徐紹月的聲音便入了耳中。
「歇一會吧。」
「沒事,都挺要緊的,批得慢了難免耽擱事情。」
眼見朱慈烺回頭朝自己笑著說了一句便將注意力投到了奏疏上,她把端在手中的果盤擺到案上就悄悄坐到了朱慈烺斜對面。
她是真有些擔心。
自大婚以來,朱慈烺都是天不亮便到了乾清宮,子時左右才會回柔儀殿就寢。
當初徐紹月便聽過陛下事必親躬、極重政務,卻不想一日十二個時辰他竟有七八個都撲在這厚厚的案牘之中,若長此以往總難免傷了元氣。
由此,她便想著每天能拉陛下轉上一轉,多少也算能緩緩精神,可當她看到對方如此專注之時卻總有尋不到說話機會的感覺。
又過了一陣,朱慈烺直了直身子,眉頭卻緊緊皺到了一起。
見此情形,徐紹月心知陛下這是遇到了難以決定的事情,將到了嘴邊的話語自也生生咽了回去。
只是這麼個大活人坐在自己對面,朱慈烺又怎可能視若無睹,待反應過來自己的皇后是從先前進來便一直坐在那裡,他立時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才斷完雲南和廣西的官司,顧元鏡便又丟了個難題過來,我這裡倒沒回過神來。」
按著常理來講,皇帝既然有了這般言語,皇后便該逢迎上幾句,可他們兩的關係終還是比尋常帝後近了許多,徐紹月略一猶豫便直接說道。
「陛下能不能應了臣妾一件事情?」
朱慈烺自己便不耐被圈在宮裡,自家媳婦的言語方一入耳,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小姑娘覺得無聊,隨即他便似連珠炮般問了起來:「哦?何事?可是在宮裡圈得急了?」
「不是,陛下整日為國事操勞南面傷了元氣,臣妾就是想讓您騰些時間去花園裡轉轉,多少也算休息休息。」
話音入耳,朱慈烺心中不由一暖,再看自家媳婦滿眼關切,他便直接將硃筆放回了筆架上。
「行,聽你的。」
到底也是常在軍中的人物,這句方才說完,他便已從案後走了出來,待行到徐紹月身前他便將手伸了出去,隨即一隻溫軟小手應邀而來,帝後二人便攜手往閣外而去。
「老臣拜見陛下!拜見皇后娘娘!」
「.」
看著拜在乾清宮門口的楊廷麟,朱慈烺心中頓時無語。
若換做旁人他許也就將對方等上一等,又或者乾脆就把人直接打發了,但這位老先生自任了吏部尚書之後便多是走正常流程,極少似現在這般入宮請見,他於心中一番猶豫終也只能試探著問了一句:「皇后見朕天天埋在奏疏里就邀朕去花園裡轉轉,楊先生若有急事莫不如一道過去。」
「遵旨。」
「.」
老實講,朱慈烺身邊時時刻刻都有一大幫子內監宮女,根本不可能尋到二人世界的機會。
但話說回來,宮裡的人都極有眼力勁,就算一直跟在皇帝身邊也明白什麼時候該靠得近些,什麼時候該離得遠些。
此時楊廷麟顯然是有重要事情需要稟報,自得跟在身邊,這番聯絡感情的機會便也成了單純遛彎。
算了,遛彎就遛彎吧。
感受著悄悄抽走的小手,朱慈烺心中難免失望。
只是面對這等老臣他也不好將心中情緒留於面上,心念轉動之間也只能快些結了事情:「楊先生可是為了邸報而來?」
「陛下聰慧,邸報之事確為主要。」
早前朱慈烺去工廠里轉了一圈,其間自生銃、蒸汽機等要緊事物自是他關注的重點,但偌大一座工廠囊括了大明在長江以南的全部匠戶,內里諸般事物琳琅滿目,那幾樣自也不能代表全部,而這印刷術便是其中之一。
當年畢昇用泥做的活字搞了個印刷術,但由於成本和耐久的問題始終難以全面鋪開。
後來在無數匠人的改進下,陸續出現了其他材料所做的活字,待到大明便已多用銅製活字作為印刷媒介,華夏的書籍便也批量流入了歐羅巴。
但這裡面還有些問題。
一方面銅製活字的技術並無太多人掌握,另一方面銅本身就帶有貨幣的屬性。
兩相迭加下來,知識在大明終還是被一部分人所壟斷,朱慈烺自不能冷眼旁觀。
不過話說回來,他素來相信觸動利益比觸動靈魂還難。
自來到這裡之後,諸般行事皆都旁敲側擊、零敲碎打,從不與內部勢力發生正面衝突。
所以當工廠制出鉛活字之後,他也未刻意張揚,而是先在邸報上下了一手。
這邸報最早出現於漢朝,大致便相當於後世的報紙,只不過這東西的流通範圍竟局限朝廷內部,哪怕某些在野的政治勢力會通過各種渠道費心獲得,但尋常百姓卻有可能連聽都沒聽過。
他這番便是針對這種情況做了些細微調整。
官員們所獲邸報按品級發放,級別越低上面的內容便越發貼近生活,待到從九品那裡,這邸報上面不單沒有什麼要緊事情,其文字也都為尋尋常常的大白話。
依他所想,宋時便已有人靠著謄抄朝廷邸報賺錢,用上一半年的功夫當會有人發現裡面商機,屆時製作鉛活字的技術便也能如春雨一般悄然散開,知識大抵也就能用這種奇怪的方式滲進尋常百姓腦中。
當然,這只是設想而已,事情會發展成怎樣卻還需觀察觀察,此時這楊廷麟不就提著問題追到宮裡來了麼。
「楊先生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回稟陛下,邸報乃為朝廷要函,若在上面添上些怪力亂神、奇淫技巧恐怕有失朝廷威嚴。」
怪力亂神、奇淫技巧。
西遊之類的小說可不就是怪力亂神,天工開物之類的書籍可不就是奇淫技巧。
這樣的評價倒也在朱慈烺預料之內,他自也備好了說辭。
待他將一些似是似非的理由說出之後,楊廷麟果然只是略略愣了一下便再沒有半點反對。
這便是對臣子的了解了。
楊廷麟有原則,但在他心裡忠於法統卻是第一位的,現在朱慈烺就是他心中最大的原則,有個能說的過去的理由,他自也不可能如徐瑜那等老夫子一般直挺挺硬剛。
話到這裡,朱慈烺便以為楊廷麟的事情已經結束,他與自家媳婦便能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聯絡感情。
可誰曾想,當他略有些疑惑地看向這曾不遠千里來救應天的老臣時,對方卻出其不意地來了一句:「陛下,此時韃子偃旗息鼓,我朝也能得以修養,這等情形之下朝廷還當早開科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