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有一事卻得請陛下明鑑

  第402章 有一事卻得請陛下明鑑

  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只是這路與路之間終還是有所不同。

  似在平原地帶,你踩踩我踩踩,經年累月之下平出一條康莊大道總不是什麼難事,可換到川中周遭的崇山峻岭之間,這路也只能是條歪扭七八、彎彎繞繞的羊腸小道。

  於尋常來說,這等小道的存在也只是為了「有路」而已。

  若無不得不走的理由,絕大多數人的首選當還是由水路入川。

  可這三兩個月內,先是清軍由金牛道入了川中,其後又是一追一逃直往北向。

  待到清、西兩軍於此間一番糾纏,又是明軍緊隨清軍之後一頭扎入了這條古道之中。

  論及通行人數,大抵要比近幾百年的總和還要多些。

  不過話說回來,似這等古道多是沿著山邊開鑿而成,九步一彎、十步一拐卻也是情理之中。

  而在此等情形之下,身為追擊一方的明軍不僅要面對道路的艱難,更還得時刻提防可能存在的埋伏和陷阱。

  其通行速度自也就遠遠低於朱慈烺所料。

  於他原本的想法中,在沒有得到漢中的真實情況之前便得儘量避免與清軍進行不必要的交戰。

  由此,他不但在換俘的一日之後才命宿衛中軍開拔北上,更還一再嚴令壓著速度,注意與清軍之間的距離。

  一來漢中情況不明,他們這裡若貿然行事總難免添了變數;二來金牛道內還有幾座關卡,引得韃子注意便等於給自家添了難度。

  按著常理來說,這本也是穩妥之舉。

  可誰曾想,那時的金牛道內已然一片狼藉,哪怕宿衛中軍皆都是體能、耐力過人之輩,但面對路上那雜七雜八的事物,行軍的速度還是遠遠低於預期。

  如此一來,在豪格退入七盤關的三日之後,向仁生與劉文秀才領著大軍前鋒摸到了關外十多里處。

  「這關不好過啊。」

  看著遠處的七盤關,隱於山林之中的向仁生不由感慨了一句。

  老實講,他於軍略之上雖非一竅不通,但礙著出身與從軍年限卻也只是個尋常百戶的水平而已。

  只是這七盤關建得實在太有特點,似他這等因著忠誠才坐穩了宿衛中軍統兵官的卻也能看出其中門道。

  這七盤關位處終止鋪東北三十里處,乃是一座隔開川陝的重要關隘。

  此關修在一座東高西低的山樑上,其南乃是個漏斗狀的山谷死路,其北則是林木茂密的重重山巒。

  若有人馬自東而來,處在低位的七盤關便得落在敵軍壓制之下,可要是有人馬自西而來,那麼處在高位的七盤關卻有了天塹一般的效能。

  很明顯,這等布置防的就是自川中過來的人馬,向仁生的嘆息自也算是情理之中。

  「嗯,此關專為抵禦川中而設,若無特別之法自難過得,」對於向仁生的感慨,劉文秀自是應承了一番,只是這話音才落他卻將話鋒轉了一轉:「不過梅將軍那裡似有不少火炮,若能得其相助,破了此關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對於劉文秀的說法,向仁生倒也認可。

  只是身為前鋒若總等著後面的增援,那這前鋒之名卻也有些白擔,所以對方話音落下之後他也不過點了點頭便將注意力再次放到了七盤關周遭。

  劉文秀能挺過這麼多年的大浪淘沙,其人自然是農民軍里最為出眾的那一批,待見到向仁生這等反應之後,他甚至都不需思量便能猜到對方心中所想,隨即卻也一言不發靜靜等在了原地。

  到了這等時節,於情於理他自只有歸明這一條路可走,但這麼多年下來,他也知道融入一個新團體的難處,哪怕朱慈烺已對他表現出了極大的信重,他這等人物卻也不會在向仁生面前表現太過。

  說到底,才歸了皇叔麾下的孔明也曾遭過排擠,更何況他還搞過詐降這等事情,若不低調一些,誰曉得能不能在大明立足。

  「文秀,若派上一隊人馬自北面的山林潛入關內.」

  「這個.當是有些難度。」

  老實講,張獻忠雖在川中建了政權,但對內里的平原地帶都不敢說是完全掌控,對這七盤關的了解自也與向仁生停留在同一水平。

  只是於這等位置遠遠看去,那座山嶺不但植被茂密,其坡度更是誇張到了一定程度。

  若有三五人從這裡潛入關內倒也不是難事,可要是想憑此打開關口卻也有些異想天開了。

  說破天去,這等關隘能存在這麼多年,其內必定已對北面的山林有了萬全之法,否則似這等小關又怎會屹立這麼多年?

  隨著時間的推移,諸般方法卻在向仁生腦中一一推演,只是他一無家學淵源,二無攻城經驗,尋思來尋思去,各種法子卻都有些模稜兩可之感,待過了好一陣子卻還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文秀,先前路過終止鋪時,其間便無清軍留守人馬,此番我等也算潛行而至,想來韃子當不清楚咱們的動向吧。」

  「嗯,是有這個可能。」

  「既如此,韃子當也沒有太過防備,若我帶上幾十人摸進關內卻也不是完全沒有成功的可能啊。」

  面對向仁生的堅持,劉文秀心中自有一百個理由可以作為反駁的依據,只是對方畢竟乃是朱慈烺的心腹重將,他於言辭之上卻也得細細斟酌一番。

  「向將軍所言倒也有可行之」

  當劉文秀的話語聲傳入耳中之時,向仁生面上卻又一陣喜色逐漸浮現,可誰曾想,這話還沒完全說完便有一陣沙沙聲自遠處傳來,隨即一行人立刻收了響動,緊接著便極為警惕地朝聲音來處看了過去。

  「莫放箭!莫放箭!我乃大清多羅衍禧郡王羅洛渾麾下,此番乃有要事請各位通報!」

  話音落下,不單向仁生一臉的驚訝,便連劉文秀也於剎那之間變了臉色,顯然這一聲卻是遠出了他們所料。

  他們本覺得此番行跡頗為隱秘,關內清軍當還不曉得自家已到了左近,可依著現在的情況看來,莫說曉得大軍已至,便是他們這一小隊人馬的行蹤也都落在了清軍眼中。

  如此情形之下,他們又怎會不因此而驚訝。

  「我要出來了!諸位切莫放箭,誤了上峰大事,我等卻都擔待不起!」

  又是一陣高呼傳來,那喊話之人便自山林之中現了身形,隨後他往自己身上拍了幾下,示意並未帶著任何武器,待到向仁生抬了抬手,他才緩緩走了過來。

  「呦~~!倒是小的眼拙,卻不想乃是二位將軍在此。」

  那名清軍口中所言顯得有些輕佻,但不論向仁生還是劉文秀卻都對此毫不在意,顯然他們的關注點都在那所謂「要事」之上。

  「說吧,你們有什麼要事?」

  「回稟二位將軍,我家王爺想與大明皇帝談筆買賣。」

  ——

  當夜

  終止鋪.明軍大營

  「買賣?」

  「是。」

  初見向仁生回返,朱慈烺還以為是前面出了什麼事情,可當他聽完來龍去脈之後心中疑惑非但沒有減少半分,反倒還愈發濃重了起來。

  與多爾袞、豪格這等在後世擁有鼎鼎大名的人物不同,由於羅洛渾早死,他這個郡王的名聲甚至還不如被李定國闕了的尼堪。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朱慈烺這一路而來,能走到這等地步多也靠了他對當下人物的那一點點認識。

  此時在聽到一個頗為陌生且還極其重要的名字,他的心中多少也還是有些吃不准對方的圖謀。

  「你們覺得他要與朕談什麼買賣?」

  出於這一年多養下的習慣,朱慈烺便本能地問了一句,可當他看到立在帳中的向、梅、胡三人之後卻也覺得白問了這麼一句。

  說到底,這三個忠是忠了,勇是勇了,但在耍心眼的事情上總還是略略有些不太夠看。

  「陛下,那羅洛渾會不會是想要投降?」

  「嗯,有可能,陛下敗了多鐸又斬了阿濟格,此番豪格更是一見我軍便落荒而逃,想來韃子那裡當也人心浮動了。」

  「若是如此,那咱們可得快些進軍了,否則要是讓豪格逃回關中卻也麻煩得很。」

  聽著三人一本正經的討論聲,朱慈烺心中多少也有些無語。

  在他看來,此時大明的處境自然要比年前好了許多,但也絕到不了讓韃子望風而降的地步。

  歸到根里,勝了多鐸乃是仗著水師之利,斬了阿濟格乃是憑著出其不意,此番豪格敗退,其功勞更有七八成得落在大西軍身上,論及根本卻都算是投機取巧。

  一旦戰場自南方換到了北方,那麼大明的水師便沒了用武之地,清軍的騎兵卻到了逞凶之時。

  此消彼長之下,後面的仗自然不似現在這般好打,哪怕他手裡還有歸降而來幾支騎軍,卻也不見得能彌補兵種上面的劣勢。

  由此,他自也不會認為大清的多羅郡王真會於此等時節搞什麼投降的戲碼。

  「行了,待明日與他見上一面,朕倒要看看這個羅洛渾在耍什麼把戲。」

  話音落下,各將自是應聲而動。

  似向仁生自然連夜返回前鋒大營,為明日的會面做著諸般安排,而胡一青這個貼身侍衛則開始挑選隨侍兵卒。

  至於梅春

  明天的事雖然與他無關,但運輸火炮的諸般事宜卻還需他盯著一些。

  由此,僅只片刻功夫,大帳之中便僅餘了朱慈烺一人而已。

  一夜無話。

  對於大軍來說從終止鋪去往七盤關卻需不少時間,但對一支僅有幾十人的隊伍而言卻只要幾個時辰而已。

  待到正午將過,朱慈烺一行卻已到了會面的地點,一番勾兌之後,羅洛渾這個大清的多羅郡王便出現在了朱慈烺的視野之中。

  「外臣羅洛渾見過大明皇帝。」

  外臣?

  在朱慈烺的概念里,這個詞大約當用在締結了某種條約的兩國之間,比如當年的北宋與遼。

  可現在的大明與這女真人的政權並沒有條約簽訂,從理論上來說,這個所謂的大清只不過是大明境內的叛亂組織而已。

  以此為基,他也只是淡淡地看著在馬背上躬身作揖的羅洛渾,並沒有因他表面上的客氣而給出半點回應。

  面對朱慈烺這樣的反應,羅洛渾倒也沒有太多表示,待將身子直起之後他便笑著說道:「我軍正欲北歸,卻不知明皇緊隨而至可是送來了謝禮?」

  這一年多的功夫,朱慈烺自問也有了些城府,可當著謝禮二字傳入耳中,他的心中卻不免動了些真怒。

  揚州、廣州的事情自不需多說,這就是一場翻不過去的血仇,單只說長江以北還有大片國土淪於韃子之手,朱慈烺與清廷就是不共戴天。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這個貨色竟能說出「謝禮」二字,若非朱慈烺並沒有霸王之能,當於此時便縱馬而出攮他幾個對穿。

  「伱們少說也有十多個親王、貝勒死在朕手裡,朕且不問這謝禮從何說起,便是真的送來,你有膽子收嗎?」

  對於那羅洛渾的圖謀,朱慈烺卻還沒有頭緒,只是他在言辭上也是個不饒人的,僅只這一句便讓對方面色變了數變。

  說一千,道一萬,不論兩軍實力對比到底如何,先前的幾場仗朱慈烺不但贏了,而且還是不折不扣的大勝。

  更何況死在江南、贛州的各旗都有,他羅洛渾又怎可能置若罔聞。

  「陛下能力挽狂瀾,果然非比尋常。」

  說到這裡,那羅洛渾便頓了一下,待見朱慈烺的面色從始至終都無太大變化之後卻也只能絕了在言辭上找場面的心思。

  「不過今日本王約陛下至此也非為爭嘴上的高低,實有一事卻得請陛下明鑑。」

  隨著羅洛渾的話音傳來,朱慈烺的面上仍還是波瀾不驚,但心裡卻不由思量了起來,只是這沒頭沒尾的總也難有思緒,不過片刻功夫他便收斂了心思,靜靜等著對方接下來的話語。

  「我朝內里派系繁雜,若陛下一意追擊,卻難免為多爾袞、代善做了嫁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