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飲宴

  第388章 飲宴

  隨著張獻忠身死的消息逐步擴散,川中的局面在略一波動之後便也跟著穩定了下來。

  之所以說是波動,其關鍵就在於豪格先前那番安排起了作用。

  先前雖只有劉進忠與韃子勾連到了一起,但心存觀望之意的人卻也不在少數。

  只是那時候張獻忠還在廣元硬挺著,明清兩方一個按兵不動,一個不得寸進,所以這些人就算有心叛離卻也只能靜靜觀望。

  可現在呢。

  明軍已然大舉北上,清軍卻還被堵在金牛道中,哪怕有人想藉此機會來個富貴險中求,但面對求穩的勢力卻也只能跳彈兩下便被徹底剿滅。

  由此,當朱慈烺領著萬餘步卒到達閬中之時,各城要麼就已傳檄而定,要麼請降文書的就在路上,川中的局面也就逐漸有了穩定的趨勢。

  如此局面,朱慈烺倒也沒有因大軍沒派上用場而覺得浪費了兵力。

  說到底,正是有了這些人馬,傾向於大明的力量才能占據絕對的優勢,而且他的心思已經落到了別處,這等十拿九穩的小事自然牽扯不了他太多精力。

  「文秀不過一愚魯莽人,卻不想竟能得陛下如此看重,敗將。」

  「愛卿該自稱為臣了,如何還能用那等自賤之詞?」

  眼見劉文秀似因自己的厚待而感動,已慣用這等伎倆的朱慈烺便又來了個趁熱打鐵。

  他是下午時分到的閬中,一番流程之後大軍便在城外紮下了營來。

  對於堂堂皇帝竟然住在軍營而沒有入城過夜的事情,劉文秀與一眾大西軍將雖未多說什麼,但連胡一青這等伴駕武將能看出他們隱在心中的驚訝。

  不過這也是預料中的事情。

  說到底除了似向仁生這等從應天就跟著陛下的之外,又有哪個沒有因陛下的這些習慣而驚訝呢?

  後面的事情倒也不難想見。

  對劉文秀極為看重的大明皇帝決定在宿衛大營設下宴席以此慶賀良將歸明,而這一番不單劉文秀被陛下的厚待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便連一眾大西軍將亦是同樣的表情。

  待至夜間,大西諸將如約而至,酒過三巡之後便出現了方才那一幕。

  「臣臣.臣愧對陛下。」

  「無妨,無妨,當年你們起兵亦有因果於內,今夜乃是喜宴便不提那些陳年舊事了。」

  眼見已有些醉意的劉文秀這般說辭,朱慈烺便極為大度的將過去的那些事全都掃到了垃圾堆里。

  有了早前的經驗,他對於招降納叛已經頗有心得。

  此時劉文秀說出這等話來雖有向他示好的意思,但他也清楚,就算自己並無追究之意,可今夜也不是深談這些事情的時候。

  說到底,張獻忠這路流寇在大明丟失江北的過程中亦起了不小的作用,而且其麾下軍將亦曉得朝廷官員對自家的鄙視與厭惡。

  否則當劉文秀這般表現之時,那些隨他而來的軍將又怎會變得不自然?

  「朕許你們一句,自今夜之後任何人不得再提那些前塵舊事,諸將只需安心為大明效力便是。」

  「陛下寬厚!」

  「謝陛下開恩!」

  「末將定為大明竭盡全力!」

  不得不說,這當算是一份頗為厚重的禮物,對於打消大西潰軍心中的疑慮當能起到極大的作用。

  畢竟在朱慈烺眼中,不論獻賊或是闖賊,本質上都只是被世道逼得活不下去的尋常百姓罷了。

  此時張獻忠既已死了,而餘部又在劉文秀的帶領下投了大明,那麼當年的那些事情自然也就該一筆勾銷,省的今後再被人提起,倒也是一番不小的麻煩。

  隨著朱慈烺話音落下,在場的大西軍將便都拜在了原地。

  見此情形,朱慈烺自又一番安撫,待到一眾軍將起身之後,飲宴便又進行了下去。

  「陛下,那位將軍已在那干站了半個晚上,莫不如您也許他喝上幾杯吧。」

  聞得此言,朱慈烺不由苦笑著往身側看了一眼。

  他本不是什麼刻薄人,自不會在所有人都開懷暢飲之時強命其在身旁護衛。

  可這胡一青在應天時不知被灌了什麼迷魂湯,原本一個好好的猛將,這番出來卻變得刻板了起來。

  待到今夜飲宴,他不但寸步不離,更是似宮中那幫傢伙一樣搞了不少的規矩。

  面對這樣的情況,朱慈烺雖也悄悄說了兩番,但才一開口被他一句「職責所在」給頂了回來。

  由此,當那軍將話音落下之後,這堂堂的大明皇帝便也覺得略有些尷尬了。

  「一青,今夜大夥高興,莫不如就.」

  「陛下,末將職責所在萬」

  「好好好。」

  頗為無奈地擺了擺手,朱慈烺便將面前酒杯提了起來,隨後他率先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待將酒杯倒置之後才又說道。

  「一青耿直了些,朕便替他飲了此杯,過幾日等他休沐了,你們便讓他好好醉上一場。」

  「陛下言重了。」

  「好!」

  隨著朱慈烺話音落下,場中氣氛便再次熱烈了起來,而於此時,他卻見劉文秀在座中獨飲,有心招呼一聲卻終還是只在心中一嘆。

  張獻忠的這些義子絕大多數都是他一直帶在身邊的孤兒,雖說這位八大王有些嚴苛,近一年多更是與劉文秀他們有些疏離,但說破天去,這份養恩也是極難割捨的。

  此時義父兄弟皆都魂歸西天,讓劉文秀一直保持那等狀態卻也有些強人所難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夜色卻逐漸沉了下來,而在一眾將領不斷勸酒之間,不僅在場軍將都已搖搖擺擺,便連朱慈烺的雙眼都略略迷離了起來。

  「文秀,坐過來些。」

  朱慈烺的聲音雖不是很大,便連吐字發音都略有些不清不楚,可當這話音落下之時,帳中各人的注意力卻還是有意無意投到了這裡。

  「陛下有何吩咐?」

  「朕知道伱心中所想,不過逝者已逝,朕還需靠你們來扭轉這天下亂局,還百姓一個太平。」

  朱慈烺說話時腦袋微低,似是脖頸處的力量已有些不足,而當話音傳出之後劉文秀的面色卻滯了一滯,待到後面的話音傳來才略略有些好轉。

  老實講,劉文秀對大明這小皇帝還是存著幾分好感的。

  他不似以前的那些皇帝一般對尋常百姓的死活毫不在意,每平定一地都會收攏流民墾荒種地,哪怕其間藏著諸般功利的心思,但從實際效果上來說卻是正兒八經給了百姓一條活路。

  要是當年的皇帝能有這樣的想法,那麼他們這些人里的絕大多數當還在地里刨食,又怎會被逼到裂地割據的地步?

  「陛下聖明,臣定為陛下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你們不知道,朕是真將百姓放到心上的。」

  「陛下乃是聖君,臣.」

  「朕收拾士紳不是因他們與朕作對,實在是.實在是這些囊蟲為富不仁,一家一戶便占了數縣數府之利,若若不平了他們,百姓.百姓便難得溫飽。」

  耳中聽著平素里根本不可能聽到的話語,劉文秀也不知小皇帝是真的醉了還是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態。

  而於此時,胡一青卻突然隔在兩人之間,緊接著便抓住了朱慈烺的胳膊。

  「陛下,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溫飽.溫飽」

  眼見自家陛下已然醉得不輕,胡一青這個身懷救駕之功的武將手一發力便將他直接攙了起來,隨後他朝帳中微微點頭,緊接著便在數名宿衛的護持下直往帳外而去。

  「戒備。」

  按著常理來說,他們身處自家大營便當直往朱慈烺軍帳而去,可只走了幾步,胡一青卻沉聲朝一眾宿衛說了一句,緊接著那些宿衛竟就用自己的身體將朱慈烺完全遮了起來。

  倒也是朱慈烺醉得不輕,要不然他定會覺得胡一青是在應天被灌了迷魂湯。

  片刻之後,朱慈烺的大帳便出現在了眾人眼中,隨後一番安頓自不需多說,待將大明的小皇帝安頓在榻上,胡一青便拎著長槍與一眾宿衛守在了軍帳之外。

  「將軍,陛下既已歇了,莫不如與向、梅二位將軍說上一說?」

  「怎麼說?就說他們大熱天不脫頭盔?」

  隨口駁了宿衛一句,胡一青便又如雕塑一般矗在了帳外。

  他的確是個悍將,但這卻不代表他是個莽夫,更何況他那個賊光光的表兄弟平素里多有書信送來,此時的胡一青做起事來自然得謹慎萬分。

  按他先前所想,些許異常並不能代表什麼,做到這般程度也只是本份而已。

  可也不知是生了「心中的賊」,還是真想到了某些細節,於帳外生生守了一個多時辰之後,他卻朝宿衛們吩咐了一句便出人意料地離了帳外。

  老實講,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其實頗有些尷尬。

  他雖自陛下一到贛州之後便成了皇帝的貼身護衛,但他既不似向仁生那般有宿衛中軍打底,且還與陛下有患難之情,也不似梅春那般乃是苗紅根正,還扯不到護衛陛下的事裡。

  到了現在不光融不進宿衛幾軍之中,還與向仁生隱隱有了些競爭之相。

  更何況他並沒有證據能夠證明自己心中所想,一切都只不過起源於某一瞬間的心神一動罷了。

  按著原本所想,他這個護衛只要保住陛下的安全便算是功德圓滿,於旁的事情他既沒有插手的資格,也沒有插手的能力。

  只是

  哎~~~,得罪人便得罪人吧。

  此時軍中飲宴已經結束,一眾軍將也已各自歸營,而當胡一青匆匆行在大營里時,閬中城另一側的劉文秀營中卻還燈火通明。

  「我聽說你對那小皇帝頗有好感,莫不如直接歸於大明算了。」

  按著常理來說,身處自家大營之中當無人敢用這般帶有調笑的語氣和劉文秀說話,可出乎常人所料的是,當這番言語傳開之後,大西的撫南將軍卻充耳不聞,也不知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還是由於旁的原因。

  見此情形,說話的那個年輕軍將便面露不屑之色,而他身旁那個年長些的卻於片刻之後便說出了還轉之語。

  「你莫被他那等虛言給誆了,天下大半財富都被那十萬宗親所占,他若真是為了百姓便該自這裡下手,剿了一兩家富戶又能濟得什麼事?」

  年長些的畢竟見了不少世面,說出的話雖有些狡辯之意,但也不能說毫無道理。

  果然,當這話音落下之後,似如雕塑的劉文秀終有了動作,待轉過頭深深地望了兩人一眼之後,他便用略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

  「你等不必多費口舌,我既已答應了便不會於此時反悔,只是你等卻需記得早前所言,莫做那言而無信之事。」

  「放心,王爺既已答應了,自然會保得他們性命,更何況到了這等局面.哼!」

  自那年輕軍將的最後一聲冷笑之中,劉文秀分明就感受到了濃濃的不屑與傲慢,可依著當下局面,這天下最終還是得落在韃子手裡,他便是再有不甘卻也說不出什麼辯駁的話來。

  「哎~~~~,也就是小皇帝的規矩太多,要不然今日他已死了數回。」

  許是覺得那年輕軍將不該這麼刺激劉文秀,那年長些的卻於此時將話題扯到了別處,而當他話音落下之後,那年輕軍將的注意力果然便被引了過來,緊接著他們便就此討論了起來。

  「倒也是咱們疏忽了,這小皇帝平時多在軍中就寢的消息咱們也不是沒聽過,怎知道今日便將這事忘了個乾淨。」

  「誰說不是呢,不過咱卻真沒想到他會在營中設宴。」

  說著那年長些的便不經意間往劉文秀面上看了一眼,似是想看看這個被拿住了把柄的傢伙會不會因小皇帝的看重而生出旁的心思,只是現在的劉文秀僅只是看著燈火發呆,卻於面上無有半點表情,如此情形之下他便也就接著與那年輕軍將聊了下去。

  「倒也是好事多磨,我聽派去的人說,那些軍將多已喝得爛醉,只要時辰一到,咱們必能再建奇功,屆時還需鰲拜兄弟在王爺面前替咱多美言幾句啊。」

  「哎呀!吳大帥真正客氣了,兄弟我才需大帥多多提攜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