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去閬中等朕
得了此等消息,楊展、曾英自是連片刻功夫都不敢耽擱。
回營之後他們一面張羅著進兵廣元,一面便遣快騎至廣安報信。
這自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廣元得失關乎川中戰事的下一步走向。
他們手中雖然也就四五千兵卒,但若能趕在韃子之前占住此城,那便有機會等到援軍到來。
屆時不說勝了韃子,但將其趕回漢中卻沒有半點問題。
至於說劉文秀這邊
且等著唄。
說到底這個大西碩果僅存的高層並不似汪兆齡那等人般壞了名聲。
陛下親自出面,不光能起到千金買馬骨的作用,更不需擔心產生什麼不良影響。
所以他們這兩個參將也就安心領兵離開了。
倒也是廣安距離不算太遠,快馬加鞭之下當夜有關廣元的消息便已傳到了朱慈烺耳中。
只是他這一兩日都按著大西軍得勝思量安排,此時驟然聽到張獻忠身亡的消息卻總難免生出些不真實感。
「他怎麼不逃呢?」
話音落下,守在他身邊的胡一青頓時有些無措了起來。
一來陛下這話似有些自言自語的意思,他自然不敢貿然插嘴;二來他對雲南和江西的事情還算熟悉,對那張獻忠卻只是曉得有這麼一號人物而已。
兩相迭加之下,軍帳之中便也安靜得有些讓人難受了。
「你說他是逃不掉還是不願逃?」
「回陛下,獻賊流竄了這麼多年,若是能逃肯定早就逃了。」
隨著朱慈烺的聲音再次傳來,胡一青便避無可避了,可當他將心中所想說出之後,陛下那裡卻只是緩緩點了點頭,似又陷入了思緒之中。
「臣等求見陛下。」
「進來吧。」
帳中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不過片刻功夫,接到消息的一眾文武便已到了帳外。
「據楊、曾二將所報,張獻忠因其部將劉進忠反戈而身死金牛道中,劉文秀則領殘軍退到了巴州一帶,此時他們兩個已領兵去往廣元,先前定好的謀算卻得再變變了。」
待見眾人到來,朱慈烺便開門見山的將北面所報說了一番。
聽得此等消息,眾人自是驚愕不已,只是這等變化終是有利於大明,不及片刻,各人心中驚訝便已被欣喜所取代。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獻賊身死而廣元未失,這於我大明正乃天大的好消息啊!」
「臣等恭喜陛下!」
「臣等恭喜陛下!」
隨著樊一蘅頗為暢快的聲音傳出,一眾文武自是連連道賀,只是面對這等本該心懷大暢的景象,朱慈烺面上的笑容卻總還是顯得有些勉強。
這倒不是說他哀於張獻忠之死,關鍵在於按他原本所想,勝了張獻忠之後當能為大明迎來一批新鮮血液,哪怕不能招來四大義子,總還有似白文選、馮雙禮這樣的人物。
可現在那四大義子不是戰死就是失蹤,餘下的劉文秀更是只領著萬餘殘軍倉皇南下。
這等情形之下收攏各方勢力以平衡大明的內部的想法便算是遭到了重創。
算了,劉文秀也是個內政方面的人才,有他在多少也能起到些牽製作用。
心念及此,朱慈烺便打起精神接受了各臣的祝賀,待帳中賀聲落下之後才將話頭引到了正處。
「張獻忠既已敗亡,那先前的謀算卻也得變上一變,只是情勢驟然突變,朕這裡也難以決斷,卻不知諸卿可有良策?」
「啟稟陛下,依臣看來當有兩件事迫在眉睫。」
話音方落,王應熊便於第一時間站了出來,待將場中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才又接著說道:「其一是傳檄川中諸城,以防心懷不軌者趁機作亂,其二便是遣軍北上增援,以強川中屏障之力。」
對於自家陛下的風格在場王應熊自已有了了解。
他非常清楚,莫看陛下口中說著「難以決斷」,但八成已將此事的利害得失全都捋了個一清二楚。
此時之所以還要這般問來,一方面是給各人表現的機會,另一方面大抵也存著藉此查漏補缺的心思。
「嗯,諸卿還有什麼看法?」
果然,當話音落下之後,朱慈烺連想都沒想便將目光投到了別處,顯然是在王應熊說話之時就已將此議看得明明白白。
「啟稟陛下,王督所議頗為周全,只是這川中僅是傳檄當還不夠,最好能派些兵馬加以威懾。」
作為在場官職最高的兩人,王應熊既然已站了出來,樊一蘅自然也不能落於人後。
不過話說回來,他這番話倒也不是只為了補充而補充,畢竟此時川中的大部分城池都還在大西軍手中,要是沒有武力壓制總還是難免生了事端。
只是
「啟稟陛下,占據各城的兵馬卻不能太多,否則投到廣元的兵力就顯得有些單薄了。」
就當樊一蘅話音落下之時,自來到四川之後便甚少說話的李過卻一反常態地站了出來,隨即王應熊面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帳中氣氛卻有些詭異了起來。
李過與王應熊相處的時間攏共也就半年而已,可就是這麼一層關係,在川中諸人眼中他卻已能算是王應熊一黨。
此等情形之下,他一個投明並沒有多長時間的降將卻站出來「補充」川陝總督的建議,這不管怎麼看來都有了些給王應熊找回面子的意思。
「嗯,此事確需細細權衡。」
對於帳中氣氛的異常,朱慈烺自然也有所察覺,只是李過這番提醒確實不可不察,所以在其話音落下之後,他也未管諸臣如何做想便直接思量了起來。
因著廣元戰事的緣由,重慶、夔州已基本落在了明軍手中,但除開這兩地之外,餘下的十多座城池卻還是由大西軍占領。
按著尋常來想,既然張獻忠已經戰歿,那麼這些城池歸於大明當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各家有各家的盤算,張獻忠都能死在劉進忠手裡,誰曉得大西將領又有多少會心向韃子呢?
若以此想來,派往各城的人馬確實得多派上一些。
可話說回來,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此時川中除了宿衛中後兩軍一萬多人之外便只有兩萬多的李過所部和不到三萬的川中各軍,而這不到三萬的川中各軍之中還有四五千已然去了廣元。
很明顯,派去各城的人馬最好出自川中各部,餘下的兩萬多人散到十多座城池之中也僅是剛夠而已。
若如此算來,能夠調往廣元的至多也就三萬人左右,面對數量相當的韃子精銳便略略有些吃力了。
當然,宿衛中軍全是重甲,宿衛後軍全是火器,這兩者的戰力自非尋常可比。
只是強敵當面總還是寬裕些比較周全,更何況朱慈烺的目標從來都放在殺傷清軍的有生力量上,面對這樣的局面,若不試著將豪格所部全部留下,死在贛州的阿濟格豈不是無人作伴了?
「傳令,命黃蜚、吳易調派舟船,協助李成棟所部儘快入川。」
隨著朱慈烺話音落下,場中諸臣的注意力頓時便被扯了過去。
川中各將自不知李成棟為何人,但兩個宿衛統領以及兩個督師卻多少有些耳聞。
向仁生與梅春自不必多說,他們都是出自江浙的,對這支人馬也算知之甚詳,但兩個督師卻只知道這是一支叛而復降的人馬,自然有些奇怪陛下為何會不遠千里調他們過來。
「陛下,這.」
對於兩個督師的疑問,朱慈烺僅只擺了擺手卻沒有多做解釋。
他自能想到樊、王二人心存疑慮的原因,只是這支人馬在吳淞已經待了大半年,其間不但裁撤了老弱,更新了裝備,更還將咨議局的觸手伸到了小旗隊的級別。
到了現在,這支人馬從表面看來雖還是李成棟的原班人馬,但論及戰力、忠心卻已與從前不可同日而語。
也正因此,他才興師動眾將其不遠千里調了過來,為的就是在之後的戰役中給豪格一個驚喜。
「李過!」
「臣在!」
「朕命你領本部人馬於明日北上,務必要在韃子重新打通金牛道前到達廣元。」
「得令!」
「樊一蘅!」
「臣在!」
「朕命你領川中諸將收復各城,務要保證川中穩定!」
「臣!領旨!」
「王應熊!」
「臣在!」
「朕命伱返回重慶組織糧草軍需,若有上下其手者格殺勿論!」
「臣!領旨!」
「向仁生!梅春!」
「臣在!」
「你二人領本部人馬,明日隨朕一道北上!」
「得令!」
隨著一道道軍令發出,在場文武幾乎都領到了自己的任務,可當各人都以為今夜之議到此結束之時卻聽朱慈烺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傳令劉文秀,命他移軍閬中不必南下,待朕到來自有分說。」
話音落下,帳中各人卻難免驚訝於陛下之厚待,但轉念一想卻也覺得這在情理之中。
按著常理來說,似劉文秀這等新降之將不但該親身南下拜見朱慈烺,更還得尋個理由將其與麾下之軍徹底分開。
可現在的張獻忠已然魂歸九天,其人也僅是領了萬餘殘軍倉皇南逃。
這等局面之下,按著規制自然無人能說得出什麼,但陛下這等施為卻不但能起到收攏人心的作用,更還能給流散川中的大西軍立好一個榜樣。
如此想來,這卻也能算是個無本萬利的買賣了。
事情到了這裡,此番軍議便也到了結束的時候,當夜李過便命其部馬隊收拾整備,待到天色將明便先行往廣元而去。
這便是騎軍的優點了。
尋常步卒們一日大抵也就三四十里,而騎兵若是不惜馬力卻可日行數百。
不過話說回來,身為騎兵又怎會不惜馬力?與之相比,傳遞軍情的信使才是這個時代速度的頂峰。
就拿返回巴州傳遞軍令的信使來說,朱慈烺聖諭發出不過柱香功夫他便已離了廣安大營。
待到李過所部過了西充之時,位處巴州以南的劉文秀大營卻已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止步!來者何人!」
「我自廣安而來,特傳大明皇帝聖諭予劉文秀劉將軍!」
對於營外哨崗的阻攔,這信使倒也沒有表現出多少傲慢,待那士卒入內通稟之時他卻遠遠打量起了這座草草建成的營寨。
老實講,他所見過的營寨沒有一百也有幾十,但劉文秀的這一座卻是他所見過最為特殊的。
之所以說是特殊倒也沒有太多緣由,只不過遠遠看去營中各個軍帳的布置似與尋常軍營有些不同,卻讓這空有見識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信使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面對大明皇帝派來的信使,劉文秀這等似無根之萍一般的新降之軍自不敢讓其久侯。
不過一兩柱香的功夫,他便見營寨中門打開,緊接著便有一大幫子人隨著一身著戰甲的年輕軍將快步走了出來。
「敗將劉文秀恭迎天使!」
「劉將軍莫要如此,咱不過一小旗而已,如何能當得起您這般大禮?」
「天使客氣了,你身負陛下聖諭,我等又豈能等閒待之?」
「劉將軍,話雖如此,但無論如何也沒有拜我的道理,你且快些起身,待咱宣旨之時再拜不遲啊。」
眼見這麼些將軍在劉文秀的帶領下便要朝自己行那跪拜大禮,這信使便被嚇得連連推辭。
倒也是其口舌便濟,不過寥寥數言便將險些拜在地上的劉文秀勸了起來,隨後他面色一正便高聲喊道:「傳!大明皇帝口諭!」
「敗將劉文秀!恭聽陛下旨意!」
「你一路勞頓便不需折騰了,正好朕也要去廣元會會豪格,你便領麾下人馬至閬中等候吧,欽此~!」
「敗將劉文秀!謝陛下體恤!」
話音落下,劉文秀便行起了三跪九叩大禮,而這信使卻是昂首受之,卻沒有似先前那般推辭再三。
「天使請入內歇息。」
走完流程之後,劉文秀便迎到了那信使的跟前,與此同時他還將一塊似小兒拳頭般的金錠悄悄送了過去。
「卑職謝劉將軍賞,只是咱還要回去復命,卻是一刻也耽擱不得啊。」
眼見對方這等說辭,劉文秀自得極力挽留,只是自朱慈烺掌權開始軍中規矩卻都嚴了許多,一番推辭之後那信使便又跨上坐騎直奔南面而去。
「小皇帝的規矩倒是多得很。」
就當那信使的身影徹底消失,一眾軍將正準備轉身回營之時,一句頗有些陰陽怪氣的抱怨聲卻從人群中傳了過來。
對於耳中傳來的抱怨聲,劉文秀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在轉身之際,他的眼神之中卻有陣陣糾結一閃而逝,似是在心中有何難以決定之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