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勝了就高枕無憂嗎?

  第383章 勝了就高枕無憂嗎?

  不得不說,大西軍的這番謀算著實摸准了清軍的命門。

  因著潰軍之間的互不相識,精銳士卒們成功潛入了谷地之中,又因各部軍心還未恢復,僅一波攻擊數萬人馬便直接潰敗。

  但這樣的結果也不是沒法避免。

  若豪格親自領精銳人馬入駐終止鋪,那潰軍敗散之時他也有機會穩住局面;若李國翰親領本部駐守南面谷口,這一夜的潰散說不得都不可能發生。

  只是清軍的上下結構註定了豪格會做出這樣的安排,李國翰這個漢八旗的昂邦額真也註定不會去給降了又潰的廢物們看門。

  以此為基,清軍這一夜的潰敗看起來頗有些運氣不佳,但從某種角度來說卻帶著些命中注定的意味。

  不過對張獻忠來說,什麼偶然必然都是虛的,他只知道擊潰了終止鋪的這些潰卒,清軍便沒了威脅廣元的能力。

  哪怕清軍的精銳幾乎毫髮無傷,哪怕廣元外圍的塢堡幾乎已全部被毀。

  歸到根里,這又是一種必然。

  滿人稀少的數量註定了他們不可能將八旗本部投入到慘烈的攻城戰中。

  豪格這些人雖一萬個看不上歸降漢軍,但沒了這些炮灰的存在,其戰鬥能力勢必會遭到極大的削弱。

  這等情形之下,清軍當還有能力打打野戰,可要是再想如早前一般把大西軍壓在廣元城中卻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了的。

  「啟稟陛下,昨夜我軍斬首五千有餘,士卒戰損僅二百餘人。」

  耳中聽著艾能奇的稟報,眼中看著亂作一團的營寨,張獻忠本就舒暢的心情愈發爽快了起來。

  昨夜得勝的消息傳來之後,他便連夜趕到了終止鋪中。

  很明顯,他這般匆忙就是想趁韃子新敗儘快占住這處隘口,但不可否認的是,想親眼看到韃子的敗像亦起了頗大的作用。

  的確,廣元一戰不管從殺敵數量和敵軍規模上都要遠超終止鋪,他似乎完全不該有這般表現。

  可廣元一役的根本目的只是想驅離韃子而已,就算殺敵數量遠超終止鋪,但韃子卻還是一把懸在張獻忠頭上的刀。

  而終止鋪這一仗所帶來的影響卻要遠超戰役本身。

  韃子不但就此沒了再對廣元產生威脅的能力,大西軍更還趁機拿下了終止鋪這個能夠屯兵的隘口,徹底封死了金牛道這條最適宜大軍行進的道路。

  能夠輕易想見,今後韃子要想再對川中有何動作,終止鋪的存在必然會成為其繞不過的坎,而川中在面對北面的威脅時也將不再那麼被動。

  當然似米倉道、陰平道這類通路亦可能成為韃子的突破口,但這些道路要麼不具備運送後勤物資的能力,要麼乾脆就只能容得小部隊輕裝行進。

  清軍若要效仿當年的鄧艾,怕是也僅有戰敗身死這一條路可走了。

  「此戰你當計頭功,待咱們戰退明軍之後朕必定重重有賞。」

  也不知是不是由於北面的威脅即將得解,張獻忠看著這個長於戰陣而不擅謀算的義子卻越發順眼了起來。

  而艾能奇這個直槓槓性子,倒也不曾居功,待自家陛下稱讚完畢之後便謙辭了起來。

  「陛下過獎了,這次能夠得手還得靠可望謀算得當,要不然韃子守著隘口,咱便是三頭六臂也不見得能殺進谷來。」

  「能奇自謙太過,韃子把潰兵安頓在谷口便是取死之道,憑著你手中里的精銳便是沒有內應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待聽艾能奇之言,與張獻忠一道趕來的孫可望自也不會將功勞攬到自己身上。

  其後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似是要將功勞全都推到對方頭上才肯罷休,顯然多年的兄弟情分也非隨便說說。

  面對這樣的局面,還沒多少帝王心術的張獻忠倒是頗感欣慰,笑盈盈地看了一陣兩人間的辭讓,他便擺了擺手。

  「莫讓了,若要旁人知曉,還當朕多么小氣,弄得兩個兒子都看不上這等功勞了。」

  「陛下說笑了。」

  「誰敢嚼舌根子?!」

  聽著兩人完全不同的回答,張獻忠似是想起了當年手下他們時的情景,只是眼下還有一事需得早些決定,他卻也沒有回憶過往的功夫。

  「有件事朕還拿不定注意,伱兩需得幫著參詳參詳。」

  話音入耳,孫、艾二人自然將心思收了回來,待見他們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張獻忠才又接著說道。

  「咱們該不該收回七盤關?」

  七盤關位處終止鋪東北三十里處,乃是一座隔開川陝的重要關隘。

  這關修在一座東高西低的山樑上,不管怎麼看來,其作用都是為了防範川中之軍進入陝西。

  此時清軍敗上加敗,若能趁機將其拿下勢必會對大西軍今後的發展極為有利。

  只是

  「回稟陛下,七盤關於我川中而言易守難攻,若要將其拿下卻得花上不少代價,而那明軍又在南面虎視眈眈,確不是拿下此關的最佳時機。」

  孫可望的自然頗有道理,那七盤關一側是為漏斗狀的山谷死路,一側則是重重山巒迭嶂,再加上有大量清軍駐紮於此,想要將其拿下確實得付出不小的代價。

  在他看來,拿下七盤關雖能帶來戰略上的好處,但與之相比,明軍的威脅卻更值得花心思去解決。

  有著這樣的思量,他自然會反對進攻七盤關。

  可話說回來,後方的運籌帷幄終難免忽略了一線的情況,於艾能奇眼中,這等想法卻太過保守了。

  「回稟陛下,昨夜咱們攻入谷內時多數清軍都是一觸即潰,那吳三桂與李國翰更是只派了小隊人馬前來試探便直接跑了,依我看來此時的清軍當已沒了戰心,若咱們領兵攻去說不得也能兵不血刃就拿下七盤關。」

  話音落下,不僅張獻忠露出了沉思之色,便連孫可望也沒有立刻辯駁。

  見此情形,艾能奇心知這番說辭讓他們都有些心動,緊接著他便又趁熱打起了鐵來。

  「先前咱們便想著韃子一敗之後便會自行撤軍,可結果呢?還不是不得不追進這金牛道來?這次要是再存僥倖之心,說不得那豪格便又會在七盤關觀望局面,屆時明軍若是到來,咱們腹背受敵.」

  倒也是艾能奇心中還存著些清明,並沒有將兵敗身死之類的話直接說出。

  可說破天去,他已經將話直接說破,他們又怎想不到放任清軍的後果?

  「你們先打包軍資,收拾善後吧,進軍七盤關的事容朕再想想。」

  好好的一場大勝,生生被艾能奇的一番話說到了進退不得的地步。

  此時的張獻忠還哪裡有先前的的那般好心情,只是沉聲說了一句便打算找個靜些的地方細細權衡。

  於常人看來,無數能在史書上留下姓名的人都有不夠果斷的毛病。

  只是這果斷真是想果便能斷的?

  若張獻忠現在有一塊絕對忠於自己的地盤,手裡有碾壓明清兩方的絕強兵力,漫說區區七盤關,便是做出直搗應天、北京的決定他也能比任何人都要果斷。

  可他沒有啊.

  面對這樣的局面,他除了用有限的力量盡最大可能搏出一條生路之外又有什麼辦法?

  所幸.

  「陛下,莫不如予豪格修書一封?」

  「修書?給豪格?」

  「正是。」

  孫可望這一句說得頗為平淡,張獻忠與艾能奇卻都滿臉驚訝的向他看了過來。

  眼見二人這般表現,他自也不會再賣什麼關子,隨即便將自己的想法全都道了出來。

  片刻之後,孫可望的圖謀便全都鑽入了張獻忠和艾能奇的腦袋裡,可不管他說得多麼自信,艾能奇卻還是猶豫著問道。

  「這能成嗎?」

  「不管能不能成,試一試總也沒什麼關礙。」

  「可這是不是有些示弱了?若.」

  面對孫可望的解釋,艾能奇終還是心存疑慮,可當他的話只說到一般卻聽張獻忠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輸老婆,不輸家產,試一試就試一試!」

  大西的皇帝既然做了決定,往豪格處修書的事情便再無翻轉。

  隨後張獻忠命人取來了紙筆,與孫可望斟酌數番之後便將這封信送到了七盤關外。

  倒也是兩地相距不遠,這趟路程也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只是

  「王爺,對那二人還得以安撫為主,卻不能太過苛責。」

  「苛責?按著軍法我就該讓人把他們直接砍了!」

  隨著豪格的怒吼傳出,擺在桌面上的諸般事物便被掃落於地。

  很明顯,此時的豪格顯然還處在暴怒之中,哪怕是羅洛渾出言勸解,但還是被噴了一臉的吐沫星子。

  面對這樣的局面,羅洛渾心中便是有萬條理由卻也不好直接硬頂,待豪格略略平靜之後,他便將話題扯到了別處。

  吳三桂和李國翰是昨夜跑回來的,儘管他們兩都將潰逃的責任砸到了對方頭上,但豪格卻還是一視同仁將二人全都關了起來。

  對此,羅洛渾自然沒有什麼意見,哪怕這兩個貨都代表著對豪格有用的力量,但出了一戰擊潰這樣的事情,於情於理都該給上一點教訓才對。

  所以,羅洛渾等到今日才來給說情。

  可誰曾想,經過一夜之後,豪格心中的怒火不但沒有減少半點,似乎還比昨夜要濃烈數分。

  不過羅洛渾還是能理解豪格的感受。

  說到底,大好局面於數日之間一變再變,待到此時便連滿蒙各軍都已沒了戰心。

  這不光代表清軍在短時間內失去了入主川中的能力,更代表著豪格失去了壓制多爾袞一系的機會。

  面對這等情形,換做誰來都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自也不會對豪格生出抱怨。

  「逃回來的潰卒已經攏住了,除開那兩部之外,約莫還剩萬二三人,後面再回來的就都別要了,以免獻賊再故技重施。」

  「萬二三萬二三.嗨!!」

  也不知是算出了此時手中的人馬,還是覺得與南下之時差別太大,豪格在聽到羅洛渾所說之後先是念叨了兩聲,緊接著便狠狠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而於此時,卻有一兵卒怯生生地站在了門外,顯然是被豪格這番表現嚇得不知該不該入內稟報。

  「何事?」

  「回稟王爺,獻賊那邊派人送了封信過來。」

  那兵卒一面說著一面便將信捧到了羅洛渾面前,而羅洛渾卻是先往豪格那邊看了一眼,待見其沒有絲毫反應才將信接了過來。

  這封信不長,內里也不過區區三四百字而已,可羅洛渾的面色卻在看完信後陰晴不定,直到豪格都投來疑惑的目光之時他才回過了神來。

  「勸咱們退兵呢。」

  「退兵?!他想得美!本王麾下精銳皆在,便是兵力上吃點虧也能讓獻賊寢食難安,讓本王退兵?休想!」

  很明顯,理智這種東西已經被豪格全部丟掉了。

  他自昨夜關住吳三桂和李國翰後不斷復盤這幾日的變化,卻是一步都沒踏出過房門。

  當真是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覺越虧。

  經過這一夜之後,他只覺自己的諸般安排都沒有大的錯漏,之所以鬧到這般地步全因那貪生怕死的漢人。

  若非後面還得靠這些貨色為自己撐起場面,他便連吳三桂和李國翰都想一刀劈了。

  對於豪格現在的想法,羅洛渾卻也能猜到一些,只是依著現在的局面如何能由著性子行事?

  待豪格話音落下,他便硬著頭皮說道:「獻賊在信里說,若是咱們不讓出七盤關,他們便全力來攻,屆時鬧個兩敗俱傷的局面,看咱們如何應付朝中爭鬥。」

  「獻賊!欺人太甚!」一聲暴喝之後,豪格頓時便似猛獸一般衝到了門口:「傳令!各軍整備!本王要與獻賊決一死戰!」

  「豪格!先帝的話你忘了嗎?!」

  先帝?

  許是這兩個字帶著某種的魔力,哪怕豪格並不清楚羅洛渾指的到底是哪一句,但他還是停住了腳步,只是當他轉向羅洛渾時卻已雙眼血紅,似要擇人而噬一般。

  「你擅於戰陣,麾下又都是精銳,若真領兵去攻,獻賊倉促之下自難抵擋,可沒了這些精銳,你憑什麼和多爾袞斗?!福臨還能保住先帝的皇位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