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頗為意外的開始

  第382章 頗為意外的開始

  吳三桂很清楚,現在並不是站隊的最佳良機。

  但李國翰的再三逼迫卻也讓他著實沒了退路。

  許也是上天不願見他這般為難,當避無可避之時,潰軍營寨起火的消息恰巧傳了過來。

  隨即他又敷衍了幾句便趕忙回到了自己的營寨。

  「大帥!」

  方一踏入營門,數名軍將便直直迎了過來,顯然在夜色的映襯下,所有人都已發現了南面谷口燃起的火光。

  看著眾人頗有些緊張的面容,吳三桂卻只是隨意擺了擺手,待諸將因這動作而略略平靜他才淡淡說道。

  「前番來報,說是潰軍那裡生了亂子。」

  話音落下,諸將面上的緊張頓時消散,吳三桂心中卻多少有些不滿。

  他曉得諸將都有些怕了。

  那夜他們這一軍遭到了重點照顧,雖然最後並不似將才降了的那些一般,但其損失卻也達到了傷筋動骨的地步。

  待到此時,諸將一見南面起火便以為是獻賊追了過來,竟連最基本的常識都已忘了個一乾二淨。

  「得捷。」

  「大帥。」

  「你領本部去彈壓潰卒,記得手狠些。」

  「得令。」

  看著領命而去的身影,吳三桂心裡終還是安慰了一些。

  這軍將名為高得捷,乃是他手下幾名悍將之一。

  此人不單驍勇敢戰,通曉軍事,其練兵之法亦在軍中算是頂尖,有這麼一支人馬,這高得捷在臨戰時素來以少擊多,當真是吳三桂手中的王牌。

  至於為何派了王牌前去幹這等髒活.

  看了看剩下的幾名軍將,吳三桂在心裡嘆了一聲便率先走向帳中,而那幾人在察覺到自家大帥的情緒之後便也悄悄跟了上去。

  片刻之後,眾人分立帳中,吳三桂沉默許久之後便將先前的事情籠統說了一番。

  所謂有什麼樣的官便有什麼樣的兵,他在趨利避害、權衡得失方面極為擅長,手下的軍將自也在這方面有些心得。

  此時自家大帥既然將這等事情鄭重說了出來,便是略略遲鈍些的卻也明白了這裡面的不同尋常。

  「大帥,豪格新敗,清廷變化還未顯露,此時卻非站隊的好時機啊。」

  吳三桂話音落下,便有一軍將站了出來,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之後,他便有些焦急地看向了自家大帥。

  只是

  「李國翰這廝頗不知進退,我也是被逼得實在沒法子了,」說到這裡,吳三桂就長嘆了一聲,其後他見諸將面上又掛了憂色,心思一動卻將話鋒轉了一轉:「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明日我走後你等卻得守好營寨,只要軍中不出亂子,誰都不能拿本帥怎樣。」

  這便是吳三桂的底氣了。

  當初他降清時雖看起來是被逼到了絕路,但因山海關這個籌碼,多爾袞卻並未如對待其他降軍那般往他這裡摻沙子。

  到了此時,他這一軍在整個大清之中也是極為特殊,沒有吳三桂的軍令不但調不動任何一營兵馬,便連各個營將也都唯其馬首是瞻,對大清的官員存著提防之心。

  話說到這般程度,吳三桂索性便對各將細細安排了一番,待他覺得沒有破綻之後才將各人遣回了營中。

  老實講,自迎清軍入關之後他一直就有些如履薄冰之感。

  一方面得跟著韃子作戰,一方面又得時刻關注北京的局面。

  與之相比,當初在大明的日子就舒坦許多了。

  那時候他雖處在應對韃子的第一線,但由於種種原因卻也甚少發生戰事,再加上朝廷對遼鎮的海量撥款,他吳三桂真可謂要什麼有什麼。

  可現在呢?

  打仗的事情都不需多提,左右死戰的都是尋常士卒,關鍵在於清廷這變來變去的局勢讓他始終有些摸不清脈絡,搞得現在還得將大半心思放到應付這些事上。

  心念及此,吳三桂不由長嘆了一聲,可當他正打算為明日的拜見準備一番之時,帳外卻有一兵卒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啟稟大帥,大事不好,獻賊打過來了!」

  獻賊?

  他們怎會?他們怎敢?

  聽到這聲稟報,吳三桂立時便站了起來。

  與廣元那邊的出口不同,這終止鋪南北兩邊皆都是從開闊地突然變成狹長道路。

  似這等地形,只要在開闊處做好布置自是不虞有敵兵自狹長道路殺出。

  也正是因此,豪格才決定於這終止鋪整軍,而不是退到七盤關後再行此事。

  可現在獻賊居然殺過來了,竟是半點都不顧及地形所帶來的不利。

  這等情形,吳三桂又怎能再淡然處之?

  「高得捷呢?」

  「回稟大帥,高參將被獻賊圍住了。」

  嘡!

  話音入耳,吳三桂的心不由一沉,隨即他只覺眼前一陣眩暈,緊接著便用沙啞的聲音朝那兵卒喊道:「傳令!撤軍!」

  毫無疑問,高得捷被圍乃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論他到底帶來多少人馬前去彈壓,但被圍二字卻能極為清晰的讓吳三桂知道南面的情況到底壞到了什麼地步。

  說到底,十則圍之。

  若是沒有足夠的兵馬,獻賊又如何能圍得了高得捷所部?

  想明白這些,吳三桂雖還是不曉得怎會有大批獻賊進入谷內,但憑著麾下的那些驚弓之鳥,他又怎敢賭李國翰會比自己跑得慢些?

  至於陷入重圍中的那一營兵馬.

  「列陣!莫慌!」

  高得捷一個閃身避過刺向自己長矛,隨後他將手中戰刃猛然往前一劈,緊接著便後退幾步,朝著慌亂無比的士卒喊了起來。

  彈壓亂兵,他自不可能將麾下士卒全部帶上,可當他領著千餘士卒趕到之時卻發現局面與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那時占了大片谷地的潰卒營寨已經全都燃了起來,內里更有身穿相同軍服的士卒不斷自相殘殺。

  面對這樣的情況,他自然想到了吳三桂那句「下手狠些」,隨即他只將親兵家丁留在身側,余者便在各自小旗的帶領下直接殺了進去。

  到了這時,他其實還未發現情況的異常,可隨著死在刀下的潰卒越來越多,他卻發現有一些潰卒的穿著和其他人有著細微的差別。

  眼見這等情形,便是個新從軍的也當能發現詭異之處,只是那時的高得捷已深入營寨內里,待他正想退兵之時卻發現自己的後路已被斷掉。

  局面發展到這樣的地步,他自能從蛛絲馬跡之間看出些眉目,但面對數倍於己的敵軍,卻也只能做困獸之鬥了。

  「呔那敵將,天兵已至,爾等難有逃生之理,莫不如早些降了,也好保得性命!」

  面對敵方將領的勸降,高得捷卻只顧拼殺,竟是一聲不吭,而在看到他的表現之後,那敵將便退了回去,待到一壯漢身前才躬身報導。

  「將軍,這二韃子不降,莫不如直接射死了事。」

  這壯漢便是尾隨而來的艾能奇。

  當張獻忠察覺到清軍於終止鋪整軍之後,他與孫可望便領著麾下精銳與自家陛下一道追入了金牛道中。

  只是就如吳三桂所想一般,若是想堂堂正正打入這谷地之中卻是比登天還難,由此他們便在孫可望的建議下定了一道奇謀。

  說是奇謀,其實也簡單得很。

  韃子既然要在這裡收攏潰軍,那麼他們便將近千精銳化整為零,自山中隱秘小路潛入了終止鋪所在的山谷中。

  自表面看來,想讓這等謀算落到實處卻需運氣相助,可實際上那一夜有不少新降之軍都被打亂了編制,摻進去千八百兵卒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就如預想一般,潛入谷中的精銳非但沒有被發現,清軍還貼心的將他們全都安排到了南面的谷口駐紮。

  後面的事情自是不難想到,潛入的精銳趁著潰卒互不相識的機會在營中挑起了事端,隨後他們一面將事端不斷擴大,一面便向侯在金牛道中的主力發出信號。

  待到此時,由艾能奇親率的前鋒人馬已經全都殺入了谷地,哪怕他們還未徹底將營中潰卒趕往北面,但計劃最難的幾處已經得逞,剩下的也就是尋常廝殺了。

  「拿弓來。」

  話音落下,自有兵卒將艾能奇常用之弓送到手中,其後他張弓搭箭,借著熊熊燃燒的火光便瞄向了正在奮力拼殺的高得捷。

  「嗖~~~!」

  不過三五個呼吸的功夫,艾能奇勒著弓弦的手輕輕一松,隨即一道破空聲傳出,緊接著三四十步之外的高得捷便應聲倒在了地上。

  「將軍!」

  「為將軍報仇!」

  「放冷箭!算什麼好漢?!」

  艾能奇一擊得手便轉頭將弓還到了兵卒手中,可當他再次將注意力投到戰團中時,卻見那些被圍的士卒非但沒有因自家上官身死而崩潰,反倒以絕對劣勢的兵力朝他這邊發起了衝鋒。

  見此情形,艾能奇倒也有些驚訝,不過想到這些人馬很可能是出身九邊的之後,那點驚訝自也就隨之消失了。

  「傳令各軍莫要戀戰,務必以擊潰敵軍為要。」

  話音落下,一陣陣號令便在營中傳了開來,而清軍士卒亦於同時曉得了敵軍並無趕盡殺絕之意。

  局面發展到這般地步,便是谷中清軍數量再多卻也難止潰敗之勢,而於主理收攏潰卒事宜的李國翰來說除了戰死於此,似乎便再無生路可走。

  「額真!退吧,若被圍在營中,咱們便再難逃出生天了!」

  「啪!」

  隨著一陣清脆的響聲,提出這個建議的軍將便挨了李國翰狠狠一個耳光。

  「退?往哪裡退?王爺將如此重任交於我等,我李國翰若是跑了又有何面目再見王爺?!」

  若麾下軍將皆有後撤之意,那他李國翰定不會在這般時候違逆眾意。

  可他非常清楚,自己麾下的這些人都是漢八旗大族出身,如非事不可為,無論為了自己還是家族都不可能直接潰退。

  有著這樣的底氣,他自然不怕死在亂軍之中,甚至說他還有一定的把握能夠與敵軍見上一陣。

  心有此念,他便命人將那主張撤退的軍將捆了起來,隨後他予各人劃派了任務,顯然是準備依靠營寨固守待援。

  可話說回來,打仗這種事情又怎可能只考慮戰術因素?卻不知有多少戰役的走向是由場外因素決定。

  「額真!吳三桂跑了!」

  隨著一陣呼喊傳來,李國翰立時便愣在了原地,而當他的大腦略有些轉不過來彎時,那個已被捆成粽子的軍將卻大聲嚷了起來。

  「額真!吳三桂他爹便是能跑的,他吳三桂更是在先帝時便與咱們眉來眼去,這等人物又怎靠得住啊!」

  對於吳三桂父子的功績,大清有些地位的人都能稱得知之甚詳。

  只是過去這對父子算是他們的敵人,尋常時節也僅是將其當做笑話而已,此時這等友軍落到自己的身上,他們才曉得當初那些明軍的感受。

  很明顯,這番話對軍心有著極大的損傷。

  若是換做旁的時候,哪怕旗中各家勢力盤根錯節,他李國翰也有可能將其直接應了軍法。

  可現在.

  「額真!豫王爺在江南戰敗時便存了我等八旗精銳,若咱們戰死於此,除了給那姓吳的殿後之外,對王爺又有什麼好處?!」

  眼見李國翰沉默不語,與先前完全不同,那軍將便暗戳戳地點了一下豪格在朝中的處境。

  到了這時,各種合理的緣由已經全部到位,除非李國翰一心求死,否則他會做出何等抉擇卻也不難猜測了。

  這便是新潰之軍無法再戰的緣由。

  一旦有個風吹草動,不光軍中士卒,便是有些地位的軍將也都只想著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正是因此,張獻忠才有膽子直接追入金牛道中。

  隨著兩支主力的相繼逃跑,終止鋪里的各路潰軍自也沒了擋住敵人的本錢。

  只是張獻忠他們也曉得背水一戰的道理,僅只是緩緩尾隨其後慢慢消磨,並沒有一朝得勢便對數萬清軍窮追猛打。

  如此一來,這一場從將入夜便拉開帷幕的戰鬥,直至第二日天亮才真正結束,而當追擊清軍的人馬退回終止鋪後,張獻忠的心才算是徹底放了下來。

  「再等幾日便能安心應對明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