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要不要重慶?

  第360章 要不要重慶?

  周鼎,朝廷派至寧州的一個校尉,小人物爾。

  若非因力阻沐天波西逃而被其殺死,他的名號定不可能入得陛下之耳。

  所以,在某些知情人想來,沐天波因其而傷重不治,當只是陛下隨意尋的由頭罷了,他真正的取死之道還要落在雲南局勢的糜爛上。

  於那些人看來,當初韃子南下,整個大明處處都是糜爛,陛下之所以沒有如處置沐天波一般處置江南、中南的官員,說白了不過此一時彼一時。

  那時的陛下不過一泥菩薩而已,外有強敵、內有悍臣,方方面面都得靠著那些人的支持才能渡過難關。

  而此時的陛下對外將各家強敵打得哭爹喊娘,對內將各方勢力整治的服服帖帖,論及行事手法早已不似過去那般如履薄冰。

  若非還照顧著其他臣子的面子,那沐天波說不定也得落個明正典刑的下場。

  這套邏輯很完善,類似的事情在歷史上也不止一次出現過。

  可他們終還是想錯了。

  朱慈烺很清楚,雲南之亂表面上乃是因沐天波錯信了沙定洲,但其本質卻是大明的衰落讓有心人看到了機會,如此才會在數月之內接連有土司起兵作亂。

  說得直白一些,就算沐天波打贏了沙定洲,後面也會有水定洲、土定洲。

  只要明廷繼續處在風雨飄搖之中,雲南的亂局就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某股足以壓制雲南土司的勢力強勢介入,這地方才會暫時安寧下來。

  明白這些,朱慈烺又怎會將雲南局勢徹底糜爛的病根看在沐天波身上?

  他之所以在雲南局面已然大定的情況下還要讓其傷重不治,歸到根里卻是因為此人已然沒了底線。

  早前弘光的小朝廷於應天建立之時便曾要求沐天波支援錢款,但他卻毫無反應,坐視應天小朝廷舉步維艱。

  要知道僅是裝有佛頂石、青箭頭、丹砂、落紅、琥珀、馬蹄、赤金等珍寶的百餘斤大箱黔國公府中便有二百五十餘個,再加上其他珍寶金銀,沙定洲光是將這些財物運往老巢便花了數月時間。

  當然,於明末時節,這等人物並非沐天波一個。

  若只如此,朱慈烺自也不會斷定這人已沒了半點底線。

  可他在殺掉勸阻自己繼續西逃的周鼎之後卻還毫無悔意,甚至在梅春詢問之時還妄圖污其聲名。

  似這等人物若是不殺,又怎對得起周鼎及陣亡寧州的將士?

  ——

  5月29日

  昆明.黔國公府

  「陛下,周鼎之子已經到了。」

  隨著胡一青的聲音響起,朱慈烺的視線便自那厚厚的帳冊上收了回來。

  七八日之前,隨沙定洲一起作亂的耿馬土司被率先剿滅,他在下令改土歸流的同時亦將新任的雲南屯墾使楊畏知派了過去。

  這個雲南屯墾使乃是朝廷新設的職位,其權責便是統管那些土司的領地。

  至於為何要專門設這麼一個職位.

  朱慈烺在雲南上演了一把打土豪、分田地。

  在過去,但有土司被廢,其產業多會被周遭權貴瓜分,可這一次大明皇帝偏偏將田產土地全都收歸國有,隨後便讓這屯墾使專責均分土地。

  話到這裡,朱慈烺遲滯楚雄的原因便也清楚了。

  既然英明神武的大明皇帝和其戰無不勝的親軍衛隊還在,那麼不管有多少人眼紅這些產業,想來當也會生生將這些欲望壓下。

  事情的發展自也沒有出了朱慈烺的預料,分田地的事情雖然瑣碎,但在各方忠臣的配合下倒也算是進展迅速。

  待到這時,其餘反賊相繼被剿,原本的金滄兵備道自也擔起了屯墾使衙門的差事,而在看到一切都算順利之後,朱慈烺便將宿衛中軍留在楚雄壓陣,自己則悠悠地回到了昆明。

  「哦?帶進來讓朕看看。」

  「是。」

  話音落下,胡一青便轉身離去,不過片刻功夫就有一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在其帶領之下出現在了殿外。

  「草民周冠!拜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說話。」

  「謝陛下。」

  很明顯,這少年是學了一番禮數的,在起身之後他並未東張西望,而是低頭看著身前兩步的地面,似乎那地方有什麼要緊事物需要他盯著一般。

  「汝父乃是大明的忠臣。」

  「陛陛下!」

  面對這君前失儀的少年,朱慈烺卻未有什麼不滿。

  他很清楚,周鼎之死對這少年到到底意味著什麼,哪怕兇手已然身死,但亦無法抹平其心中悲愴。

  不過這周冠卻也記得還在君前,待情緒略略平穩之後自又是一番請罪。

  「年少失父乃是人間慘事,汝不能自已卻也是情理之中,不過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今後汝當勤勉方不至墮了汝父威名。」

  若換旁人,對周冠說這等話自是有些氣短,但這話從朱慈烺口中說出卻有極強的說服力。

  其後這周冠自是拜謝皇恩,待見朱慈烺微微頷首這才退了出去。

  自陣亡軍將家中挑選子弟入衛卻也是尋常之事,這一年的功夫,朱慈烺的親隨侍衛之中少說也有百十餘個如這周冠一般。

  可在這麼多子弟之中,方一入衛便受到召見的卻只有他一個而已。

  緣何?

  說白了便是朱慈烺因種種緣由而不能將沐天波明正典刑,但卻可以用優待周冠的方法讓周鼎之死進入有心人視線之中。

  如此一來,但凡有些腦子的當也能想明白沐天波到底為何丟了性命,卻也算是對大明各官的一種無聲威懾。

  「陛下,臣想請半日假。」

  周鼎離開之後,胡一青自是未曾離去,可平素里他多只是靜靜地立在朱慈烺身側,今日卻是在猶豫一番之後才躬身說了一句。

  「哦?是要回去探親嗎?半日怕是不夠吧。」

  此番入滇,趙印選與張安一道去了靠近他們老家的王弄,而胡一青則是與廣西兵一道去了昆明。

  如此一來,趙印選這個受了皇帝重用的胖子便能榮歸故里,而胡一青這個跟在皇帝身側的卻是遲遲沒有機會。

  可出乎朱慈烺預料的是,當他正準備多給胡一青幾日假期,好讓其能衣錦還鄉之時,這廝竟拿出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探親倒也不必,左右表弟已經回去過了,主要是焦璉那廝囂張的厲害,臣便想與他比劃比劃。」

  「.」

  此番廣西兵入滇乃是由焦璉領兵,朱慈烺本想著這兩個萬人敵當能有些共同語言,所以便讓胡一青當了他的嚮導。

  可依著現在的情況看來,這兩人之間的共同語言大抵也只停留在比劃比劃上了。

  「下手有些輕重,兩個人都莫傷了。」

  「得令!」

  話音落下,胡一青這貨便急吼吼地轉身離開,剩下朱慈烺一人卻也只能將目光投回那厚厚的帳冊上。

  這份帳冊自然是從王弄送來的。

  上面不但詳細記錄了自王弄抄沒出的銀錢珍寶,更還有沙定洲從昆明運過來的那些。

  旁的倒也不需多說,畢竟雲南這地方盛產各類珍寶,兩家的積攢之中多也是這些難以估價的,只是那將近四百萬兩白銀和七八萬兩黃金卻讓朱慈烺的心思不由活絡了起來。

  他曉得明末朝廷的財政困難表面上是收不上稅,根源乃是西洋各國無意識發起的貿易戰,中間的具體渠道卻是因廢錢重銀而丟了鑄幣權。

  到現在,收點稅自是問題不大,重振海外的貿易也算有了些眉眼,但收回鑄幣權一事他卻始終有些拿不定主意。

  歸到根里,這個事實在太過專業了,他手裡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

  似蒸汽機、自生銃、火炮這些,堂堂大明皇帝,手中工匠何止千萬,只要他將具體想法說出,自有人廢寢忘食將其呈現出來。

  可這金融

  實在不行就以白銀為錨定物,讓顧元鏡辦的那個錢莊先小規模發些銀票吧。

  想到這裡,朱慈烺便將那厚厚的帳冊合了起來,待枯坐了一陣,心思卻不由飄到了北面。

  此番清、西兩軍在川陝交界上投入了四十餘萬軍隊,不管雙方最終打成什麼樣子,朱慈烺若想收那漁翁之利卻也得投入相當數量的人馬。

  所以他在料理雲南的同時便讓王應熊領本部與李過先行入川,其後又將宿衛中軍派了過去,以防這兩個封疆大吏在自己到達之前生出什麼亂子。

  話到這裡,許有人會問,樊一蘅與王應熊都是二品大員,其麾下又都領著大批人馬,似向仁生這等資歷頗淺的總兵又如何起到這般作用。

  可向仁生這個總兵終還是與其他人不同啊。

  一方面他自應天兵部大牢就跟在了朱慈烺身邊,另一方面宿衛中軍與韃子打過幾番惡仗。

  兩樣迭加下來,哪怕樊、王二人都是手握實權的封疆大吏,卻也不見得敢在向仁生面前起了什麼衝突。

  只是

  「依老夫所見,此時出兵重慶不但有違聖命,更會讓張獻忠疑心於我,使其不能專於韃子,倒也不是什麼良策。」

  遵義軍民府衙之內,正聚著一大幫子軍將大臣,而在樊一蘅將先前所得軍報與自己的看法說了一番之後,王應熊卻毫不顧忌地駁斥了一句。

  由於明軍在朱慈烺的約束之下停止了對大西軍的進攻,所以張獻忠便不似歷史上一般需得兩面作戰,帶往北面的兵力便多了數萬。

  可與此同時,由於多鐸在清廷中的勢力大減,豪格受到的壓制也比歷史上小了許多,所以他在抵達陝西之後,第一時間便尋了個由頭將出賣了自己的何洛會直接斬殺並將其部屬據為己有。

  如此一來,大清與大西的兵力雖都比歷史上要強上數分,但其局面卻還是與歷史上頗為相似。

  許也是戰線太廣的原因,雙方的兵力消耗卻也極為恐怖,待到此時大西軍不但將與貴州明軍對峙的人馬全都調走,便連重慶一帶也已空了下來。

  而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樊一蘅於第一時間便將遵義各人全都聚到了軍民府衙門裡,為的就是遣人接收空下來的重慶。

  可誰曾想,當他話音落下之後,王應熊便直接抬出了皇命,這一招卻讓他一口氣憋在腔子裡險些沒有緩過來。

  「王制台,恕末將多嘴,陛下本意乃是讓張獻忠能安心與韃子廝殺,莫要因我等而分心。

  此時他既已撤走了重慶的人馬,那我等自當收復失地。

  更何況陛下的聖旨里只是說莫要與大西軍發生衝突,卻未說不能收復空下來的城池啊。」

  樊一蘅終也是在川黔混盪了好一陣的人,貴州的人馬且都不需多提,便是他自四川帶來的一眾軍將卻也能在這個時候替他說上兩句。

  「楊將軍安好?」

  「有勞制台動問。」

  那軍將的這番話說的頗有道理,可王應熊卻在其停住之後先是和顏悅色地問候了一句,隨即那軍將的面色便略略紅了一些。

  這軍將名為楊展,乃是川中的一位宿將。

  他早年曾在楊嗣昌軍中混跡,其後又在武舉中奪了進士第三。

  等到張獻忠入川,他先是成都保衛戰中斬敵二十餘級,待僥倖逃脫之後又組了人馬與川中各將數度與大西軍交手。

  在原本的歷史上,他曾在彭山之戰和樂山之戰中大破張獻忠所部,怎奈那時的川黔諸將之間矛盾重重,這個屢立戰功的大明柱石竟就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不過在這個時空,彭山之戰和樂山之戰並未發生,他也只是個曾與王應熊配合過幾次的小小游擊而已。

  所以當堂堂督師並未因他的衝撞而惱怒時,這個沒什麼心眼的戰將卻也難免有些不好意思。

  「楊將軍所言自有幾分道理,但這卻是曲解了陛下之意,」說到這裡,王應熊便頓了一頓,待朝楊展微微頷首,他才又接著說道:「陛下所謀並非一城一地得失,乃為關乎敵我三方的大局,此番張獻忠不管因何而讓出重慶,我軍都不可輕易遣軍占據此城,否則但有錯漏,局面便得重歸混沌。」

  話音落下,在場眾人皆都將目光投到了向仁生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