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驅虎吞狼?

  第351章 驅虎吞狼?

  四川

  廣元

  由於長江以南仍在大明手中的關係,還有退路的孫守法與賀珍並沒有在漢中與清軍死磕。

  這帶來的最直接影響便是大西軍提前感受到了來自清軍的巨大威脅,從而在豪格還未兵臨四川之前就將廣元這個口子封了起來。

  只是

  「轟!」

  「轟!」

  「轟!」

  隨著陣陣炮火之聲響起,立於廣元城頭的張獻忠不由緊皺眉頭,滿心擔憂。

  他原本以為抵達廣元之後便會立刻面對自北面而來的韃子,可出乎意料的是,豪格在派人占據漢中之後並未第一時間便舉兵南下,而是等了好些日子才姍姍來遲。

  對此,張獻忠自是奇怪,但在一番打探之後卻也辨出了些味道。

  韃子西面這路本由豪格所率,可在將西北闖軍大半絞殺之後卻被以「中傷睿親王多爾袞」為由奪了爵位。

  其後,出面上告的固山額真何洛會頂替豪格統領西面這路,但由於各種原因卻一直在與殘餘闖軍糾纏,未得半點進展。

  如此情形自不是清廷希望看到的景象,再加上東、中兩路相繼失利,多爾袞的勢力大受打擊,豪格也便順理成章的再次成為了統領西路的靖遠大將軍。

  很明顯,豪格在這幾個月里一定沒有閒著。

  哪怕張獻忠並不清楚清廷西路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變動,但也能腦補出一場頗為血腥的清洗。

  對於這種情況,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在搞明白清軍為何沒有直接過來之後,張獻忠一面專心修著塢堡,一面便穩穩等著清軍撞過來。

  可誰曾想,待到清軍真正到來之後,他引以為傲的塢堡群竟然在其犀利的火炮面前成了紙糊的一般。

  待到此時,接戰不過數日,但最外層的十多個塢堡卻已被韃子拔除,他張獻忠便是腔子裡能塞進狗去又怎可能不滿面愁容?

  「陛下!不能再猶豫了!」

  正當張獻忠於心中苦苦思量之時,身後卻傳來了一個頗為焦急的聲音,待他微微轉頭,便見一二十五六歲的年輕軍將正在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

  張獻忠前前後後共收了十二名義子,到現在還活著的卻只有四個。

  此四人各有所長,皆能稱得人中龍鳳,而這年輕軍將便是其中於軍略上最為擅長的李定國。

  先前,李定國曾建議親率一軍自小路繞至清軍後方突襲漢中,待切斷其糧道之後再兩面夾擊以破強敵。

  老實講,張獻忠對這個建議是頗為動心的,但川陝交界之地本就道路崎嶇,若要走了小路便代表著無法似韃子一般攜帶火炮。

  如此一來,派去的人馬勢必得以血肉硬撼堅城。

  屆時且不說能不能攻下漢中,便是真的攻下了,遭受了巨大損失的隊伍又拼什麼「兩面夾擊」?

  「定國,漢中乃是堅城,若是輕騎前往又怎可能奪得下來?」

  「陛下,我軍自小路而出,清軍必定沒有防備!」

  不可否認,李定國的計謀並非沒有成功的可能。

  但當年的諸葛為何會否了魏延的子午谷奇謀?

  歸到根里還不是因為行險之策不可控因素著實太多,一切都只是魏延毫無實證的憑空臆想而已。

  在魏延的預計之中,他率領五千精兵,花十日功夫便能由子午谷殺至長安城下,然後他便能據此堅守此城等待諸葛大軍前來。

  乍一看來,此等謀算堪稱精妙,但在諸葛這等謀略大家眼中卻是處處漏洞。

  都不需說經過長途跋涉的五千人馬能不能如願拿下城池堅固、守軍眾多長安,又能不能在各路魏軍的進攻下堅守到援軍抵達,單只考量行軍這一點便能將此謀駁得體無完膚。

  從子午谷進軍長安的路線雖然隱秘而直達,但這條路線艱險困難,且容易受到敵人的伏擊。

  再者,魏延自覺從子午谷出發到達長安只需要十日時間,可這一路蜀軍需要走過山路、河谷、關隘等地形。

  其間天氣、地形、敵軍等多種情況都可成為導致行軍速度減慢或停滯的因素。

  屆時,魏延這路人馬一旦出現什麼意外,自斜谷而出的蜀軍主力勢必得落到極其被動的局面之中。

  此等情形之下漫說魏軍有司馬懿統帥,便是真如蜀漢末期那般,除了被形勢所迫的鄧艾之外又有幾人敢於施行?

  「此謀風險太大,且不需再提。」

  淡淡地說了一句,張獻忠便又將目光投到了遠處,而年輕的李定國見自家義父這般表現卻也不敢再說什麼,僅只是萬分不解地立於張獻忠身後,掂量著義父口中的風險到底在哪裡。

  不可否認,李定國於軍略之上的確擁有不俗的天分,但此時的他年紀尚輕,較之日後那兩闕名王的統帥還有不小差距,面對張獻忠的否定自也有些不明所以了。

  可話說回來,依著當下的局面,大西軍盡心打造的塢堡防線顯然起不到預想之中的作用。

  在李定國看來除了用奇謀破局之外著實也沒有旁的法子。

  由此,他在一陣思量之後便打算再行進諫,可當他正要開口之時卻見塢堡群的外圍揚起一陣煙塵,緊接著便傳來一陣城牆倒塌的轟鳴之聲。

  「陛下.」

  話語將才出口,李定國便見自家義父擺了擺手,其後他將剩下的話語強自吞回,而張獻忠卻在細細看了一陣之後率先說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咱們還未到山窮水盡之地,不需拿將士們的性命行險。」

  話音入耳,本還鼓足了勇氣的李定國卻直接愣了一下。

  自表面看來,大西還據有川中一地,國中亦有將近三十萬大軍。

  哪怕廣元失守,仍能節節抵抗,甚至從夔門退出四川也不是完全沒有活路。

  可身為一面督軍的李定國卻知道,自家義父在那左丞相汪兆麟的挑唆之下殺戮太重,說是丟盡了民心也一點都不為過。

  更何況現在自家義父已然稱帝,其心態早就和當初做流寇時有著天壤之別。

  此等情形之下,卻真有些守不住,逃不掉的意思,又怎不是山窮水盡?

  這等想法卻也不是局限於李定國一人,其麾下四大義子皆都覺得濫殺百姓著實不是良策。

  在原本的歷史上,張獻忠身死之後,他們便立刻將那汪兆麟處死,其後又傳諭各營:「各宜同心協力,共扶幼主,克成大事」,如此才「傳諭之後,歡聲滿營……各營帖然」。

  話到這裡卻不得不提一句。

  前期的張獻忠滿是流寇作風,其手段較之李自成甚至都要酷烈數倍,可似這等人傑都有從旁人失敗中吸取經驗教訓的能力。

  待席捲長江以北的大順在地方勢力和韃子的聯手打壓之下瞬間崩潰後,他便存了改弦更張的念頭。

  可天終是不遂人願。

  一方面大西在地方勢力眼中已如妖魔一般,整個川中的力量都在竭盡所能與其對抗;

  另一方面大順敗得實在太快,根本沒給張獻忠留下調整政策的時間。

  兩相迭加之下,他終也只能給四大義子留下句「明朝三百年正統,天意必不絕亡,我死,爾急歸明,毋為不義」便魂歸西天,無有悉心經營四川的機會。

  「你看,韃子在轟開塢堡之後亦需好一陣子才能徹底將其拿下,這說明什麼?」

  正當李定國驚愕於義父對局勢的判斷之時,張獻忠的話語聲便又傳了過來。

  「陛下的意思是」

  「韃子兵也不過如此,我軍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可」

  「韃子能席捲天下並非其戰力有多強悍,實乃運數如此。」

  說到這裡,張獻忠便頓了一下,待看了陣前方戰況之後他卻發現李定國仍然滿臉不解,隨即便又解釋了起來。

  「你看那李闖,他入主北京之後未曾改掉流寇作風,得罪人且都不必說了,關鍵是他一遇強敵便只想著退避,卻讓軍心士氣潰到了極限,皇帝都是如此,軍將焉能再有戰心?」

  話音落下,他卻未曾再把注意力放到塢堡之上,而是面色平靜的等著李定國消化這番言語。

  莫看他說的順暢,但這其實也是他悟了好幾日才總結出來的。

  歸到根里,稱帝與否卻不是只換個名頭那麼簡單,這不光代表著對所轄土地之內的百姓有了責任,更代表著再無法似過去一般流動作戰。

  正是有了這番認知,他才生出了改弦更張之心,也才以殺妻誅子向麾下宣誓自己的抵抗之心。

  可時間終是太緊了啊。

  心念及此,張獻忠不由有些後悔,但他終也是人中龍鳳,那等念頭只存了片刻便被徹底驅散,隨後他見李定國似是略有所悟便繼續說了起來。

  「伱看大明那裡,同樣的士卒,同樣的軍將,只是換了個皇帝,換了套策略便將韃子打得落花流水,卻不是正好說明韃子並非不可力敵,只要策略得當亦能戰而勝之?」

  這便是張獻忠決意正面迎戰的另一個理由了。

  自表面看來,明國皇帝能將韃子擊敗乃是靠了縱橫交錯的水道,但這等地利兩淮便沒有嗎?緣何到了江南就成了韃子的克星?

  對於大明內部的鬥爭,張獻忠自是知曉不多,但他早已覺得皇帝逃跑乃是極傷士氣的行為,由此便將造成多鐸之敗的根本原因看在了朱慈烺堅守應天上。

  顯然,這是個頗為片面的看法,但卻也是個與現實情況極為貼合的說法。

  待其話音落下,李定國自是有些感悟,但不等他再行體會卻聽張獻忠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你看,咱們的塢堡將韃子堵在了山口裡,這一面讓其不能全部展開,但又何嘗不是對我軍的限制?」

  順著張獻忠所指,李定國便將視線投到了極遠處。

  此時最外側的十多個塢堡雖已被破,但韃子也只是部分兵力脫出狹長的山道,其大隊人馬卻還在兩層山脈的遮蔽之下。

  眼見此等情形,李定國自是能輕易辨出利害得失,待再聯繫到張獻忠之前所言,他頓時便明白了塢堡接連被破,自家義父卻毫無應對的緣由。

  「陛下是想將韃子放出來?」

  「是,這幾日朕已細細觀察,韃子的戰力並非傳言中那般強悍,待再用塢堡消耗一陣便是我軍與韃子正面交戰之時。」

  也不知是在這番解釋之中逐漸定了自家心思,還是見李定國明白了其中意思而略感振奮,在說這番話時張獻忠卻又用起了「朕」這個字眼,顯然其心態已與先前有著巨大的差別。

  「報~~~~!陛下,成都急件!」

  隨著這一陣呼聲傳來,緊接著便有一持著封書信的兵卒拜在了兩人不遠處,而在那「成都急件」入耳之後,前一秒還頗感振奮的兩人卻頓時心中一驚。

  不得不說為了維護自家利益,川中各方在與大西軍作戰時爆發出了極強的戰力,直攪得大西上下片刻都不得安寧。

  對此,張獻忠自是頗為頭疼,也曾嘗試將這些明軍全部剿滅,但因著濫殺的名頭,川中各方勢力都對大西深惡痛絕。

  他們不但會給明軍提供包括錢糧在內的諸般支持,更還組了人馬四處襲擊大西所派官員。

  此等情形之下,名義上占據了四川富庶之地的大西軍卻只能龜縮於各個城池之中,除了城池周邊有限的地方之外,對整個川中平原卻也沒有太強的控制能力。

  由此,當聽到成都急件之後,他們的第一反應便是明軍趁虛而入,抄了自家的後路。

  「來人可說明軍打到什麼地方了?」

  兩手雖在拆著信函,但張獻忠卻還是朝那兵卒問了一句,而那兵卒在聽到此言之後卻先愣了一下,其後才似聽明白一般連忙答道:「回稟陛下,來人未提打仗的事,只說是明國川陝總督樊一蘅派了使者。」

  使者?

  不是來攻?

  聞得兵卒回答,張獻忠手裡動作卻不由滯了一下,待他將信掏出,細細查看一番之後,那眉頭卻先是一舒,緊接著便又皺了起來。

  「驅虎吞狼,端的好心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