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揚帆~啟航~
楊畏知是個有智謀,且有原則的人。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是被沙定洲說服時,他卻趁著沙系土司追擊沐天波的空檔搶修楚雄城防、徵調周遭士卒。
說到底,楚雄本就不是什麼大城,更還將將經過戰亂。
此時楊畏知若是硬頂,那勢必就是兵敗身死的結局,除了損失反攻的力量卻真起不到什麼作用。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個極其雞賊的法子。
接應沐天波的兩個土司,都處在與緬甸的邊境一帶,由於早年間的戰亂,其治下城池皆偏向於軍事用途,與楚雄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當沙定洲急急忙忙追過去時卻在寧州、永昌兩城上花費了不少時間。
待到最後他雖以不小的代價攻下了寧州,可在進攻永昌過程中卻發現卡在後路上的楚雄卻已枕戈待旦擺出了一副死戰的架勢。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哪怕沙定洲是個傻子卻也能明白自己遭了算計。
隨即他撇開久攻不下的永昌回師楚雄,可面對準備充分的楊畏知,土兵直到大西軍入滇也沒能攻下楚雄。
很明顯,楊畏知的這番操作的確有禍水東引的嫌疑,但不可否認的是,楚雄的堅守也在現實層面上拖住了沙定洲整合雲南的腳步。
不過僅此一事也只能表現出此將足智多謀,卻不能體現其氣節。
在原本的歷史上,大西軍抵近滇西,楊畏知曾率兵御於祿豐啟明橋,怎奈雙方實力差距太大,激戰之後明軍終還是不敵兵敗。
而當楊畏知投水求死之後卻又意外被大西軍所獲,也正於處,作為大西軍的臨時首領,孫可望提出「聯明抗清「,並答應楊畏知提出的三事:一不得仍用偽西年號,二不得殺人,三不得焚廬舍,淫婦女。
至此最後的抗清力量完成聯合,大大拖延清廷席捲華夏的腳步。
只是這等聯合對孫可望而言終不過只是權宜之計而已。
待其穩下根基,理清雲南內里諸事之後,他卻在外敵仍存的情況下對楊畏知這些忠於大明的武將展開清洗。
最終,在數次衝突之後「畏知大憤,除頭上冠擊可望,遂被殺」,明廷也徹底失去了雲南這個後方。
實際上單就當時的局面而言,大明各方若能把握機會仍有與清軍一爭天下的能力。
只可惜那時的反清勢力雖都舉著大明這杆旗,但內里卻是自成體系。
漫說似大西、大順兩軍餘部,便是鄭家與明廷內部的武裝力量也都各自行事毫無配合。
此等情形之下,雖有李定國這等猛人純憑個人能力打出了兩闕名王的局面,但終還是敵不過內里的傾軋,成了曇花一現。
老實講,這怪不到當時的任何一人。
作為一種社會性動物,便是在沒有外敵的情況下也會因缺乏一個能夠服眾的首領而陷入內亂,更何況是在明末這等時節?
不過對現在的大明而言,內部鬥爭已被約束在了可控範圍之內,若真有人膽敢為了派系鬥爭而做出某些過分的舉動,那麼等待他的怕也只有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了。
——
4月15日
廣州
今日乃是沈廷揚艦隊離開廣州,開赴馬尼拉的日子。
整個城裡官員百姓都已在顧元靜的帶領下前去送行,所以與人山人海的碼頭相比,本就沒什麼人來的總督衙門便顯得更加冷清了起來。
「陛下,看那馬尼拉總督的回信似無意與我大明衝突,沈部堂此行定能揚我國威、震懾宵小。」
眼見自家陛下隔著重重院牆望向碼頭那邊,向仁生略一思慮便試著解起了君憂。
前日,馬尼拉總督的回信終由杜琛轉呈而來,靜待了半個月的沈廷揚終得以領艦隊出海。
在那封信里,福爾卡多總督先是用大量篇幅回顧了大明與西班牙王國的友好歷史,又表達了對當地土著殘忍行徑的痛恨。
其後他以馬尼拉總督的身份做出了鄭重的承諾,表示一定會對當地土著進行嚴厲的懲處,以維護西班牙王國的國際形象。
到了最後,福爾卡多對大明海軍發出邀請,並期望大明這個古老的帝國能夠在國際事務中發揮更大作用,流程也才算是全部走完。
朱慈烺做過很多種預想,裡面可能性最大的便是西班牙人在收到那盛氣凌人的封信後迫於現實的壓力而選擇冷淡回應,而大明的艦隊在抵達馬尼拉之後自也會生出些不大不小的事端。
如此一來,明、西、荷之間的關係就成了魏蜀吳一般。
至此,穩定的三角形架構形成,荷蘭人自也得對TW之事細細掂量掂量。
可誰曾想,在看完信後他的腦中卻只有兩個詞:熱情洋溢、不卑不亢。
不得不說,能在歷史上留下痕跡的人里的確少有蠢貨。
這位福爾卡多總督非但沒有被憤怒與恐懼沖昏頭腦,反倒用一點言辭上的修飾讓事情發生了微妙了轉變。
可以預想,在經過這次出訪之後,福爾卡多必然會大肆宣揚明西友好。
如此一來朱慈烺對荷蘭人的下一步動向便有些琢磨不清了。
在常人想來,許會認為朱慈烺的本意就是聯西制荷,但他此番派艦隊前往實際上卻是去製造矛盾的。
這裡面的邏輯許會讓人有些迷惑,不過若將南中國海上的力量看得明白,卻也能辨出其中三味。
論及海上力量,最強的荷蘭人,大明次之,西班牙許可忽略不計;
若說到陸軍實力,最強的必然是大明,西班牙卻還要比荷蘭人勝上一籌。
若明、西之間有著些不大不小的齟齬,那麼荷蘭人勢必會作壁上觀,否則要便等於主動逼這兩國聯合;
可若明西兩國有著聯合到一起的趨勢,感受到巨大威脅的荷蘭人除了先下手為強,挑一個將其打殘之外還哪裡有其他選擇?
那麼問題來了,荷蘭人會怎麼選?
先攻西班牙的好處非常明顯,能夠將那片群島全部控制在手中。
但這樣一來荷蘭人不但得用自己的陸軍去硬剛西班牙人,更可能會遭到明軍水師的主動攻擊陷入兩線作戰之中。
先攻大明的好處亦非常明顯,只消殲滅明軍水師,大明便等於被趕出了南中國海這個牌桌。
可大明水師不弱的消息已經放出,荷蘭人勢必得考慮戰後還有沒有能力對南中國海的西班牙人保持絕對優勢。
兩相權衡數番,朱慈烺終還是摸不准荷蘭人會做出何種選擇,由此才會在沈廷揚離港之時滿臉憂慮。
話到這裡,許有人會說,不派艦隊去馬尼拉不就完了。
原本朱慈烺也是做這般打算的,但沒有這趟「出訪」,大明與荷蘭之間便沒了任何變數。
哪怕有著斯特森這個奸細,荷蘭人的艦隊卻也有很大可能會在一兩月之後出現在大明沿海。
屆時雖不見得能給朱慈烺造成致命威脅,但也是個不小的麻煩。
所以他在思量數番之後卻還是認為該案原計劃出訪馬尼拉。
只是
「你說沈卿這人怎樣?」
嗯?
怎問到這個了?
待聽陛下眉頭沒尾地問了這麼一句,向仁生頓時便覺得有些奇怪。
不過這畢竟乃是君前對答,他自也沒多少功夫細細思量,待話音落下一兩息之後向仁生便老老實實答了起來。
「沈部堂為人方正,可謂忠君體國,按讀書人的話說就是.」話到這裡,向仁生略略頓了一下,隨後才又接著說道:「對!謙謙君子。」
「嗯,沈卿的確是個謙謙君子。」
應了一聲之後,朱慈烺便轉身往正堂中走去。
他本還糾結於沈廷揚這個謙謙君子能不能在馬尼拉造出些不大不小的事端,可過了這麼一陣,他卻想開了。
歷史本就是個珍瓏棋局。
此時的風頭大盛許便會在十多步之後化為步步兇險,一時的困頓蹉跎亦有可能化為柳暗花明。
這世上的精算師太多了,他們把每一步的利害得失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走到最後卻都又被虛竹破了陣勢。
上蒼註定不會讓你在精明算計後永遠盈利;
註定會有一些你看不懂的會在等待十多步之後才能豁然開朗。
若非如此,這浩如煙海般的歷史之中又哪來那麼多遺憾,茫茫多的驚才絕艷之輩又怎會都能遇到自己的五丈原、落鳳坡?
上天不會被伱算計。
心緒及此,朱慈烺頓感念頭通達,隨即他便轉身往正堂而去。
左右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當初在應天大牢里都沒有這般惆悵,到了現在卻怎瞻前顧後,怕不是真將鞋穿上了。
隨著身形的移動,淡然地笑容再次浮現於他的臉上,待至正堂門口,他便停下腳步轉身說道:「讓瞿式耜進來吧。」
話音落下,自有宿衛往院外而去,但心念已然清明的朱慈烺卻在猶豫了一下之後便駐了腳步。
「罪臣瞿式耜,拜見陛下,
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番大禮之後,風塵僕僕的瞿式耜便伏身於地不再動彈。
他前幾日接到詔書時才知道雲南的局面已因自己的錯漏而一片糜爛。
曉得這些,瞿式耜自不敢耽擱,快馬加鞭之下也僅用了四五日功夫便自廣西來到了廣州,而在入了廣州城的第一時間他便到了總督衙門請見陛下。
只是那會的朱慈烺還在因自己的謀算連番落在了空處而情緒不假,這個大明的封疆之臣便也在他院外侯了好一陣子。
「行了,起來吧,將你晾在外面是朕不對。」
「陛陛下,臣死罪!臣死罪啊!」
「雲南的土司們造了反,但廣西的卻都安安穩穩,若說沒有你的功勞卻是誰都不信的。」
說到這裡,朱慈烺頓了一頓,待見瞿式耜伏在地上雙肩不斷顫抖,他終還是沒有上前攙扶,而是借著說了下去。
「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你在廣西一面穩定局勢一面還要籌措軍需,若還要你探清周遭各省的情況卻是強人所難了。」
朱慈烺這番話並非籠絡人心,實乃想清楚其中內情之後的肺腑之言。
前一陣子廣州城破,不但折了大將重臣,還讓攢了許久的糧草被付之一炬。
此等情形之下,廣西周遭全都陷入了戰亂之中,哪怕其地土司與雲南略有不同,但誰還沒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心思?
廣西能夠還如先前一般安穩,且還能支援周邊,瞿式耜這個廣西巡撫的功勞又豈是能夠忽略的?
「陛下,罪臣已.已釀下大禍,惟.」
「行了,起來吧,朕也沒料到沙定洲會想出這等計策,難道朕也要領罪嗎?」
「罪臣不敢,罪臣不敢。」
「好了,起來吧,莫不是還要朕來扶你?」
話說到這般份上,瞿式耜又往地上重重叩了三下才依命起身,而朱慈烺在看到其眼眶發紅、淚痕未乾之後便直接轉身入內,也算是給了這封疆大吏整理儀容機會。
片刻之後,朱慈烺於正堂坐定,待瞿、向二人入內之後他才又說了起來。
「朕已調張安、趙印選入滇平叛,他們到達之前你便多探探雲南情形。」
「臣謹遵陛下旨意。」
到了這會,瞿式耜的情緒已然穩定了下來。
若不看他臉上,僅只聽話音的話卻也想不到前一刻這位大明的封疆大吏還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見此情形,朱慈烺本還打算好生勉勵幾句,可誰曾想,素來穩重的向仁生卻冷不丁插了一句。
「您不去雲南啊?」
話音落下,不但朱慈烺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便連瞿式耜也不著痕跡地將頭偏了一下。
「臣臣.」
面對此等情形,向仁生恨不得抽自己兩下,但緊接著便聽陛下出言化解了自己的尷尬。
「荷蘭人那裡情況未定,想來是去不了了。」
對於向仁生的心思,朱慈烺卻也算是洞若觀火。
畢竟宿衛中軍基本常隨在自己左右,他若是不去雲南,那麼向仁生八成也當是去不了的。
曉得這些,他倒也沒生出什麼不滿,可當他真想接著前面的話勸勉瞿式耜時,竟又被打斷了。
「啟稟陛下,顧元鏡在院外求見。」
嗯?
最終還是沒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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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