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一輩子的兄弟!
沙定洲很得意。
的確是非常很得意。
他先是借著平定其他土司的機會將自己的人馬開到了大理,然後趁沐天波不備,一舉將這雲南的中樞直接破壞。
待沐天波逃走之後他又脅迫雲南各官以各自衙門的名義安撫百姓、騙退廣西援軍,直至最後上疏朝廷試圖用既成事實來逼迫朱慈烺認下。
不得不說,他有得意的資格。
這一套操作,招招都打在了黔國公府的要害上,要不是石屏土司龍在田與寧州土司祿用命接應及時,說不得沐天波也就直接交代在了大理,而大明對雲南的控制也得就此土崩瓦解。
在原本的歷史上,沐天波面對沙定洲的進攻一退再退,根本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擊。
待退至緬甸附近的永昌府才憑藉堅城穩住了陣腳。
倒也是時運不濟。
就當沙定洲全力收服雲南各個土司之時,因張獻忠陣亡而退至雲南的大西軍餘部終完成了與永曆政權的談判。
在絕對優勢之下,沙定洲難逃敗亡,而這雲南便也再次易手,成了大西軍餘部的基本盤。
不過此時的張獻忠還在與清軍糾纏,孫可望、李定國這些人自也未曾南退。
此等情形之下,沙定洲之勢正如日中天,他的得意便也是理所當然的。
「諸位,讓手下兒郎們麻利些,待攻下楚雄,本公定然重重有賞!」
看著一夥伙土兵自眼前而過,沙定洲只覺意氣風發,便連因走脫了沐天波而略有些鬱郁的心情也暢快了許多。
隨著大明的衰敗,沐家在雲南的威勢也略有衰退,但若對其置之不理,對他的全盤計劃總也是一番麻煩。
不過話說回來,此番出兵名為追捕沐天波,但沙定洲心中卻還存著其他想法。
依著現在的情況來看,沐天波已經是喪家之犬,而廣西的瞿式耜又被他用計誆住。
只要等到朝廷的任命到達,他便是新一任的黔國公,似乎完全沒有必要攆著一個必死之人跑來跑去。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在他看來,此時天下已然大亂,正是群雄並起之時。
而明廷雖在江南大勝一場,但清廷的反擊卻已到來。
如此情形之下,兩個大的勢必還要大戰一場,他若不趁著這個機會擴張自己的勢力又怎對得起這天賜良機?
至於方法嘛.
「沙公爺當真豪爽!這賞格我耿馬宣撫司接了!」
「你耿馬宣撫司的人哪有我孟璉的勇猛?待一陣看看誰家能先入楚雄!」
「胡說八道!你孟璉憑什麼和我耿馬比?!」
「憑不憑什麼的待攻下楚雄再與你細細分說!」
沙定洲本是想用賞格來激勵土兵士氣,可誰曾想,這兩個平素里便不太對付的傢伙竟然就毫無顧忌地吵了起來。
對此,他自然是有些不耐,但話說回來,下面的這些頭人們若都擰成一股麻繩,他沙定洲又如何能安穩度日?
「好了,莫吵,咱們土司素來都是憑拳頭說話,怎就出了伱們這兩個見面便吵的?」
話音落下,二人又說了一兩句便閉上了嘴巴。
沙定洲待見其餘土司都一副看熱鬧的樣子便又追了一句。
「不過你們奮勇爭先倒也是難得,這樣吧,左右咱.本公從大理抄出不少財貨,索性就把賞格提高一些,誰能拿住沐天波,本公便賞黃金萬兩!」
黃金萬兩!
換做旁人,開出這般賞格許還是個虛數,但對剛剛在黔國公府吃了腦滿腸肥的沙定洲而言,說萬兩便真是萬兩。
面對這樣的賞格,漫說普通土兵,便是一眾土司也頗有些心動,而當各人正準備好好布置一番時,卻有一兵卒快步自隊伍前方快步跑了過來。
「頭人!前.」
「啪!」
那兵卒才吐了幾個字,狠狠地一鞭就直接將他打斷,而當他滿面驚恐地看向沙定洲之時卻似在須臾之間想到了什麼,緊接著他便噗通一聲直接撲倒在了地上。
「公爺饒命!公爺饒命啊!」
「不記性的狗東西,前面怎麼了?」
待見自家頭人沒有追究的意思,那兵卒心中頓覺逃出生天,其後他也不敢耽擱,狠狠磕了個頭便以極快的語速說了起來。
「公爺,前鋒已至楚雄城下,只是城上說沐天波已經西逃,讓咱們莫在這裡耽擱時間了。」
「跑了?」
「城上是這麼說的。」
「守城的是誰?」
「據說是金滄兵備道楊畏知。」
「是他啊」
幾句問答之後,沙定洲便自那兵卒口中得到了足夠的信息。
只是當他聽到楊畏知的名號之後,卻不由沉吟了起來。
這楊畏知本只是西北的窮苦人家出身,若非當年高迎祥起事之時他因奮起抵抗而得了上官賞識,現在大抵也還在土裡刨食。
可就是這麼一個泥腿子出身的傢伙,卻在與闖軍闖軍的交戰中屢立戰功,待到後面他甚至還憑著出色的能力得到了孫傳庭的賞識。
若只如此當也不會讓沙定洲如此重視。
畢竟在西北作戰與在西南作戰完全不同,仍他縱橫天下,沙定洲卻也有把握憑著地利與其周旋。
可關鍵在於,這楊畏知赴任雲南之後不但有能力保持著早前的勝績,甚至還有數個起兵反叛的土司栽在了他的手裡。
此等情形之下,沙定洲謹慎以對便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去,就是本公要與他說話。」
話音才落,那兵卒便逃也似的直接離開,而沙定洲卻恍若未覺,待與諸位土司說了一陣才緊隨其後。
約莫一個多時辰之後,沙定洲抵達了楚雄城下,隨後也沒讓他多等,城上便傳來的一陣高呼:「來人可是王弄土司沙定洲?」
對於土司這個稱呼,沙定洲自是有些厭惡,但現在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待聽到這陣呼聲他便策馬略略往前走了一些。
「正是沙某,卻不知楊兵道緣何來了楚雄?」
「本將乃為平吾必奎之亂而來,只是百姓懇留這才多待了幾日,沒想到今日碰上了沙宣扶提兵而來,卻也是巧得很啊。」
楊畏知的話略帶著些嘲諷,但沙定洲的心思正在急速轉動之中,卻未曾計較這些。
「好叫楊兵道曉得,沐天波倒行逆施乃致雲南變亂叢生,此番王中丞已向朝廷上疏,提議由沙某鎮守雲南,想來朝廷的任命業已發出了。」
沙定洲並沒有解釋自己提兵至此的理由,而是直接將殺手鐧丟了出去。
他想得明白,這楊畏知雖然難惹,但卻是朝廷的人,只要他將朝廷的命令搬出,想來也能起到些威懾。
果然,待他話音落下之後,城上卻遲遲無有回應。
見此情形,沙定洲心知這番說辭起了作用,緊接著便又趁熱打鐵了起來。
「楊兵道,你在雲南待了這麼些年,咱們這些土司也從未將你當過外人,今日沙某便斗膽問你一句,他沐天波把雲南搞得民不聊生,難道你等朝廷官員都不曾看到嗎?」
表面看來,沙定洲的話並無半點錯處。
自沐天波真正掌權開始,他便不斷對當地土司下手,而這些傳承了數百近千年的家族自然不會任人宰割,這變亂也就一波並著一波。
對於土司們而言,沐天波自是罪孽深重。
只是戳破其本質,這不過也就是中樞和地方權力鬥爭,與大明其他地方相比除了手段更加激烈意外倒也沒善惡的區別。
左右土司是壓榨百姓,沐王府也是壓榨百姓,天下烏鴉一般黑,誰又能比誰好到哪裡?
對此,大字不識半個的楊畏知自是說不出所以然來,但他的心裡卻也有一桿秤,只是.
「本將不管民政。」
他的這一聲回答雖也順利傳到了城下,但不知為何,話語中的氣勢卻比先前低了許多。
而沙定洲在聽到此言之後卻未繼續糾纏,卻是話頭一變直接扯到了楊畏知的本職上。
「行,楊兵道不管民政,那沙某便說說軍務,此番韃子南下,各地皆有勤王之師北上,可咱們雲南除開臨安派了幫新兵蛋子之外又有什麼作為?」
此時的沙定洲已因城上的表現而說得興起,待到最後一個字吐出,他只覺心潮澎湃,卻似匡扶大明的國之干城一般。
他已經能夠確定,這楊畏知對雲南的局勢也心有不滿,說不得再加上把勁就能說服他開城投降。
約莫又過了七八個呼吸的功夫,城上的回答便傳了過來,只是這回答與其預料卻略略有些差別。
「本將只是個兵道,朝廷任誰鎮守雲南本將便聽誰的,不過素聞龍在田、祿用命二人與沙宣撫有些過節,若你們因私仇而生了事端,咱也只能作壁上觀了。」
初聞這牛頭不對馬嘴的言語,沙定洲自是有些不解,但他終也能算是一方梟雄,待揣摩片刻之後卻品出了其中味道。
「行,有楊兵道這句話,你我便是一輩子的兄弟,告辭!」
話音落下,沙定洲便直接催馬離開。
見此情形,一眾土兵雖搞不清狀況卻也撒丫子追了起來,而楚雄城上的楊畏知卻在長舒了一口氣之後對著身側軍將說了一句。
「抓緊修復城牆,調集周遭兵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