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大家都動起來了

  第287章 大家都動起來了

  史載,多爾袞給張獻忠的勸降詔書中不單以「張獻忠前此擾亂,皆明朝之事」為由對其既往不咎,更還明確表示「張獻忠如審識天時,率眾來歸,自當優加擢敘,世世子孫,永享富貴」。

  張獻忠到底是一時人傑,這封勸降詔書並沒有使其似某些人一般卑躬屈膝、搖尾乞憐,反而還成了他增強全軍抗清決心的工具。

  只可惜那時的川中明軍不但在兩督相爭的作用下徹底軍閥化,更還因後勤供給的緣由與地方勢力形成了利益集團。

  由此,川中明軍的立場在潛移默化之間發生了微妙的轉變,他們的主要的作戰目標就順理成章的從設法維持大明統治變成了從亂民手裡奪回自家田地。

  這般情形之下,本該將坐山觀虎鬥當做上上之選的川中各將卻趁著張獻忠全力應對北來之敵時向大西軍展開了規模前所未有的反撲,逼得張獻忠不得不放棄成都並「盡殺其妻妾,一子尚幼,亦撲殺之」。

  後面的事自也不必多說,隨著張獻忠的意外身死,幾個統兵大將之間的矛盾逐漸爆發了出來,哪怕他們終還是與順軍一般走上了連明抗清的道路,但到了那會天下大勢已不可逆轉,清軍也就在處理掉他們之後穩穩坐定了江山。

  話到這裡卻也不得不將問題說得再深一些。

  大西軍之敗固然和張獻忠意外身死有著極深的關聯,但從大勢上來說,就算他沒有中那一箭,這一路農民軍也是無法擋住韃子鐵蹄的。

  對此,張獻忠大抵早有預計,更是將這一仗當做了生死之戰來看,否則他大可按著早前的套路將內眷帶在軍中,又何必學崇禎故事?

  所謂世間諸果皆由前因。

  張獻忠在大局的把握上終還是差了許多,他習慣性的在入川之後便將地主階級當成了最主要敵人,從而忽視了已有鯨吞天下之勢的滿清。

  用偉人的話來說,這等抉擇就是沒能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不過他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在率軍北上之際總算明白了主要敵人到底是誰,與當了十多年皇帝,直到掛在老歪脖子樹上時還渾渾噩噩的崇禎相比卻也能算明白人了。

  許也是崇禎自幼接受的便是藩王教育的關係,他這一輩子先是將魏忠賢當成了心腹之患,後來又將困鎖關外的女真當成了大敵。

  待到百姓因實在沒有活路揭竿而起時又將這些本該是他忠實支持者的窮苦人當成了主要敵人,硬是沒能想到隱藏在文官身後的地方勢力才是大明江河日下的真正罪魁禍首。

  在這一點上,朱慈烺做的要比這兩人都好得多。

  他對地方勢力的觀感其實和張獻忠、李自成是一般無二的,若再考慮到對其危害程度的認知,他想要剷除地方勢力的心思甚至要比那兩個農民軍領袖還要強烈千百倍。

  可在實際操作之中呢?

  在暴力上占據了優勢的朱慈烺並沒有因此而肆無忌憚,若沒有合適的理由,他便會將自己的爪牙緊緊攏住,絕不會在任何人面前表現出對整個群體的厭惡。

  哪怕在這半年之中,江南頂尖的世家大族已有大半倒在了他的各種謀算之中,但不管朝廷諸官或是地方各家卻都只覺得陛下這是在規則之內進行反擊而已,並不會如痛恨張李一般痛恨自己的皇帝。

  如此一來,大明基本上還能團結在皇權周圍把江北的韃子當做最主要敵人,但次要矛盾卻也得到了一定的緩解,朱慈烺的處境自然也就和崇禎、張李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了。

  這一點其實從越其傑準備江西之戰上便能看出一二。

  朱慈烺北歸時曾路過杭州,在那一次的交談之中他便流露出了想要打一場打仗,一舉收復江西全境。

  但那時從忻城伯府抄出來銀子已經花完,杭州那幾家的貢獻也所剩不多。

  這樣的財政狀況,顯然無法支持如此規模的大戰,也就是越其傑對自家陛下頗有信心,領命之後便開始積極籌備,若換其他臣子主持此事說不得也就會因陛下不顧實際情況而消極怠工了。

  原本,越其傑抱的是有棗沒棗打三桿的心思,他從沒覺得自己的積極籌備能憑空變出銀子。

  可誰曾想,當他在向譚昌源隱隱露出此番所需糧食可能會比原計劃多上不少之後,這主理海外購糧之事的傢伙扭頭便從新抵杭州的二十船糧食全都調了過來。

  因著海路久斷的關係,派到南洋購糧的海船都是五百料左右的小船,就算將這二十船攏到一起,實際上也不及整個戰事所用的十之一二。

  但這卻是一種態度,代表參與了對重通海路有所期望的地方勢力對朱慈烺這個朝廷的支持。

  有了這番支援的鼓舞,越其傑在化緣之時便顯得格外自信,哪怕在糧食方面並沒有再多進展,但在其他物資方面卻還是湊了不少。

  由此,當朝廷又有了新進項入帳的消息傳來之後,他便果斷把前出衢州的常冠林招了回來。

  「冠林,這幾日自其他各部調來的兵馬基本都已到了杭州,若是直接開戰,你可有把握一戰拿下饒州?」

  這饒州位於江西東北部,東聯浙江、南挺福建、北接安徽,雖非自浙入贛的必由之路,但與景德鎮那一條相比卻也能稱得上坦途了。

  在原本的計劃之中,拿下饒州和其背後的撫州,這一仗的目的便是達到,其後只需保持著對江西清軍的壓力,維持住東西連接,大明便可安心休養生息,待恢復元氣之後再圖奪回江西。

  但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

  因著朱慈烺的想法,江西之戰從以陸上為主變為了水路並進,所以原本作為主攻方向的饒州就帶上了別的性質。

  「部堂,您的意思是將饒州這一仗打響些?」

  聞得越其傑之言,作為沙場宿將的常冠林立時便明白了深一層的含義。

  在新計劃之中,江西之戰的目的從打通東西連接變成了儘可能多的消滅清軍有生力量。

  老實講,想要達到這一目標難度很高,就算現在的明軍已非吳下阿蒙,但在面對二十餘萬江西清軍時仍會感受到巨大的壓力。

  所幸,鄱陽湖平原也與江南一般算是水網密布,只要能夠通過長江讓明軍水師進入江西,在其加持之下,取得這一仗的勝利當不是什麼難事。

  剩下的事情便簡單了。

  憑藉擁有絕對火力優勢的水師,一路突破清軍在長江設下障礙,從而進入鄱陽湖水系自是手到擒來。

  在預設戰場方面各人也沒產生什麼分歧,左右明軍會從東往西攻來,如此方向必然得藉助鄱陽湖、長江等水域封鎖韃子退路。

  但當說到如何將清軍引入圈套之時,兩人之間卻隱隱有了分歧。

  依著越其傑所想,明軍當一鼓作氣拿下饒州,然後經由安仁直逼撫州,如此便能將戲做足,使清軍不得不將大部兵力投到此處。

  可在常冠林看來,若以攻撫州作為調動清軍的誘餌,中間的補給線便有些長了,這樣雖不見得能導致什麼後果,但在軍略而言卻是屬於不可取的那一類。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要是連第一戰都無法順利得勝,怕是韃子也不見得會調多少人馬來援啊。」

  話音入耳,哪怕常冠林心中已有設想,但卻也不得不承認越其傑所慮並非無的放矢。

  說到底,想要調動大批敵人,要麼就是攻其必救,要麼就得露出些破綻。

  若是這兩樣都做不到,那他們憑什麼想要讓清軍大舉來援?

  只是

  總不能因為要調動敵軍便露出一個天大的破綻啊。

  心念及此,常冠林便不由凝視地圖。

  從表面上來看,饒州至撫州一線有信江穿越,哪怕前出部隊後路被斷,但只要水師能順利沖入鄱陽湖中,那麼清軍在這裡的封鎖便會不攻自破。

  可為了不打草驚蛇,水師必定得等到清軍全部動起來之後再南下迎敵。

  如此算來,哪怕水師進軍算是順利,前出部隊少說也得有十多天的功夫會處在重重圍困之中。

  所以.

  「部堂,我軍雖勝了多鐸一場,但兵卒們畢竟少有磨礪,若是.」

  在將自己的顧慮細細與越其傑稱述了一番之後,常冠林便以這句話做了最終收尾。

  說實在的,按著他的本意,這段話說的還算是給自家兵卒留了些顏面。

  在一番整編擴軍之後,直屬朝廷的兵力雖然有了極大的增加,但這卻是以犧牲質量作為代價的。

  更何況早前的那些人馬其實也就經了一半場真正的硬仗,旁的時候多靠了陛下謀算,憑著攻心之計才得了江南之戰的勝利。

  這般情形之下,他實在是沒有把握能讓麾下兵卒如陛下那幾千宿衛一般做到死戰不退啊。

  常冠林話音落下,越其傑卻也不免沉默了下來。

  這個情況他也是知道的,但朝廷手中的兵馬都是這樣,除去還在整編的李成棟所部和主帥還在贛州的胡茂禎所部之外,仍能保持原本的戰力的也只有宿衛中軍了。

  若真要求得萬無一失,難道還得讓陛下親自領著宿衛中軍來打這一仗?

  心念及此,越其傑卻也著實有些無奈。

  常冠林的理由是充分的,而且也是符合戰爭規律的,但裡面卻有一個問題,沒有哪個人一出生便是慣戰之士,若不加以磨礪,這一輩子也不過是沙場新卒罷了。

  更何況常冠林所部是這次擴軍之中變動最小的,其部兵卒雖多是補充而來的民壯,但他們好歹也曾經歷過蘇松一戰後期時韃子的瘋狂反撲。

  這樣的履歷與同為宿衛的方國安所部和侯承祖所部相比卻也是正兒八經見過戰陣的老卒了。

  如此情形之下,由他們來挑此戰大梁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只是

  「方國安和侯承祖兩部皆是從不到一萬擴編成三萬,算來算去也只有你這一部能夠當此眾人,若是冠林伱也心有疑慮,難道還能讓陛下調左部或是蘇松的來打這一仗嗎?」

  這一段話可以理解為是在講道理,但誰都不能否認其中含著濃濃的逼迫之意。

  倒也是二人早在應天被圍時便沒少打交道,在說完這些之後,越其傑終還是調整了一下語氣。

  「你也不需擔心,此戰乃是陛下欽定,自各部調來的人馬之中總也有些精銳士卒,待你拿下饒州進逼安仁之時,本部定會竭盡全力守住糧道。」

  上官已將話說到這般程度,就算常冠林心中還有顧及卻也不得不應承下來。

  說到底,戰陣之事哪裡有不冒風險的?

  若都想求個十拿九穩,卻不是都將敵軍當成死人了?

  更何況常冠林這番言語也不見得真就是不願冒險,說不得便也在裡面含著些讓越其傑重視這一危險的意思。

  「末將領命!」

  最終,江西之戰的大體方略在前方將帥的充分商議之中定了下來。

  其後常冠林也未曾久留,待用過飯食之後便又兼程返回了衢州。

  而在越其傑這邊正緊鑼密鼓準備發起江西之戰時,遠在千里之外的淮安卻也有了些動靜。

  「英親王那裡有回信嗎?」

  洪承疇一面翻閱著桌面上堆積如山卻無有半點營養的奏摺,一面卻朝著候在身旁的家僕輕輕問了一句。

  前一陣子他這裡通過一種前所未有的渠道得了些有關江南小朝廷的消息,隨即他便針對這一情況為朱慈烺準備了些小菜。

  只是他現在身為大明的丞相,在清廷之中還是略有些尷尬,所以在將有關想法告知阿濟格的同時,卻也得先給北京的正主子回報一番。

  可誰曾想,北京距淮安雖要遠上許多,但清廷的回覆卻已在數日之前到達,而南昌距淮安的距離稍近,阿濟格那邊卻遲遲沒有動靜。

  這般情形之下,洪承疇雖還是如平常一般處理著那些根本稱不得奏摺的東西,但在心裡卻總也免不了有些焦急。

  「報~~~~~~!稟報丞相,南昌八百里加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