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就算贏了也還是麻煩

  第286章 就算贏了也還是麻煩

  據朱慈烺所知,在料羅灣海戰之後,大明與西洋人之間除了幾次規模較小的摩擦之外便再沒有發生過大規模衝突。

  畢竟這一陣子的尼德蘭人將將取得唐斯海戰的勝利,弗朗基人已無力在海上與其爭鋒。

  這般情形之下,荷蘭人應該正在全球範圍內打壓弗朗基人,不管怎麼去想都不太可能來招惹大明這個西洋人眼中的龐然大物。

  可因著出海購糧的事情,歷史的走向當已出現了細微的差別,哪怕紅毛不會大舉進攻,但搞點試探卻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

  所以在聽到鄭芝龍上報西洋人異動的消息之後,他便也有些吃不准了。

  白皮們從來都是這樣,碰上不好惹的就跟你講規矩、講誠信,一旦碰上軟柿子便連做人的底線都會拋到九霄雲外,倒是也不用再說什麼規矩、誠信了。

  對此,朱慈烺自是一清二楚,他甚至認為當年大明若是在那料羅灣海戰之中敗了的話,那幫白皮們便會如豺狗一般撲向這處在內憂外患之中的大明。

  屆時

  「周全,傳王福平。」

  張國維已走了好一陣子,但朱慈烺卻一直在看著桌上題本發呆,竟連一頁都未曾翻過。

  對於陛下這樣的表現,周全大抵也已習慣,所以當那一聲頗為突然的話語聲傳來之後,他立時便領命而出,卻是連半個呼吸的功夫都未曾耽擱。

  說實在的,朱慈烺還是有些不放心。

  料羅灣海戰之時大明的處境雖也稱不得好,但退一萬步講,那也是個疆域萬里的龐大帝國,再加上大明在那一戰中也表現出了相當的血性和實力,哪怕紅毛對大明的財富早已垂涎欲滴卻也不得不強自忍耐。

  可現在的大明卻連面上的光鮮都維持不住了啊。

  若紅毛真在壓制住擁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弗朗基人之後又生出了試探大明的心思,那以朱慈烺現在的實力可是真不見得就能如當年一般再贏一次。

  半晌之後,王福平抱著一迭今日交上來的各種情報出現在了暖閣之中,就當他正要從裡面挑些重要的上報之時卻聽朱慈烺直接問道:「這幾日怎麼沒有江北的?」

  聞得此言,王福平倒也沒有慌張,在從那一迭情報之中抽出幾張交到周全手裡之後他便細細解釋了起來。

  偽朝那邊自然是有動向的,且不說有不少降官被韃子從北京打發到了淮安,就是洪承疇這個偽朝丞相也是忙忙碌碌沒有一刻停歇。

  可這些消息已經在上次例行匯報時全都說了,所以王福平也就沒有拿這些沒有新意的東西來打攪陛下。

  「可曉得有沒有非我大明的船隻出現在江北?」

  「這」

  朱慈烺話音方落,王福平立時便陷入了思量之中。

  這一問的確將他給難住了。

  幾個月以來,他一直在忙著和當年錦衣衛布下的探子取得聯繫,待到現在,長江以南的收穫雖還算不錯,但長江以北也就僅能偵知某些不太隱秘的消息。

  「據鄭芝龍所言,紅毛似乎有些異動,你往江北多投些精力,看看韃子是不是和紅毛有所勾連。」

  待見王福平那般表情,朱慈烺大抵也能想見錦衣衛對江北的滲透當是效果不大。

  飯總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從應天之圍得解到現在攏共也就半年功夫,王福平能做到這般程度已然算是優秀,他也就只能將話直接挑破,使其添上些重視了。

  對於陛下的命令,王福平素來都是不打折扣的,在說完這些之後,三位閣老聯袂而來,他自然也就離了皇宮往自家衙門而去。

  「指揮,陛下是不是又安頓差事了?」

  王福平才一入衙門便有幾個千戶迎了上來,顯然是早就在此等候了。

  平日裡錦衣衛的消息每過兩日便會挑些重要的全都報到宮中,而王福平則每過四日便會親自入宮做一番總結分析。

  若是這等例行被召,這些屬下各有各的差事大抵也沒工夫在門口候著,可這次入宮卻是陛下主動相召,素來對這等事情頗為敏感的錦衣衛們自然得迎候自家指揮使了。

  「裡面說。」

  王福平的步伐並沒有因這些下屬的迎候而遲滯半點,待入了自家的押房他才將陛下安頓的差事細細說了一遍。

  「你們都是錦衣衛的老人了,這差事到底該怎麼辦還得快些拿出個章程來。」

  話音落下,房中一片沉默,似馬金錄這等與王福平關係近些的甚至還有些茫然的往其他人面上掃了一圈。

  他不能不茫然。

  朱慈烺的想法實在太過天馬行空,如他們這等一輩子都將注意力放在陸上的人又怎可能消化得了這等想法?

  「指揮,依著屬下所想,皇上的話里當有別的意思吧。」

  就當房裡眾人都覺有些匪夷所思之時,一名精瘦的千戶卻率先起身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名叫杜方毅,乃是專責收攏各種文檔的。

  由於在業務上處在邊緣位置,所以他在一眾千戶之中的地位素來都是排在最後的,但是非禍福這種東西誰又能說的清楚?

  因著接觸文檔記載比較多的關係,他自是知道某些皇帝不愛好好說話,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所以在聽到那等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差事之後,他便覺得陛下的意思定然不是字面上那麼簡單。

  「哦?如何見得?」

  「指揮您有所不知,紅毛就是想做生意罷了,只要給供足貨物,他們便似吃飽了豬一般絕對不會無事生非的,」說著,那杜方毅悄悄看了眼王福平的表情,待見頂頭上司顯然是受了這番言辭的啟發之後才又接著說道:「我知道的陛下定然也知道,所以卑職便想著陛下的意思當不是落在紅毛身上。」

  「不是落在紅毛身上?」

  「絕對不是!」

  杜方毅將才說完,王福平的話音便接踵而至。

  也不知是受了現在這般場景的刺激,還是杜方毅逐漸捋順了自己思路,這麼一個平素里頗為低調、怯懦的人竟在聽到自家上司話語中的徵詢之意後立刻便斬釘截鐵地應了一聲。

  想要說服旁人,自信當然是必要的,而當本還心存疑慮的王福平在看到屬下這般表現之後,心中天平卻也不免往他這裡偏了一些。

  「伱的意思是」

  「指揮英明!卑職的意思就是世家大族!」

  人家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地步,王福平哪怕還略有一點點不解,但在面上卻也只能做出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

  其後那杜方毅又細細將自己的理論依據說了一番,房裡眾人卻也只能沉思了起來。

  十多個不知傳了多少年的大族在一夜之間家破人亡,這件事給一些沒什麼關聯的人大抵也只能帶來震撼,可對盤根錯節的世家大族而言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了。

  可現在的陛下手中握著數十萬大軍,抄那幾家的理由也無可挑剔,與那幾家有所關聯的人就算心中存著不滿大抵也只能將其生生按住,最多在規矩之內給朝廷找些麻煩。

  這般情形之下,他們錦衣衛可不是得防著某些包藏禍心的與江北生出什麼勾兌。

  「言之有理!你等這些日子便讓各自手下重點關注與那些逆賊有關聯的!」

  「卑職領命!」

  在這般時節,地方勢力實在是太強了,且不說遍布所在州縣的田莊土地能夠讓他們在短時間內便拉起一支對抗地方衙門的力量,便是那不知攢了幾輩子的銀錢散出去卻也能讓朝廷的規矩為其所用。

  這樣的地方力量素來是朝廷中樞打壓的對象,只不過在華夏歷史最初的那段時間,地方力量一直在和中樞的鬥爭中占據著絕對的優勢。

  便拿周朝來說,那時中樞的統治者雖頂著天子之名,可論到勢力這個層面,諸侯之中遠強於其的卻不在少數。

  待到東周之時,因著諸侯勢力已然足以碾壓中樞,這天子名頭卻也不止一次曾被地方勢力丟在地上狠踩。

  切莫以為那一陣子只有天子與諸侯的關係是這般狀態,在諸侯內部封君對家臣的控制能力其實也是一般薄弱。

  這樣的情況直到始皇以郡縣管理全國,漢武又以鹽鐵專營增加了中樞財力才有了根本性的轉變。

  其後在這些規制的慣性作用之下,地方與中樞的實力對比雖有波折,但總體來說卻一直呈現出王朝初期中樞強悍,末期則地方強悍的態勢。

  不過對朱慈烺而言,因著各種因素,他治下的地方勢力已能算是受到了重創,中樞的力量也較崇禎時有了極大增強。

  但他的那些手段大抵也只屬於可一可二卻不能再三再四,否則當代表地方勢力的世家大族們認清其真實嘴臉之後定然會展開瘋狂的反撲。

  切莫以為這是危言聳聽,此時身在川中的張獻忠便是地方大族反撲的最直接受害者。

  「父皇,依兒子之見,我軍當先擊潰何洛會所部,再留一軍借著地利擋住豪格,如此便能騰出手來處理川中各地的明廷勢力。」

  在成都的大西皇宮之中,孫可望(不要糾結名字)激昂地說了一陣便滿面期待地望向了自己的義父。

  張獻忠是前年年初時自湖南入的四川,入川之後他這一路農民軍真真可謂勢如破竹,不但連破數城,甚至連聲名遠揚的秦良玉都敗在了他們手中。

  後面的情況雖比韃子初入江南時多遇了些抵抗,但從整體的順利程度來說也能稱得上在同一檔次。

  其後他們一路連戰連捷,不但在官軍之中沒有遇到半個敵手,便連地方勢力也都表現得頗為服帖。

  就這麼過了大半年的功夫,整個四川基本全都落在了張獻忠手裡,隨後他便在成都登基並立國號為大西,倒也算達成了一個成就。

  若他就這麼安穩下來,憑著四川的地利少不得也能在這亂世之中多堅持上幾年,可誰曾想,明末時節的義軍都是一個路數,張獻忠不但無有半點和地方勢力打好關係的想法,更還以各種方法對其進行了削弱。

  這讓地方勢力如何能忍?

  說到底改朝換代受損的是他朱家,與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又有什麼關係?可張獻忠的那些手段不但甚是直接,更還明打明的出現在了新朝各種文件之中。

  如此一來,原本面對大西軍毫無抵抗能力的四川便立時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

  待到這時,張獻忠的政令不但很難傳出成都一帶,便連他所派出的官員也都死在了地方勢力和明軍的同仇敵愾之下。

  若只如此,大不了也就是個「殺」罷了,但要命的是,此時盤踞在川陝交界處的順軍殘部已然在清軍的持續猛攻之下支撐不住,清廷更還為進攻四川而任命了肅親王豪格為靖遠大將軍,並攜吳三桂等滿漢大軍直逼川中。

  在這般腹背受敵、內外交困之際,哪怕張獻忠已然領了大半輩子兵卻也有些不知所措之感。

  如此,他才將自己的幾個義子全部召到成都,商議到底該如何應對這種危局。

  「父皇,莫不如先派一支輕騎去漢中支援順軍?」

  待聽完孫可望之言,站在一旁的李定國略一猶豫便補充了一句,顯然他對自己這位兄長的意見也是極為支持的。

  不得不說,張獻忠手下這幾個義子都有極高的戰術水平。

  在意外身死之後,那幾人雖因著種種分歧而反目成仇,但在對上清軍之時卻是甚少落了下風。

  這自然與他們歸明之後受到了一部分地方勢力的支持,繼而使裝備後勤水平大幅提升有關,不過若是沒有極高的戰術素養,哪怕有著這些有利條件大抵也是無法將其發揮的。

  「你們的意思呢?」

  眼見兩個義子都表達了同一個意思,張獻忠便又對著其餘幾人問了一句,而當他這一聲問出之後余者也都緩緩點頭,顯然此法已然是他們死中求活的唯一一條路了。

  「朕漂泊半生,看來也和這皇宮無緣了。」說到這裡,張獻忠似是有些惋惜這還未建成宮室,可也只是片刻功夫,他卻似下了什麼決心一般直接往後宮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