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問題不小

  第259章 問題不小

  11月22日晨

  杭州

  江南之戰結束已過三四個月,因戰事而蕭條下來的杭州也逐漸恢復了些往日繁華。

  只是這種繁華還不及過去的十之五六,卻也讓人不免為後面的日子憂心。

  「不知明年會不會免稅。」

  杭州城門之外,幾個挑著大小擔筐的百姓正聚在一起等待城門開啟,而趁著這個功夫,年歲稍長一些的卻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他們都是杭州附近的農夫,平素里農活不多的時候都會砍點柴火送到城裡,多少也算是能補貼點家用。

  之前韃子兵臨城下,他們的柴火自然沒了去處,家裡的收入便也因此少了那麼一節。

  所以,眼看著將到年末,這年長些的也便想到了明年的稅銀。

  「三叔,你想得也忒多了點,今年又沒遭天災,官家又怎會免咱的稅?」

  其實那年長農夫也不過是等得著急才莫名出了這麼一句,可誰曾想他這裡話音未落,邊上便有個約莫三十左右的精瘦漢子直接恥笑了一句。

  「怎不會?我聽趙家廚里的說,遭了兵災和遭了天災是一樣的,官家大抵都會免些徭役丁錢。」

  年長農夫口中所說的趙家乃是杭州城裡的大戶,此番所送木炭便是讓趙家備著準備過冬所用。

  切莫以為現下不過十月,江南的天氣雖然不似早前那般悶熱難耐,但也用不著這麼早就開始購買木炭。

  需知,似這等大戶人家用來取暖的皆是上好木炭,若真等到天冷下來再備,一來這數量不見得能夠使,二來這價格卻也得高上一些。

  所以,當每年天氣逐漸轉冷,這些農人便也會在往大戶人家送木柴時再擔上幾擔木炭。

  「三叔,我看你真是想得忒多,今年韃子雖鬧得厲害,但過來過去都只是在城裡鬧騰,我們那莊子便連半個韃子都未曾見過,又怎算鬧了兵災?」

  「亂說!韃子將來的時候,里長不是還領著一個去大房那裡催過糧?」

  「你家交了?」

  這年長農夫本想用有韃子來過證明自家莊子也是受了兵災的,可誰曾想,那年輕些的只這一句就生生將他問得無言以對。

  緣何?

  他口中所說的韃子的確來過,但也僅只來過一次而已。

  說到底,駐在他們縣裡的韃子攏共也就千八百人,才散出去過一次,太子殿下的隊伍便打了過來。

  其後打了幾仗,韃子們便縮在縣城不敢出去,他們的糧食自然也就不用交了。

  「我!伱就是這麼和長輩說話的?!」

  「你看你看,就不愛跟你說話,不就是輩分高些嗎?動不動就拿這壓人,忒沒意思!」

  「鬧什麼,你三叔說的也沒錯,咱們是沒受禍害,可城裡的王家不是還被韃子滅族了嗎?若將這事拿出來,誰敢說咱們縣沒遭兵災?」

  眼見兩人就要槓起來,坐在那三叔身旁的絡腮鬍子便出言說了幾句,而當他這話音落下,那年輕人卻不似先前那般出言硬懟,顯然是這兩人的分量有所不同。

  這也難怪,那年輕的口中雖三叔長,三叔短,可論到根里,他們之間的關係卻已出了五服,卻不似這絡腮鬍子一般是那年輕人正兒八經的叔。

  不管怎樣,因這絡腮鬍的一句,本快要槓起來的兩人便沒了言語,而在此時從隊伍前方傳來一陣嘈雜,隨即那厚重的城門便從裡面被推開了。

  「門開了,入城的錢是各交各的還是我給包了?」

  「你包了吧,這是你尋來的路子,咱們又結不了錢。」

  方才自地上起身,那絡腮鬍子便先問了一句,待聽到各人都是這般說法之後他也不多言語,自腰間摸出十多個銅錢便攥在手裡。

  這卻不是絡腮鬍要替他們付了這入城錢,主要他們之前送炭柴的那家因犯案而被抄家,後來這趙家卻是絡腮鬍聯繫下來的路子,各人無法在趙家結帳又不想先出了入城錢,所以便有了這麼一遭。

  切莫以為這些農人算得太細,要知道尋常農戶一年下來能混個溫飽便已算是日子過的極好,而這夥人里除了那絡腮鬍大抵也便沒人能拿出那三兩文的入城錢了。

  商量好各事,幾個人便安安穩穩地排在隊伍里,趁著這個當口,那年輕人便悄摸摸地往那絡腮鬍跟前靠了一靠。

  「叔,送完炭柴你們能不能等我一下?」

  「幹啥?」

  「我想到城裡轉轉。」

  待聽到那年輕人的回答,絡腮鬍便皺著眉頭瞪了一眼,而那年輕人卻似被看穿了心事一般,立刻就將頭低了下來。

  「蘇家是謀反,你怎敢還往跟前靠?」

  「她就是一粗使丫頭,這等大事和她有什麼關係?」

  眼見自家這侄兒,還在硬梗,那絡腮鬍立時便有些惱怒,只是周遭那麼多人他卻卻又不得不將火氣生生壓下,隨後才耐著性子悄悄說了起來。

  「若換以前,只要你們兩情相悅,叔便是費了這麵皮,也當設法請管事成全了你們,可現在蘇家犯了那等大事,你又能去哪裡尋她呀?」

  話音落下,那年輕人默然不語,見此情形,絡腮鬍本還想再說上幾句,可於此時卻有一獨臂兵將從他們身邊走過,他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被吸引了過去。

  「咨議局入城公幹。」

  還未到靠到守城兵丁跟前,那獨臂兵將便自腰間拿出一塊牌子丟了過去,而那些兵丁則在接過牌子後麻溜地看了一眼便殷勤地將人迎了進去。

  面對此等景象,人面廣些的絡腮鬍倒還沒什麼反應,那年輕人卻是被驚了一大跳。

  「叔,這」

  「噤聲!」

  距他們那莊子不遠便有一衛所,在這年輕人的印象中,他們小時候那衛所莊子裡就有不少殘了,只是那些人沒了生計都只四五年光景就都再沒見過。

  兩相比較之下,他又怎會不驚訝於這獨臂兵將的威風呢?

  「這都是跟著太子殿下搏過命的,不是我們能夠議論的,知道嗎?」

  「哦。」

  待聽自家叔父的解釋,那年輕人當是有些似懂非懂,可他看向獨臂兵將眼神中的羨慕卻是怎麼都隱藏不住。

  也許似這等人物便能輕鬆將她救出來吧。

  對於年輕人的羨慕,吳昌瑞自是毫無察覺。

  不過他身為累世軍戶,又怎不知早年間的傷殘兵卒會是何等下場?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甚少有人當面表達過對他這般境遇的羨慕,但素來機敏的他又怎會一無所覺?

  當然,在最初丟了膀子時,他也曾對盡力救了自己一命的鄭大夫惱恨不已。

  可那一陣子太子殿下隔三差五便會來傷兵營里轉轉,更還因他起了輕生之念而厲聲呵斥。

  如此,他也便打算暫時活著,等熬不下去再說其他。

  之後,殿下一直領兵在外,來到傷兵營的次數也少了許多,他雖未曾如最初那般尋死覓活,但精神頭卻肉眼可見的一日不如一日。

  到了那會,他也已想來,太子殿下那是天上的人物,又哪裡來的功夫將心思花在他們這些尋常兵卒身上?

  不過,他倒不是心生怨懟,說到底祖祖輩輩都是吃這口軍糧的,輪到他遭這亂世也只是命數罷了。

  就這麼在傷兵營里過了三兩個月,看著一個個兵卒傷愈離去,又有一個個新的兵卒因這樣那樣的傷而入了營中,他的求死之心雖也淡了一些,可對將來的恐懼卻越來越盛。

  直到那封諭令發來,整個營中哭成一片。

  他們真的沒想到,日理萬機的太子殿下竟還記著他們這些廢人。

  殿下不但給了他們豐厚的撫恤,更還給他們找了一條體面的出路。

  如此安排又怎能不讓這些沙場悍卒痛哭流涕?

  只是

  吳昌瑞最終被安排到了地方,未能如其他那些人一般再回軍中任職。

  畢竟從表面看來他雖只失了右面的膀子並不影響行動,但韃子那一腳終還是讓其心肺受損卻是和李朝東落下同樣的毛病。

  由此,他便在一個多月前跟著新上任的縣令和咨議局的書辦去了華亭。

  「勞駕問下,衣帽巷怎麼走?」

  入了城門,吳昌瑞便直端端往城內而去,可當他走了幾步卻突然想起自己並不知道那聯絡的地點到底在何處。

  如此情形,饒是他現在已是有了些身份的人,卻也不得不轉身朝那守城兵丁客氣地問了一句。

  「上官,直走第三個牌坊右轉,再於第二個路口左轉,待見兩個石獅子再」

  那兵卒稀稀落落地說了幾句,而吳昌瑞卻只皺著眉頭,似乎還在腦中攪著什麼憂患左轉石獅子。

  「哎呀,上官,咱這裡走不開,要不然就帶著你去了。」

  「大人!我知道!我能帶你去。」

  這般情形,那兵卒自是猜到這獨步兵將的想法,可當他提前用話將其嘴堵死之時卻聽後面隊伍中傳來了一陣喊聲。

  「行,就你來吧。」

  話音落下,本還在外面排隊的年輕農人扭頭說了幾句便不顧那絡腮鬍焦急地目光,直接一路小跑趕了過來。

  「他給我帶路也算公幹,這入城錢需得免了。」

  「上官,這點小事哪裡還需您親自安排。」

  待聽那兵丁所言,吳昌瑞笑著點了點頭,顯然是對他們的態度極其滿意。

  這也難怪,此時的咨議局在普通百姓那裡雖還名聲不顯,但其人員卻已布到了江南各縣,這些吃著官飯的兵丁們又怎不知這幫人都是曾跟著太子殿下出生入死的,哪怕咨議局還管不到他們,但添上幾分恭敬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半晌之後,那年輕人按著吳昌瑞所言將其帶到了一個宅子門口。

  待到敲開大門,那年輕人只聽一聲「你先在外等著」,緊接著便見其人入內,而那大門自也關了起來。

  對此,他倒也未曾覺得有什麼不妥,說到底似他這等在地里刨食的便往尋常大戶家裡送炭柴時也只能在後門停下。

  若非今日有人引領,他又哪來的資格在這等宅子門口等人?

  更何況.

  約莫過了三四刻功夫,那宅子大門再次打開,而當他將才看到那獨臂兵將的身影便立刻跑了過去。

  「大人,不知您還要去何處?」

  「隨便尋個吃飯的地方吧。」

  待聽到那年輕人殷勤的問詢,吳昌瑞只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便在其帶領下穿梭於杭州城的巷道之間。

  華亭距離杭州並不算近,哪怕他騎著快馬,這一來一回也得花上幾日,而他寧願丟下手裡差事也要來這一趟杭州,為的便是將自己在華亭的所見所聞通過信得過的渠道傳至李朝東手裡。

  老實講,經了這等大起大落,他的性子早已不似過去那般跳脫,待到華亭之後,他也只是打算安安穩穩地混好差事,切莫給殿下丟人,至於旁的卻是真真未曾想過。

  可誰知,地方上的事雖比不得他們衛所里那般肆無忌憚,但若將其掰開揉碎來看卻能把人嚇上一大跳。

  由此,他終在思量數日之後假託探望親友之名來了趟杭州,準備用那等渠道將這事告知自己的頂頭上司。

  「你也坐。」

  「大人面前小的哪敢入座?我在邊上伺候就成。」

  心中思緒不斷轉動,吳昌瑞又將在那宅子裡所聽到的和自己在華亭所見攏了一攏,待到其反應過來之時,他人已在酒樓靠窗的雅間中落座,而那年輕人則恭敬地侯在一旁。

  「不必如此,當初咱也不過一尋常兵卒,若非殿下心善,似我這等廢人又怎會有今日?」

  話音落下,那年輕人口中稱是,但就是不敢落座。

  見此情形,吳昌瑞用僅存的一隻膀子將其強行拽到座上,隨後才與其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你叫什麼?」

  「回大人的話,小的叫盧大山。」

  「是哪的人啊。」

  也不知是吳昌瑞心中有事,還是兩人之間因身份差別而沒旁的話說,總之在這一頓飯中,他問來問去也就是那麼幾句循環播放,而那盧大山卻也不耐其煩地一再回答。

  三兩刻之後,吳昌瑞再次回過神來,待見桌上已吃了個乾淨的飯菜,他便準備給盧大山幾文賞錢,可誰知這時他卻透過窗戶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

  這是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