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遷都?
錢謙益終於熬出來了。
在經歷了崇禎朝的失意,弘光朝的打壓之後,他終於在朱慈烺手裡登上了心心念念半輩子的首輔之位,唔還差半步。
不過差不差這半步區別也不是很大,甚至說由於當今的這位爺慣愛領兵出征,錢謙益這個「署理」首輔的權利比起早前那些都要大上不少。
由此,他那原本並沒有多少訪客的府邸,現在也就變得門庭若市了。
「哎呀,李兄,許久未見,近來可好?」
「原來是王兄,托福,托福,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啊。」
此時錢府門外的大街上已有不少人正在等候,而在這些人中卻有兩個身著儒衫的中年人才一見面便極其親熱的聊了起來。
「李兄此番也是來謝恩的?」
這個也字就很精妙,它一面委婉的表達了咱已將你看破的意思,另一方面又表達了俺也一樣。
如此一來,本來略略有些唐突的問話也便顯得自然了起來。
「正是,蹉跎多年日近不惑,若非殿下聖明、閣老提攜,我清流又哪能等到這齣頭之日啊,」說到此處,王姓儒生面上的感慨突然被羞赧取代,隨後他才又接著說道:「不過閣老日理萬機,他的面當是見不到的。」
「無妨,無妨,見不見得到是一回事,咱們此番重要表達心意,卻也非得讓閣老認得咱們啊。」
「說的是!說的是!王兄此言正合我意。」
因著同樣的身份,兩人之間的話題立時便多了起來,待到後面甚至都已說到了利益牽扯的深處。
「王兄啊,不知此番出海你家投了多少本錢?」
「不多,族裡出了五萬兩,倒也沒指望掙什麼錢,左右也就是為朝廷、為殿下分憂罷了。」
「哎~~,是啊,殿下這般年紀擔著如此重擔,我等都算世受皇恩,卻也只能盡綿薄之力了。」
面上的話雖然說的漂亮,但他們在心裡卻都清楚,這大抵也就算是個風險投資。
此時不疼不癢地出上些錢財,日後太子殿下若真將海路打通,他們便能堂而皇之地趕上這班浪潮。
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越說越是投機,只是似這般牽扯頗大利益的事情講究的便是一個心知肚明,言淺意深,所以在說了三兩句之後,那王姓儒生便又將話題扯到了別處。
「李兄,你可曾聽過咨議局?」
「自是聽過的。」
「卻不知伱有何看法?」
「這個.殿下還是心善啊。」
到了這個時候,只要肯花些心思的人都知道當初太子殿下被圍應天時,那班子胥吏差役到底出了多大力。
由此,這咨議局在絕大部分人眼裡其實就是殿下為了酬功而特意設置的。
這裡面的道理其實也非常淺顯。
胥吏差役無法走正途,可要是掛著咨議局的名頭在地方上走那麼一遭,其後便可順理成章的在地方衙門裡任個不入流的職位。
如此一來,這賤籍也就順理成章地脫了,後人雖不見得就能踏上科考正途,但憑著多年搜刮來的銀兩混一個耕讀傳家的名頭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些胥吏差役只不過是恰好遇上韃子圍城,又恰好幹了些份內的事,僅如此苦勞太子殿下便以此等能改變家族命運的手段相酬,又怎不是心善呢?
面對王姓儒生的說法,姓李的這個似是深以為然,又似存著別的想法,可當他們正要就此深聊下去之時,卻見錢府側門一開,隨即便有一年輕人被迎了進去。
「這位是?」
「安南伯家的公子。」
「哦~~?原來是他,聽說此番出海,他也去了?」
「嗯,是殿下親自點的將。」
眼見那側門緩緩關上,王、李二人口中雖還繼續說著,但其中羨慕之意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
只是他們卻不知,在他們羨慕能夠從側門入了錢府的安南伯公子時,又有多少人在羨慕他們能候在錢府門口。
「煩小伯爺在廳中稍等,老爺與朝中諸位大人議事去了,大抵再過個三兩刻便能回來。」
在將鄭森讓至客廳後,那老僕一面予其說了主人家的去向,一面不住招呼下人端來上好茶水和瓜果點心。
鄭森的這番待遇倒也不全是錢家老僕眼中存了高低,說到底他也是錢謙益正兒八經拜過師的學生,甚至還曾在這裡住過一年多的時間。
在這般年月,他與錢家存著這層關係,得了這般待遇自然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了。
「都是自家人,錢伯不必客氣。」
兩人又客套了幾句,那老僕便告退離去。
可誰曾想,這將將上來的茶水都還沒涼,那老僕卻又去而復返。
「小伯爺,老爺喚你去書房。」
「老師回來了?」
「嗯,看著面色不是太好。」
此言入耳,鄭森躬身行了一禮便反身往院內走去,待過了三四個門廊才在一處極為清雅的小院門口停下了腳步。
「學生鄭森拜見老師。」
「進來吧。」
待聽內里傳來錢謙益的聲音,鄭森稍稍整了整衣衫便依命往裡走去。
此時的錢謙益雖身處書房,但他卻還穿著那紅艷艷地官袍,顯然是才一入府便連衣衫都未及更換就直接到了書房。
「老師,您清減了。」
面對自家學生飽含真情實感的話語,當了幾個月「署理」首輔的錢謙益頓時便有些百感交集。
老實講,在朝在野這麼多年,他雖也見過不少情事,但真正操手的實事卻並沒有多少,待到主政之後這位見證了大明急速衰敗的老臣這才真正明白「難」字是怎麼寫的。
便拿那地方官選拔來說吧。
站在南直隸本地勢力的立場上便會覺得「自家在馬士英手裡都沒丟掉這麼多州縣縣之職,怎你個自己人才一上台便丟城失地,一潰千里?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麼貓膩?」
站在其他各方的角度上又會覺得「你南直隸在韃子入寇之時表現極為拉胯,這般情形之下你錢謙益竟還有臉幫著南直隸爭名額,這般偏袒又怎配做那真正首輔。」
再似今日所議何騰蛟之功賞。
誰都知道闖賊是絕對不可能死在何騰蛟手中的,可偏偏太子殿下就來了這麼一道旨意讓各官議其功賞。
這般情形之下,不管那幫子奸猾貨是真的沒搞明白其中關竅,還是在哪裝傻充愣,但到了最後,這調子卻必須由他這個「署理」首輔來定。
如此一來,太子殿下不但用對何騰蛟的功賞完美規避了「血仇」問題,更還在他的頭上又掛了一道緊箍。
只要他這個首輔有不聽話的地方,那太子殿下自可從蛛絲馬跡之中斷出「受了蒙蔽」。
屆時何騰蛟當然逃不過「欺君」,而他這個「署理」首輔自然也得背上「失察」。
當然,發下旨意的太子殿下自然也有責任,但作為一個被臣子「蒙蔽」了的君主,他用丟些臉面作為代價便能輕而易舉地處理掉一兩個不太聽話的重臣,這筆買賣怎麼看卻都是極其划算的。
至於虎視眈眈的馬士英和人畜無害的袁繼咸都不用多提,他們雖為真正出招,但在明里暗裡卻也少不了有所動作。
處在這麼一個多頭受氣且還得防著明搶暗箭的位置上,如履薄冰的錢謙益又怎麼可能不清減呢?
「老夫是歲數大了,自然也就清減了,」勉力控制住了心中的情緒,錢謙益也不再糾結於此,將一片和煦的微笑掛在臉上,他便直接問了起來:「大木這次下南洋可有什麼見聞?」
眼見自家老師的表情似乎不太自然,年輕尚輕的鄭森只當這是情緒激動所至。
待又躬身一禮之後才將此番出海的情形細細報了上來。
在還未得到太子殿下支持之前,譚昌源也只是想看看能不能通過私人關係為自家船隊求得網開一面。
可有了官方的支持,他這一趟不但組了一支由幾十艘千料大船所成的商隊,更還將其開到了東南半島的另一側。
在這個時節,此等行為肯定是極其冒險的。
紅毛為了壟斷與大明的貿易,不但會對遇到的大明商隊痛下殺手,更還搶了鄭家的台灣以為基地,而與其敵對的弗朗機人不知是出於對紅毛的畏懼還是旁的想法,在明面上也會拒絕與大明商隊直接交易。
如此情形之下,能夠逃過紅毛在台船隊封鎖的船隊大多也只是摸到占城便得卸貨回返,更別說越過西洋人的勢力範圍去往暹羅了。
可誰曾想,這一趟出奇的順利。
不但糧價因暹羅豐收而僅只江南往年的三分之二左右,便連本該充滿危機的航線也讓他們這麼安然闖了過來。
最終他們這一趟運回了七萬餘石稻米,除開在回返時丟了四艘商船之外,卻是連半點阻礙都未曾遇到。
這些糧食自然與江南所需相差甚遠,但只要舟船不曾停歇,想來趕在青黃不接之前卻也能保證江南不至鬧出饑荒了。
錢謙益一面聽著,一面不住點頭。
他對丟了四艘商船的事倒也不太在意,說到底海上的事本來就頗多風險,那麼大一支船隊僅丟了四艘商船又能算得什麼?
「好,鬧不出饑荒就好,鬧不出饑荒就好!」
口中不斷贊著,錢老先生心中自是對太子殿下又添了幾分敬佩。
這千餘年來,但朝廷中樞應對饑荒的法子無外乎開倉賑災和自外省調糧,可現在的大明不但失了半壁江山,便連原本的魚米之鄉也飽經戰火,這樣的法子便沒了施行的基礎。
原本,他們這些朝中重臣都已有了迎接災荒、甚至民變的心理準備,更已為之後權利架構的轉變備好了充足的彈藥。
可誰曾想,太子殿下竟於不可能之間生生又造出了一條路來,這好大一場禍事居然就這麼消弭於無形,他「錢首輔」的位子便也不必再經什麼波折。
這般情形又怎能不讓錢謙益激動得連連叫好?
只是
「大木,你父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這番轉折頗為生硬,直讓本還滿心喜悅的鄭森有些摸不著頭腦,可當他看到自家老師那突然嚴肅下來的表情時卻也不得不鄭重對答了。
「老師明鑑,我鄭家出身海寇,族中長輩皆難免帶些私心,可學生敢以項上人頭作保,我鄭家是絕對忠於大明的!」
面對自家學生的保證,錢謙益不由在心中思量了起來。
早前,他之所以收了這個海匪家的兒子,說白了就是看上來鄭家的財力和勢力能對他東山再起起到幫助。
可當鄭森在他家中住了近兩年之後,他卻不由覺得,誰說老鼠的兒子就必須打洞?海匪的兒子就必須當盜寇?
這鄭家雖是縱橫海上的巨寇,可鄭森卻是個忠君愛國的。
由此,他便再次於心中生了念頭:能不能通過鄭森的影響,讓鄭家在這番劇變之中袖手旁觀?
「大木,為師也不瞞你,福建至今還未對殿下行監國事表態,朝廷上下皆認為這是安南伯在待價而沽。」
「老.」
話音落下,鄭森立刻便打算為鄭家辯解,可他這才吐出了一個字,卻見自家老師擺了擺手將他打斷。
「原先這倒也沒什麼,譬如那兩廣,若非丁魁楚與那靖江逆王存著勾連,有了這麼一本賀表,太子殿下卻也不會怪罪。」
說著,錢謙益往桌案上的一本冊子指了指,待鄭森看清封皮上的字後才又說道:「再如湖南的何騰蛟,殿下知其難處,非但未因遲遲不來賀表而怪罪,反倒還在問清緣由之後給他定了功賞。」
鄭森又順著錢謙益所指往桌案上的另一封信上看去,可這次不待他看清便聽自家老師接著說道:「可現在情況不同了,若安南伯還這麼裝聾作啞,莫說殿下,便是朝中諸臣也容不得你鄭家了啊。」
「老師?」
話說到這裡,哪怕鄭森在朝廷諸事上還有所欠缺,可他卻也明白自家老師這是在以幾乎明示的方式暗示他說服鄭家早些上了賀表。
只是暗示便暗示了,這「情況不同」又是何意?所以他這才抬頭往錢謙益那裡看了過去。
「弘光要遷都淮安。」
這一章後面有個彩蛋,大致說了一下現在的各方勢力分布。需要注意的一點是,現階段朱慈烺對大明各地的掌控力度有很大區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