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三堵牆

  第243章 三堵牆

  從本質上來講,南明時節的戰爭乃是華夏各地方勢力之間的利益鬥爭。

  可若把視角再拉小些卻會輕易看出,參戰諸將多為陝西籍貫,打到最後乾脆就是南明朝廷和滿清朝廷各指著一幫農民軍出身陝西人在廝殺,甚至連早年間的關外強軍也落了個沾著便傷、碰上便死的結果。

  話到這裡便會自然而然地生出疑問,緣何被滿人打得潰不成軍的農民軍在換了個身份之後便有了傲視華夏的戰力?

  其中緣由自是複雜,但籠統來講便是早前的農民軍得不到地方勢力的支持,繼而在武器裝備、後勤補給上落了絕對的下風。

  以此為基,根本不可能大規模裝備火器的農民軍,在烏真超哈面前自然就不堪一擊了。

  只是局面總非一成不變,在農民軍分投明清兩方之後,原先根本不可能得到的工匠原料變得唾手可得。

  如此一來,在武器裝備與其他人馬基本持平之後,西北人的強悍戰力立刻便再無桎梏,幾乎於一瞬間就在各個戰場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當然,於現在這個時間段里,絕大多數農民軍也不過只是剛剛投到明清兩方,其作戰方式仍然保持著以騎軍衝擊為主的風格。

  史載:賊騎如雲,每至則漫山遍野,盡意馳騁。

  闖軍的核心精銳乃是其約六萬人左右的老營部隊,而這裡面的絕大部分竟都是騎兵。

  有著如此規模的騎兵,闖軍自然也就生出了與之匹配的戰法:三堵牆。

  「前隊!進兵!」

  隨著中軍令旗的揮動,列於軍陣最前的騎兵便控著戰馬開始了衝擊敵方軍陣之前的提速預熱。

  眼見自家馬隊似有排山倒海之勢,自拿下撫州開始便處在焦慮之中的王體中立時便覺念頭通達、四體舒暢。

  他現在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就是殺了白旺。

  也不知是不是那白旺與他相剋,在他死前,王體中雖處在一個差點奪了天下的團隊裡,可平心而論,苦是吃了不少,福卻一天都沒享過。

  可當那白旺一死,王體中真可謂是時來運轉,他先是從清軍那裡得了官職封賞,其後又補充了不少火器裝備。

  待到現在,他本還苦於無法破城,可那守軍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起了內訌!

  如此天賜良機,王體中自不會放過。

  在得到消息之後,他一面命步卒吸引守軍注意,一面便直接領著麾下騎兵直撲贛州城南。

  真真是時來運轉!

  當繞到城南之後他便驚喜地發現,幾路明軍不但各出了些人馬在中間火併,餘下的竟也面南列陣。

  明軍這般方位,對自北而來的王體中來說不就是在撅著勾子等揍?不就是把通往閩粵的鑰匙平白放在自己面前?

  「大帥,該下令了。」

  騎兵起速大抵也就是五六個呼吸的功夫,而當前隊已然逼近明軍「陣列」之時,王體中卻還略微有些走神。

  見此情形,其身側軍將自是小聲提醒,而他終也在反應過來之後催著戰馬加入了中隊陣列。

  三堵牆最關鍵的點便是絕不讓騎兵陷入步卒圍困之中,所以當每一隊沖稍緩之時,軍將們便會帶著麾下撤離,以便整列再戰。

  這般戰術將騎兵的衝擊力發揮到了極致,若非清軍那裡亦有騎軍,且還能針對其弱點做出布置,說不得多少也能抵消一些火器差距帶來的劣勢了。

  不過王體中倒也不用顧慮這些,說白了現下守在贛州的各路明軍皆出自西南,其部便連像樣的馬隊都無,又談何針對其弱點。

  如此一來,王體中將才開戰便要親自沖陣卻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似這等十拿九穩且還能展現自己身先士卒的機會卻也難得。

  「中隊!進兵!」

  話音才落,一隊由三百多名騎士組成的軍陣緩緩起速,而身在其間的王體中心裡卻突然生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了,當年若不是因騎術精湛而被選去老營,誰知道自己的屍首又會被哪個狗賊啃了?

  王體中到底也是打老了仗的,心中才生這等無關念頭他便強行將其掐滅,緊接著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前面。

  此時的前隊已然觸到了中央戰團,他雖因視線被茫茫人群阻隔而看不清那三路的本陣如何應對,但從那幾面戰旗上卻還是能大致做出一些判斷。

  離他們稍近些的那面似有退去之意,餘下的兩面卻還在立原地,顯然是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嗯?怎麼多了一面黃色的?

  斥候沒說永寧王的部眾也起了內訌啊。

  眼見戰場情勢與所獲情報略有不同,王體中心裡雖有些惱怒,但也未曾太過在意。

  說到底永寧王是被他一路追到贛州來的,又怎不知其軍到底幾斤幾兩?

  「起速!」

  正當此時,前隊人馬已然轉向,待見此等情形,王體中於瞬間便將無關念頭盡數驅散,緊接著他將刺槍猛然往前一會,整隊人馬立時便似滔天巨浪一般直拍向不及逃散的場中明軍。

  他很清楚,中央戰團的明軍正在內訌,指望他們組起能扛住騎兵衝擊的密集陣型根本就是痴人說夢,只要能他能儘快將這些混在一起的兵卒徹底衝散,那麼便是幾個明軍本陣能夠及時換陣,卻也得先迎接自家兵卒的衝擊。

  「起槍!」

  在戰馬的全力奔跑之下,不過片刻功夫王體中距中央戰團便只余了二十多步,與此同時他一聲大喝,整隊騎士立刻便將丈許長的騎槍夾在了腋下。

  此時王體中已然能看清中央戰團各路兵卒稍有不同的衣甲,他甚至還能隱約看清正在四散奔逃的兵卒是何等驚恐。

  只是他這打了半輩子仗的人,又怎會因敵人驚恐便有憐憫之心?微微調整騎槍所對方向之後,他便全身運氣做好了與敵軍相撞的準備。

  嘭地一聲。

  當面明軍的甲冑應聲而破,緊接著整個槍桿自其後背破體而出,其人竟被直接掛在了槍桿之上。

  若讓旁人來看,許會覺得這一下當真威力巨大。

  但自家事自家知,王體中非常清楚,正常情況他便該於刺中之時稍作調整,以便回抽長槍不讓屍首掛在槍桿上。

  可現在,槍桿已然從屍身後背冒出老長,想要將其抽出卻是千難萬難。

  此等情勢他倒也沒多猶豫,撒開長槍之後便立刻將戰刃抽了出來。

  「大帥!該退了!」

  他這裡因那屍首的緣故耽擱了幾個呼吸的功夫,而就是在這點時間之內周遭騎士卻又獲了戰果,整個馬隊的速度也因此而略略降了一些。

  「撤!」

  待聽到身側軍將的提醒,王體中卻也沒有半點猶豫。

  說白了這個節里騎兵的最重要任務便是衝散中央戰團中的明軍,待其將本陣衝垮之後才是一路追擊收割戰果的時候。

  隨著軍令的發出,整支馬隊立時便分成了幾個小些的陣勢,緊接著這些沙場老卒就兜轉方向,按著最便濟的路線往本陣而去。

  只是這裡聚著數千明軍,又怎會沒有幾個敢於站出來的?

  就當王體中才兜到一半還未徹底調轉方向之時,卻見數丈之外一名也同他一般正在調轉方向的騎士竟似被什麼撞到了一樣,直接從戰馬上摔了下來。

  「叛賊休走!臨安胡一青在此,可敢與我決一死戰!」

  這一聲可謂震耳欲聾,王體中雖未因此而減緩半分,可當他看到那被一桿馬槊釘死在地上的騎士時卻也難免心驚。

  只是這又非話本,他又怎會在這騎軍失了最大依仗的時候橫生枝節?

  痴貨!

  於心中罵了一句,隨後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便有數騎自他那小陣之中脫離而出。

  這幾個都是平素里在軍中作為勇武的,待見自家大隊很可能會被這憨貨拖住便自覺擔下了攔截的任務。

  眼見待見此等情形,王體中卻也沒太在意,對他來說,現在最關鍵的便是不要讓三堵牆的進攻節奏被人打亂。

  至於那來將.

  說白了他也就三五人,又能對整個戰局產生多大影響?

  可他終歸還是小瞧了胡一青,就當大隊轉向完成之際,他的餘光卻瞟見那被十多個騎士圍在當間的來將竟殺得虎虎生風,無有版點點被壓制的感覺。

  竟是員悍將,若能收到麾下倒也不錯。

  隨著騎軍大隊脫離戰團,王體中便又生出了旁的心思。

  不過這年月打仗,講究的便是個整體配合,他雖有心將其收下,但那也不過只是如收集癖一般的愛好罷了。

  片刻之後,他這一隊退到了約莫百餘步之外。

  不得不說其部兵卒果然訓練有素,此時距戰鬥開始還不及半柱香的功夫,但其前隊已然開始了第二輪衝擊,後隊則正脫離戰場向後退來。

  王體中對此倒是習以為常,在大略評估了一下此番戰果之後他便再次領著中隊發起了又一輪攻擊。

  他看得很清楚,明軍在第一輪時並沒能做出任何動作,這便代表著對方很可能會在這一輪時徹底潰散。

  按著常理來說,仗打到這般份上基本也就沒了什麼懸念,可當他再次逼近中央戰團之時,卻發現之前圍攻那來將的騎士竟已被斬了數名,而擋在他面前的卻又換成了一幫手持各式兵刃的無甲漢子。

  這是峒賊?

  他們怕是瘋了吧。

  此時的張安大抵是有些瘋了的,他在清軍的前一波衝擊抵達之時堪堪趕到,可這才接了一陣,隨他而來的部眾竟已死傷大半。

  他聽過騎軍乃是步卒的克星,但他久居山中又何曾有機會真正見識到其中恐怖?

  「頭領!撤吧!我們擋不住的!」

  眼見清軍的又一波衝擊即將到來,張安身側的部眾立時便似崩潰了一般大聲哭告。

  「混帳話!老子已答應漢人幫他們打韃子,這才接了一陣便要退去,峒人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說完這句,張安便將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即將到來的清軍騎兵身上。

  也不知他是過於全神貫注還是刻意不理,當氣身側部屬之中有人因無法克制心中恐懼而緩緩後退之時他卻還是死死盯著前方,卻是連半點阻攔的意思都無。

  張安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

  早知道清軍如此強悍,他是絕對不會答應招安的。

  可是山中之人雖有諸般野蠻作風,但一個唾沫一坑的道理卻是明白的。

  如此情形之下,親自答應了朝廷的他自然只能死在陣前,可有了他這條性命墊著,誰還能對餘下的峒人尋出半個不是來?

  老子確實沒見過騎兵,但老子不怕!

  心念及此,張安索性將手中兵刃丟到地上,緊接著他腰身微躬、雙手前出,直接擺出了一副與牛角力的架勢,竟似要以血肉之軀硬抗騎兵的衝擊。

  十步。

  五步。

  「來啊!」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這個蠻子要用血肉之軀硬抗清兵衝擊之時,他竟瞅準時機用手將那長長的槍桿撥開,隨後腰身猛一發力,借著長槍的傳導直接將當面騎士撥下馬來。

  嘭!

  隨著一聲巨響發出,一名騎士狠狠砸落於地面之上。

  這一下來的極其突然,突然到所有人都被震得愣了一下,可是能作為精銳騎兵培養的又有哪個不是百里挑一?

  就當張安借著轉身的力道正要朝身側騎士下手之時,那人卻已抽出戰刃直往他身上劈來。

  人於轉身發力之際必定腳下生根不利騰挪,而他手中除了那杆被到底清軍死死壓住的長槍之外又別無其他,如此情形漫說他張安,便是關二爺在世卻也再難逃出生天。

  大抵躲不過了吧。

  只這一瞬,半生經歷似一個個畫章般逐一回放在他腦海之中,張安也便曉得這是自己的最後一戰,再無半點心力抗衡半分了。

  「嘡!」

  就當張安準備坦然受死之時,一陣金鳴突然在他耳旁響起。

  隨後他直覺肩頭一疼,整個人便從那將死之前的僵直狀態中解脫了出來。

  這是有人來救?

  「傻愣著做什麼?動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