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鄭家如何敢來廣東?

  第236章 鄭家如何敢來廣東?

  打通海路是一件大事,也是一件難事。

  其間不但牽扯了與海上強國的交涉,更還關乎於大明國力。

  所以,在與那幾個致仕官員商議之中,廣東本地勢力也表現得極其務實,第一步只不過就是想讓太子殿下用廣州知府衙門的名義往南洋去上一份信函,以此來扭轉大明對海外子民不聞不問的態度。

  為此,他們甚至不惜拋棄合作多年的丁魁楚。

  切莫以為在此事上只有朱慈烺占了便宜。

  一國之國策並非輕易扭轉,更何況這還是祖制。

  若非朱慈烺搬出了神宗實錄,說不得僅這一封函件便能在士林之中翻起天大的風浪,進而對其聲望產生較大的影響。

  如此看來,這番交易到底是誰占了便宜卻也說不太一定。

  不過經此一事,朱慈烺的收穫又不止是獲得了廣東的支持。

  還在江南時,為了海貿奔波的似乎只有譚昌源和其背後勢力,余者顯然對這個並不算上心。

  當然,出現這種情況也有可能是因為江南已陷於亂局之中,諸方勢力要麼在尋自保之法,要麼在牟圖更大利益。

  但不管怎樣,與廣州這種一見機會便能在幾個時辰之間全部動員的情形相比,江浙的反應終還是冷淡了些。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兩地勢力的利益並不一致。

  這其實也不難理解,兩地雖都靠海,但江浙魚米之鄉的地位已維持了很長時間,在巨大的慣性之下,江南的地方勢力更加偏向於地主一些,所謂海貿、手工業大抵也只能算是副業而已。

  再看廣東,除了珠江三角洲之外,各處都能稱得上山大溝深,而適宜耕種的三角洲又才堪堪完成開發,所以這裡的大族卻要偏向於商人,地主這個身份似乎更像是穩定現金流的來源。

  有了這番認知,朱慈烺的決定也便不難猜到了。

  現階段,他的基本盤僅限於江南,唔可能還有殘餘的江西,此地各方力量之間雖存在種種矛盾,但於根本利益上,他們卻是一致的。

  若朱慈烺安安穩穩還好說,可要是觸及到了核心,大明的監國太子還能在江南站穩腳跟嗎?

  話到這裡定會有人再將那幾十萬人馬拎出來說說。

  蒼天啊,遍覽史冊,哪個造反大將不曾受過皇帝信重?

  可當利益發生衝突的時候,又見哪個手下留情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能夠獲得廣東的支持便顯得彌足珍貴,其間道理不問可知,倒也無需贅言。

  總之,此番飲宴之後,各方終還是以能夠接受的代價換取了想要的東西,而朱慈烺則在酒宴結束之後立即向胡茂禎下達了赴肇慶平亂的命令。

  至於徐文爵.

  老實講,自被派到崇明島之後,徐家二公子便過得一日比一日憋屈。

  救援杭州沒他的份,蘇松之戰沒他的份,其後的宣城、蕪湖,他更只在此番南下時才通過宿衛口中知道了個大概。

  這般情狀,他一個早早就跟著太子殿下打過仗的人又怎能不感到憋屈。

  不過徐二公子畢竟還是識大體的。

  他深知崇明島的重要性,亦知道被派去守這破島乃是殿下的信重。

  由此,他雖還是心中鬱郁,可在整訓水師陸營,加強崇明防禦之上卻還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甚至還通過選拔和新募的方式在崇明島上整出了一支千人規模的隊伍,卻也算是沒浪費這兩個多月時間。

  論及陸戰,這支隊伍自然是比不過胡茂禎所部的,但由於其兵源本就是水師陸營和崇明百姓,這支隊伍便有了善於水面作戰的特點,也正是因為這個特點,朱慈烺才在此番南下之中特意將其帶上。

  話到這裡便不得不提一下廣東的地形了。

  旁人許會覺得這裡靠海,必定如江南一般水網密集,可實際上若將三角洲去掉,那廣東便只餘一片山地,其間雖也有幾條大河自山間匯入大海,但水網密集卻是遠遠談不到的。

  這便是廣東的特點了,三角洲一帶水網遍布,其餘地方皆以山地為主,而那肇慶恰恰就在三角洲邊緣,且被一條名為西江的大河以倒幾字形環繞。

  以此為基,朱慈烺命徐文爵隨行便帶著些預則立的意思了。

  當然,在接到南邊的消息時,丁魁楚已然退守肇慶,按著朱慈烺的設想,與逆王的戰鬥當在三角洲這等水網遍布的地方發生。

  可誰曾想,其人雖連敗數場,但竟在退到肇慶之後便死死將叛軍擋在了此地。

  這一方面說明叛軍缺少攻堅的經驗和能力,但另一方面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丁魁楚多少也還是有些能力的。

  「有援兵的消息嗎?」

  待見見參將趙千駟入得州府大堂,丁魁楚待將手中茶碗緩緩放下才淡淡地問了一句。

  連敗數場的廣東軍雖只能勉力防守,但他卻一直表現得極為從容,似乎從主動出兵平叛到被迫退守肇慶的變化並沒有對他產生多大的影響。

  這卻也難怪,他雖才到梧州便被趕了回來,但在這個過程之中卻也得到了廣西境內的詳情。

  據情報所述,廣西境內各個州府雖在裝死賣活,但除了落在敵手的桂林和梧州卻也無人敢明目張胆地支持逆王。

  有了這般依憑,丁魁楚待見叛軍攻城乏力之後自也去了擔憂,好整以暇地等待援軍到來,給靖江逆王以雷霆一擊。

  「還沒有。」

  應了一句,趙千駟便抬頭看了看丁魁楚的表情,待見其還如平素那般淡定,他這才又於心中掂量了起來。

  早年間,兩廣雲貴大抵都是一般情勢,其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與生熟蠻子之間的博弈上。

  可近幾十年來,隨著兩廣的不斷開發,已然少有土著作亂之事,朝廷也便通過各種方式削減了此處的駐軍。

  實際上若只是單純減少駐軍對現在而言倒也沒什麼,可關鍵在於這般動作代表著朝廷對廣東陸上防禦的重視程度正在急劇降低。

  由此,諸如吃空餉之類的事情也就顯得稀鬆平常了。

  如今面對兩廣總督的軍令,各處參將自是極為重視,可重視歸重視,總不能挑著個光杆前來吧。

  所以在趙千駟想來,自徵調軍令傳達至今,那些軍將們許也不過將將湊夠人手而已。

  至於說等到他們前來增援.卻也得再等上些時日吧。

  當然,於趙千駟想來,丁魁楚雖只在兩廣總督任上待了年余,可其人也是精明,對這般情形多少也當有些了解。

  否則援軍遲遲不到,換做是誰都該震怒,丁魁楚又怎會這般模樣?

  只是

  「還有何事?」

  眼見趙千駟在答完自己的問題後還是一臉的猶豫,丁魁楚心知其人定還有話要說便主動問了一聲。

  「部堂,軍中糧草卻有些不濟了。」

  「嗯?」

  聽聞此言,本還山崩於前面不該色的丁魁楚立時便挑了挑眉尖,待略一思量之後卻又恢復了之前的從容與淡定:「還能堅持幾日?」

  「大抵也就三兩日了。」

  「那便先讓州府衙門從百姓手裡籌集一些,待軍糧到了再還回去吧。」

  「是。」

  三兩句之後,事情便找到了暫時的解決方法,可趙千駟在應聲之後卻還不走,似有話要說。

  見此情形,已有了些不滿的丁魁楚便又耐著性子問了一句:「還有何事?」

  「部堂,廣州那邊要不要派人去催催?」

  「此事我自會理得,你若無事便下去吧。」

  話已說到這般份上,趙千駟便是再無眼色也當察覺到丁魁楚的不耐,更何況廣東遠離戰亂,能在此地以武將身份混在督撫身邊的又有哪個無有七竅玲瓏心?

  所以這邊話音才落,趙千駟那邊就恭敬一禮直接退了出去。

  實際上,丁魁楚的不耐也非完全衝著趙千駟而來。

  不管他面上如何淡然,可這一遭畢竟是受了重創的,再加上援兵遲遲不到,他這裡稍稍有些控制不住語氣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不過丁魁楚終也是歷經風浪的人,並沒有因別無他人而再流露出半點內里情緒。

  只是這軍糧牽扯極廣,他卻也不能不慎重,所以這大堂之中也就響起了他不斷用手指輕敲桌案的聲音。

  「嗒,嗒,嗒,嗒。」

  會是運送途中出了岔子嗎?

  不會,肇慶廣州相距也就百里,更別說其間還有水路相連,哪怕逆王派人繞過城池,卻也難對糧道產生什麼影響。

  會是糧秣籌措出了岔子嗎?

  不會,糧草七日一送,一次也不過三百石而已,哪怕廣州倉里存糧也不算多,但維持前方用度卻也不是問題。

  那便只有顧元鏡這廝了。

  可他有這個膽子嗎?他畢竟是廣東布政使,一旦肇慶有失,他漫說身在廣州,便是逃到天涯海角卻也逃不脫干係。

  這般情形之下他又如何敢對前方供給下手呢?

  除非

  不可能!

  隨著思緒的飄動,一個個念頭生於丁魁楚心中,他卻又在一番斟酌之後將其逐個掐滅,直到將所有可能全都排除之後,他卻不得不往最壞的可能性上思量了。

  這個可能性自然是顧元鏡這些受了壓制的官員,在某些勢力的支持下給他背後來了一刀。

  可任由他想破腦袋卻也想不出到底有哪方勢力可以將手伸到廣東。

  以現在的局面來看,有這般實力的其實也就那麼幾個,湖南的何騰蛟,福建的鄭芝龍,應天的太子和江西的清軍。

  太子和清軍自不必考慮,他們一個遠在數千里之外,一個還在江西與永寧王死磕,便是真想將手伸來卻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剩下的何騰蛟當還在頭疼怎樣處理與闖軍的關係,而鄭芝龍雖與廣東本地勢力糾纏不清,可他真想將手伸來卻必定會遭到強烈抵制。

  如此一想,這些人皆不太可能與軍糧遲來有什麼關係,丁魁楚自也就只能從旁的上面尋求答案了。

  「來人。」

  「督師。」

  「以本部名義往廣東藩台衙門發函,責令其三日之內就將軍糧運來,否則軍法從事。」

  話音落下,幕僚領命而去,可當丁魁楚正要再細細思量之時,卻見那趙千駟又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督師!大事不好了!」

  「混帳!你這般慌慌張張,讓士卒看見豈不亂了軍心!」

  若在尋常時節,莫說丁魁楚如此嚴厲,便是神色稍有異常那趙千駟當也得嚇得夠嗆。

  可現在的他非但沒因這聲呵斥而請罪,反倒在將氣喘勻之後竟又言道:「督師,城北又來兵馬了!」

  聞得此言,丁魁楚自然也是一驚,隨後卻也顧不得別的,在趙千駟的帶領下便直往北面的城上而去。

  倒也是肇慶城池不大,也就只用了三兩柱香的功夫,他們便登上了北面城牆,而當聞訊趕來的隨軍官員們行禮之時,卻見素來重禮的督師竟似未曾瞧見一般,只顧著往城外眺望。

  那靖江逆王乃是順著西江而來,其大營正在肇慶西面,而此時肇慶北面卻有一火紅軍陣緩緩前行,竟似是想借著城池與河道的阻攔,直接將叛軍封死在這個倒幾字河套之中。

  見此情形,各人皆知這是己方人馬,可丁魁楚卻驚得愣在原地,腦中只余了一個念頭。

  這是哪裡來的人馬?!

  援軍?

  不可能!

  漫說先前他已知道援軍無有消息,便是來的真是援軍也當入城先見他一面再說其他。

  更何況.廣東的駐軍哪裡會有這等膽子?

  「督師!您看!」

  正當丁魁楚腦中一陣發懵時,也不知是哪個喊了一聲,隨即他便本能地往城池另一側看了過去。

  肇慶城牆距離西江約莫有三四里遠,在這般距離,自城牆之上不但能清楚地看見一艘艘戰船正緩緩逆流而上,更還能看清這艦隊的龐大程度。

  待見這般景象,丁魁楚頓時驚醒了過來,而在一番急切的搜尋之後,他果然在那最大的戰船上發現了艦隊的旗幟。

  只是

  這艦隊為何不掛鄭家旗幟,竟還是用的是明黃色?

  章節後面有一個肇慶的地理位置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