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又要見面?
7月19日
宣城
隨著常冠林所部的到達,負責正面硬抗韃子的任務便落在了他們身上。
原本他以為哪怕自己這五六千人馬都是應天衛所軍中的精銳,也當抗不了幾日。
可誰曾想,焦灼了這麼幾日,他們雖未重新奪回南門,但清軍亦是舉步維艱,戰線竟然就這麼維持了在城門附近。
「當!」
周顯才猛然刺出的一槍雖因去勢不穩而被擋了開來,但他這一下卻也逼得韃子不得不鬆開剛剛抓住拒馬的手。
在蘇松之戰前半段,由於太子殿下運籌帷幄,清軍開戰不到兩日便因降軍倒戈而徹底沒了生路,所以他們這些人所做最多的工作其實也就是沿著河道布設防禦工事。
那會兒,由數萬人組成的包圍圈中,除了死守大營的三兩千真韃子之外便只余散落各處的降軍兵卒,任誰都覺得戰事當沒了半分波折。
可誰曾想,太子殿下前腳剛走,剩下的那些韃子便對明軍防線發起了一波波瘋狂的攻擊。
所謂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
韃子們為了求得一條生路真可謂拼盡全力,一時不察之下,明軍接連被他們破了兩條防線,待到由船板築成矮牆的那一條時才勉強將其擋了下來。
之後幾日,清軍的攻勢如海浪一般接連不斷,直至最後一人死在堅固的防線前,而作為正面接下這些進攻的常冠林麾下兵卒,自也對這種平地上的防守戰有了幾分心得。
「挪回來!抓緊!」
趁著那韃子暫時被擊退的空檔,周顯才大喝了一聲,隨即便又幾名義軍貓著腰上前將拒馬歸於原位,各個防禦器具之間的空隙也就被補了起來。
不得不說,與強軍交過手的隊伍到底與尋常不同。
哪怕蘇松之戰的後幾日,明軍只是憑著堅固的防禦工事才將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清軍耗死,可現在的周顯才卻也和月余之前的那個屠戶有了天壤之別。
這種差別不光在於臨敵經驗之上,更在於精氣神上。
要知道,當初夜襲應天清軍大營時的他可是緊張得連和大隊走散都未曾注意,而現在面對清軍主力的衝擊,他不但未如早先那般亂了方寸,更還能沉著指揮,卻已有了真正軍官的味道。
「當!」
又是一陣清脆的金鐵交擊之聲,周顯才手中長槍猛然一撥,刺往義軍身上的兵刃便偏到了別處。
其後,對面韃子似還準備追擊,可緊接著便傳來一陣鼓響金鳴,那韃子又看了眼已然退回陣中的義軍,隨後便跟著大隊人馬退了回去。
對此,周顯才倒也沒有多少意外,畢竟這幾日韃子都是淺嘗輒止從未真正拼過命,他雖不知這是為何,但這幾日下來倒也算是習慣了。
「包傷的抓緊包傷,餘下的莫急著休息,先把拒馬路障歸置歸置!」
對周顯才這等有了經驗的軍官來說,敵軍的退去並不代表戰鬥完全結束,在招呼麾下兵卒和前來協助的民壯將防線上的諸樣器物仔細整理一遍後,他又在自己的防線上來回巡了兩遍才往自己的兵堆里走了過去。
「旗官,先前若非有你,我怕是就回不來了。」
眼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回來,圍在一起的兵卒們自然往左右分了分,而先前被周顯才救了一命的義軍也趁著這個機會朝他表達起了感謝之意。
「這值什麼?」周顯才大咧咧地擺了擺手,隨後便直接跳過此事,朝麾下兵卒們說道:「都覺來不對了吧。」
「嗯。」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兵卒們雖領會了自家旗官的意思,可一旁的義軍卻被這啞謎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隨即便有那膽子大的直接問了起來:「旗官,有什麼不對啊?」
「哎呀,倒是我疏忽了,」話音入耳,周顯才這才意識到周遭還有不明白他們這啞謎的人:「倒也沒什麼,就是感覺這些韃子兵不太拼命,和以前遇到的不太一樣。」
他這一說倒也不要緊,可接下來兵卒們便你一言我一語地吹了起來。
「你們是不知道啊,那些韃子可凶得很!我一刀劈中了他的脖子,那韃子竟還.」
在兵卒們的描述中,他們在蘇松之戰遇到的韃子可謂戰力強勁、悍不畏死,而周顯才聽著他們有些誇張的敘述倒也未曾出言阻止。
畢竟當初他在應天的民壯營里時,老卒們也是這般。
對於兵卒們的吹噓,義軍們倒也未曾懷疑,說到底這幾日「官軍們」將韃子死死擋在此地,已然展現出了其強悍的勢力。
如此情形之下,這些早前還是普通百姓的義軍又如何會對前輩話產生懷疑?
「旗官,聽說您見過太子殿下?」
老實講,軍中和太子殿下說過話的人不在少數,但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義軍們總還是難免好奇,可周顯才面上將將露出矜持的微笑,便有那兵卒搶先答了一句:「那是,旗官還和太子殿下說過話呢。」
「旗官,給我們說說吧。」
「說說?」
「說說吧。」
「行,說說就說說。」
如此一番,周顯才便勉為其難地講起了太子殿下的過往,期間遇到不知道的地方,他便也用自己聽到的「傳聞」將其全部補上。
「.,伱就說,滿朝貴人握著幾十萬大軍都沒能擋住韃子,太子殿下卻能以一介囹圄之身,把韃子頭逼得順山根跑,這是不是差距?」
半晌之後,周顯才以這段話作為結束語,其後他身邊無論兵卒亦或義軍便都不由發出了陣陣感嘆之聲。
總的來說,明軍這邊雖然丟了一道城門,但由於戰線的穩定,所以軍中氣氛在閒暇之時還能算是輕鬆。
說白了,他們就是有恃無恐。
這仗已打了幾日,蕪湖那邊的消息也已傳來。
現在明軍上下都知道北面的韃子過不來,宣城外面的這股韃子已然是秋後的螞蚱,只要他們能將其死死拖在此地,最後的結果大抵也就是那麼幾種。
如此情形之下,宣城守軍若再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卻也實在有些不堪大用了。
不過宣傳這種東西自然會根據立場的不同而不同。
在明軍這邊是一種說法,而在清軍這邊卻又是另一種說法了。
「再等兩日,圖賴和吞齊便能前來接應,屆時我軍便能脫困了。」
在城外清軍大營之中,多鐸以此作為結束語後諸將便陸續離開了大帳。
昨日他接到了圖賴和吞齊的來信,信上說他們正在全力衝擊明軍防線,只待破敵之後便會南下前來匯合。
對此,多鐸本來是有些疑慮的。
畢竟他早已把江南的山川地形印在腦中,自然知道明軍水師若想從蘇松趕到皖南需得花上不少時間。
在沒有水師相助的情況下,明軍又怎麼可能將圖賴和吞齊擋在蕪湖一帶不得南進?
只是前來報信的兵卒不但遍體鱗傷,更言之咄咄地表示明軍不但有水師相助,更不知從哪裡搞來火炮協助。
如此一來,多鐸便也只能將心中疑慮死死壓下了。
「你也莫要多想,便是他們不來,明軍也不能拿我們怎樣。」
作為名義上的搭檔,多鐸在得到來信之初便已將心中疑慮透給了孔有德,而孔有德也終於在一番思量之後對多鐸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他想的明白,現在他和多鐸手中,攏共還有萬餘人,哪怕這宣城真的攻不下來卻也能將其棄之不顧選擇直接北上。
左右就是擔心落入前後夾擊之中罷了,只要他們多繞些路,避開水網密布之地,難道還會真怕了明軍不成?
這一點多鐸其實也想到了,可他真正擔心的並不是自己能不能脫困,而是隱藏在現在這種局面背後的信息。
博洛、吞齊、圖賴,這三個都不是多爾袞兄弟的嫡系,早前戰事順利多鐸自也沒有關注到這一點,但現在再看,大軍後路竟然落在了他們手中。
在戰事順遂時,這自然算不得什麼,畢竟圖賴已然表達了倒向他們的意願,博洛、吞齊雖然是豪格的死黨,但若施上一番手段卻也不是沒有可能讓他們動搖。
可現在.
多鐸很清楚,人性是經不起試探的。
這東西太善變。
上一刻拉良家下水,下一刻勸老妓從良,一念善、一念惡,太容易隨著眼前的情況所更改。
哪怕他們三個並未生出旁的心思,但現在戰局成了這般模樣,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
所以,在多鐸看來,如何能在他們幾個將自己的心思付諸於實踐之前將其阻止便要遠遠重於一城一地的得失。
「若是我們現在直接棄了宣城,你覺得我們能有幾成把握順利和他們匯合?」
聞得孔有德之言,多鐸思量許久才出言詢問。
這倒也算不得多鐸朝三暮四,早前他選擇這條路雖也含了為自己找回面子的想法,但歸根究底還是想通過勝利杜絕某些人生出旁的心思。
對他這樣的想法,孔有德雖不能完全明了,但大抵還是能猜到個六七分的。
可說破大天,他也只是個漢臣,在遇到這種牽扯到滿人內鬥的情況下,除了裝傻之外卻也沒有半點摻和進去的意思。
「把握當是不小,這幾日我也想明白了,
明軍作戰多仗水師之利,
只要我們動作快,在各個水系之間不斷穿插,憑著明軍的戰力大抵也是拿我們沒有辦法的。」
聞得此言,多鐸緩緩點頭,似乎對其判斷極為認可。
見此情形,孔有德總算放下了心中大石。
他現在最擔心的便是多鐸輸紅了眼,想要一直打下去。
若真如此,就算他們這萬餘人馬真的戰力驚天,可在缺糧少藥的情況下又能堅持多長時間?
能有這種想法,倒也不是孔有德小看多鐸。
所謂一步錯,步步錯。
在初入江南之時,多鐸便因為各城各將相繼來降而錯誤地判斷了明軍抵抗的決心,又因所識之局限而忽略了明軍水師在江南之地的威力。
如此一來,他等於在一開始便落錯了子。
待到後來因連番受挫而反應過來之後,局面已然有些不可收拾。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就成了怎麼做都是錯。
哪怕出其不意自天目山中殺出,打了明軍一個措手不及,最多也就順利拿了一城,等明軍反應過來之後便又陷入了兩難境地之中。
「可若我等丟下宣城不管的話,一旦被新來的那股明軍墜上卻也有些麻煩啊。」
孔有德自是非常理解多鐸的難處,但說到底,他並不是多鐸。
所以當多鐸猶猶豫豫地說出這番話後,他立時便被驚得雙眼圓瞪,嘴巴大張,顯然已無法壓制心中驚愕。
「你這是何意?」
「哎呀~~~~!你想到哪裡去了!」
眼見孔有德這幅表情,多鐸先是一愣,隨後便連忙解釋了起來。
「你是我大清的王爺,我若將你陷在這裡,還有何臉面回北京?」
「那你的意思是」
聽到多鐸的解釋,孔有德也覺得自己有些多心。
畢竟自己是黃台吉親封的恭順王,論及分量便是比多爾袞新封的那幾個也要重上不少。
若是真將自己陷在此地,漫說他的多鐸扛不住,便是多爾袞也不見得能在豺狼環伺的情況下安然脫身。
可若非自己,那便是.
「我的意思是從你軍中分出一兩千作為疑兵,待我等收攏圖賴幾個再設法援救。」
話音落下,孔有德心中頓時嘡的一聲。
他對此雖已有了猜測,但當多鐸真將這話說出來時,卻還是難免驚訝。
這些年來,他麾下兵卒雖也歷經補充,但底子卻還是他從東江帶出來的那些老卒。
現在多鐸要讓他將跟了十多年的兵卒當做炮灰,他這心裡.
「平素里你雖不多說,但我知道你是能看明白朝廷局面的,
現在那三個貨很可能已生了旁的心思,
我們若不急速北歸,說不得他們便會做出什麼蠢事,
屆時就算我不計較,可好不容易穩下來的朝局」
「稟王爺!明國太子想要與您一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