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萬事皆離不開勾兌

  第194章 萬事皆離不開勾兌

  蕪湖

  自某日起,當面明軍便對此地防線展開了近乎瘋狂的攻勢。

  這樣的情況直讓吞齊有心將對面的明軍將領好好罵上一頓。

  老實講,他這裡的人馬雖然要比對面少得多,但這麼長時間的攻防下來他心裡大抵也已有了底,若真要一心求勝,卻也不是沒法將其擊潰。

  可他是鑲藍旗的啊。

  現在多鐸一系明顯連吃敗仗,吞齊犯得著拼死拼活為他們收拾場子嗎?

  所以,當對面明軍如瘋了一般進攻蕪湖防線時,他的心裡當真就如吃了一萬隻蒼蠅般噁心。

  不過自今日起,這種情況大抵會發生些變化。

  至於到底會變化到何方,卻也得看他與圖賴的會面了。

  「我看明軍攻得很猛啊。」

  圖賴將才入得吞齊軍帳,不等對方開口便直接將話題扯到了將才看到的戰況上。

  他是一個多時辰前才到的蕪湖,可誰知他這裡連城都沒進便聽有兵卒向吞齊稟報,說是明軍又發起了進攻。

  這般情形他自也不能若無其事,隨即便跟著吞齊直接去了戰線,他也就對這裡的情況有了些了解。

  「可不是,」吞齊一邊說著,一邊往圖賴和自己的杯中倒了些茶水,待做完這些他才又接著說道:「早先還好,就這幾日明軍便似不要了命了一般。」

  按著尋常來講,無論官階或是爵位,圖賴都要比吞齊高上一籌,但他好歹也是愛新覺羅家的。

  如此算來,他與圖賴大抵也能稱得上分庭抗禮,所以在談話之時,兩人也就直來直去,卻也不曾再加上些旁的稱呼了。

  「是來了援軍?」

  圖賴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便對吞齊的話做出回應,反而是略略思量了一下才不太確定地問了一聲。

  雖說他本駐在溧陽一帶,與蕪湖還有著一二百里的路程,但各地具體情況每隔幾日都會互有通報,他這顯然也是有些裝傻充愣的意思。

  「援軍當是沒有。」

  吞齊也是滑頭,按著實際情況回了一句便不再說話,顯然是準備圖賴那邊露上一些,待他有了判斷之後才會依著情況決定該說些什麼。

  對他的這般反應,圖賴心中真真是如明鏡一般。

  若換做黃台吉在時,說不得他就直接甩手離去,便是連多一句話都不會與其應付,可現在.

  說到底,形勢比人強。

  莫看他們是皇帝直領,但現在的皇帝連泥塑木雕都不如,他自然不敢再如早先那般,便是知道吞齊的盤算,他卻也只能受著了。

  「莫非是知道了南面的情勢,為防你南下支援才如此猛攻?」

  「嘶~~~!這可如何是好?!」

  圖賴這邊話音才落,吞齊便如將將恍然大悟一般。

  圖賴的這句話等於將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放在了他的面前。

  這是一種示弱,也是擺出的籌碼,而他在知曉對方的心意之後自也不會再拿喬,否則這場兩利的交易也就無法進行下去了。

  實際上,從圖賴率軍向蕪湖進發時,吞齊便已對其心思有了些猜測。

  只是南下這一趟,那圖賴與多鐸走得實在太近,甚至還在擺出一副任君采劼的樣子後得了天大的好處。

  如此情形他卻也不得不留上一份小心,對其真實盤算加以試探。

  不過這圖賴也是識相得緊,才三兩句功夫便直接繳槍投降。

  繼而說出了吞齊心心念念想要從旁人口中聽到的那句話:為防南下支援!

  「這確實是個麻煩事,現在王爺那裡情勢不明」

  聞得此言,本已心情暢快的吞齊立時便在心中生出了些不滿。

  他與圖賴的這番言辭碰撞拼的便是從誰口中先說出「情勢所迫,無法救援王爺」。

  現在圖賴已經開了頭,卻不肯將話直接將話說透,吞齊自然心有不滿。

  先前圖賴將到之時,他的確有些忐忑,若是這貨真是死心塌地倒在了多鐸那邊,不論前方情勢如何都必定會逼迫他與其一同帶兵南下。

  可現在那句話已從圖賴口中說出了一半,他便不用再擔心這些。

  如此一來,孰強孰弱也便徹底掉了個,他自然不覺得圖賴有什麼資格和自己談條件。

  「我這裡還有明軍在前,卻也有些無能為力,莫不如你先去救援王爺,待我這裡擊潰當面便火速南下?」

  威脅!

  圖賴將這句話里的威脅聽的清清楚楚。

  若非當面沒有像樣的明軍,他何必大老遠跑來這蕪湖?

  可現在自己已表現出足夠的誠意,甚至主動點明了「為防南下支援」這一情況,可對方卻將此當做軟弱,繼而步步緊逼,這般情形他又怎能坦然受之?

  「倒也是個辦法。」

  圖賴淡淡的說了一句,吞齊卻只眉尖巧挑毫無反應。

  見此情形,他不由於心中暗道一聲蠢貨,隨後便又接著說道:「我也不與你打什啞謎了。

  伱不願南下,我也不願南下,

  我為你證明當面有明軍猛攻,你與我出一封求援信,

  如此我等各取所需,旁的便聽天由命吧。」

  試探是在不清楚對方心意的情況下才需進行的,現在他已顯露了自己的想法,也明白了對方的想法,的確沒有必要再和吞齊隱晦來隱晦去了。

  只是他終歸還是有些高估了對方,他這邊話音才落,便聽那吞齊冷笑著說道:「應天還有博洛貝勒,我這裡倒也不缺作證的人。」

  「那你們兩個藍旗的便好自為之吧,告辭!」

  吞齊的意思非常明顯,應天的博洛無論從身份或是地位都要高於圖賴。

  在他看來,有這麼一尊大佛作證自然要遠強於圖賴。

  只是他終歸想得還是不算透徹。

  整場江南之戰,到最後諸將都損失慘重就他們兩個藍旗的人全須全影,這般情形誰又猜不到裡面的貓膩?

  「哎呀!不過一戲言爾,你如何能當真啊。」

  所幸吞齊也不是蠢到一百一上,在聽到「兩個藍旗」時,立馬便反應了過來。

  緊接著他快走幾步攔在帳門,隨後便抓著圖賴的胳膊嬉皮笑臉地將其往帳里拉了起來。

  「這般時節你還在耍小心思,卻不知肅王爺怎麼容得下你。」

  見對方這般,圖賴自知吞齊已被自己的話點醒,只是這一陣也卻也受了些鳥氣,自是難免借著這個當口泄上一番。

  「嗨!少在這得了便宜賣乖,諸將之中就你放出去的最早,平白撈了那麼多油水卻還不許我拿捏一下?」

  話既然已經完全挑明,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就發生了微妙的轉變,吞齊在說話時也就沒了太多的顧慮。

  他是真的妒忌。

  江南之富庶冠絕華夏,而他入得寶山卻只能眼巴巴在一旁看著,如此情形換做誰來又能做到以平常心待之?

  「些許財貨,你直說便是,待我後隊人馬趕到分你一些,省的如個管家婆子。」

  「當真?」

  「那是自然,我這裡給博洛貝勒和肅王爺都備了一份,如何能少得了你?」

  「哎呀!素聞圖賴仗義,今日才知傳言不假!」

  隨著談話的進行,帳中氣氛越來越融洽,兩人之間的關係幾乎要如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一般。

  只是圖賴在面上應承,心中卻似有千百把小刀劃拉。

  早先,江南戰事再無波瀾,多爾袞兄弟在朝廷中的地位也會因此而穩若泰山。

  這般情形之下,他自然果斷選擇了靠攏多鐸。

  可誰知道這才過了兩個月而已,江南的局面便急轉直下,朝局自然會因此而發生變化,他自然也得為了先前的「冒失」而付出代價。

  只是也不清楚這些代價到底是不是足以彌補他叛而又叛了。

  當然,他的行為其實也能找到合理的解釋,只要手中的兵卒還在,只要清廷之中的爭鬥還在,只要未曾明打明地與某方撕破臉皮,他圖賴便能左右逢源,成為各方拉攏的力量。

  不過某些人的處境便沒有圖賴這麼自如了。

  「總兵大人!老朽如何能拿出這麼多銀兩啊?!」

  華亭縣的溫府之中,溫老爺早已沒了往日淡定,除了朝著穩坐主位的吳志葵磕頭哭訴之外便不敢再有其他動作。

  「拿不出?若能拿得出,你不就直接將銀兩全都貢獻予韃子了,如何還能讓本將發現罪證?!」

  口中厲聲呵斥,但吳志葵面上卻掛著微笑,仿佛這等殺氣騰騰的話根本不是從他口中說出一般。

  早先在與鄂爾都交戰之時,他麾下的兵卒便從其身上發現了一本類似帳冊的東西,其後經過一番細細查看,他才發現這本帳冊竟然是蘇松之地的世家大族給那鄂爾都立下的欠條。

  老實講,一開始他是準備將這東西直接毀去的。

  作為在蘇松之地混了這麼長時間的人,他比誰都要清楚這些世家大族到底有多麼大的能量。

  若讓那些人知道自己握著他們的把柄,天曉得他一個小小的總兵最後會以何種方式消失在這塵世間。

  心中有了定計,他也便將此事放在了一旁。

  其後,他一面率兵打擊散於各城的零散清軍,一面按著過去的路數找當地大戶「協辦」軍餉,日子倒也過得充實而完滿。

  可杭州的「民變」卻讓他本已沉寂下來的心思活絡了起來。

  要說他也真是心思機敏,旁人只從這件事中看到了世家大族在太子殿下面前幾無還手之力,可他卻從裡面看到了旁的東西。

  適逢亂世,往日的規則似乎已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只要手中握著刀把子,漫說那班子世家大族,便是太子也當對他禮敬三分。

  由此,便也有了今日之行。

  「總兵大人明鑑啊!這些都是那韃子強逼老朽簽下啊。」

  實際上,溫老爺對吳志葵的來意清清楚楚,而且兩人也已就價碼經過了一番商談。

  只是那吳志葵要得太高,而溫老爺又不願因為一張被韃子強逼簽下的東西付出太多代價,所以局面便發展到了雙方都不體面的樣子。

  他其實想得明白,說破大天去,那東西也是糟了韃子強逼,並非自己主動進獻。

  更何況整個蘇松的大戶人家十有八九都簽過這個,便是將此事鬧大,卻也無人能夠說出他們的不是。

  他又怎會在乎吳志葵的勒索?

  「溫老爺,你想好了,這可是實打實的罪證,光憑這張紙,本將便能依著軍法把你家處置了。」

  吳志葵話音才落,本還在不斷求告的溫老爺頓時沒了聲息,可當他以為是自己的這番話起了作用的時候,卻見那溫老爺自地上起身,撣了撣身上塵土便尋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吳總兵手握大軍,我們這等普通百姓自然無力抵抗,可您要想好了,行了此等事當真能落得好下場嗎?」

  溫老爺並非痴人,他自然知道手握重兵的軍頭會做到何種地步。

  只是在他看來,現在朝廷似也回了口氣,便是還未將清軍徹底逐離,卻也能保障江南不落入混亂之中。

  這般情形之下,若是他吳志葵如江北四鎮一般立了門戶,他溫家盡力迎奉也非不行,可現在這廝竟然只憑一張破紙便想奪人家財,他又如何輕易遂了其心意?

  「本帥能不能落了好下場倒也不勞你操心,我只問你,應還是不應。」

  話音落下,溫老爺便於心中思量了起來。

  好漢不吃眼前虧,若這莽夫真對家中動了刀兵,那這數百年的家業不就要毀在自己手中?

  可要是真的認了,且不說溫家的聲望會一落千丈,各種麻煩接踵而至卻也是能輕易想見。

  莫不如.

  「吳總兵,要我應下也不是不成,但你收銀兩卻也不能只可著我一家,否則便是拼著家破人亡也不會叫你如意。」

  這是什麼意思?

  聞得此言,吳志葵立時便有些懵了。

  於他想來,自己還要去誰家收銀子關他溫家何事?

  可那溫家老頭說得斬釘截鐵,似乎已將這般盤算打定,卻也讓人有些為難。

  「我世家大族立於地方,憑的便是一個聲望,若是這份銀子只有我家交了,將來我溫家又如何立足?」

  只是為此嗎?

  似乎也不是不能應允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