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誰的處境不艱難?

  第189章 誰的處境不艱難?

  7月14日

  蕪湖

  安慶之變後,左夢庚便帶著殘部與袁繼咸合兵一處,其後兩人雖在某些方面還存著分歧,但於大的方向來說卻還算是合拍。

  這裡面自然有雙方實力相當的關係,亦不可否認,麾下大半南下投清後,左夢庚投清的路基本也就絕了。

  唔.至少阿濟格那邊肯定的去不得了。

  原本,左袁二人都以為憑著己方軍力當能順利抵達應天,可誰知到得蕪湖之後,他們卻發現清軍在擊敗黃得功後並沒有就此離開,反而留了一隊人馬,配合其部降將把這處隘口經營了起來。

  如此情形,他們還能怎樣?

  袁繼咸一心想去應天救太子,自然心無旁騖,左夢庚亦因沒有其他選擇而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最終導致的結果便是兩部共五六萬人馬在這地界耗了月余功夫而無有寸進。

  那時,蕪湖左近各州縣都已落在了清軍手中,毫不客氣地說,這路人馬實際上已算是深入敵境。

  不過尼堪去往杭州之時僅在各城留了些必要的人馬,而且左良玉在最初離開駐地時便已在舟船上備足了糧草。

  他們總算也在這般境地之下堅持了下來。

  可戰事不利終歸還是會對軍心士氣產生巨大的打擊,再加上他們孤懸於外得不到半點其他明軍的消息。

  到了六月末時,這支人馬幾乎已沒了多少官軍的樣子。

  若再過上一旬半月的功夫,便是他們軍需無虞,說不得也會因軍心士氣降至冰點而徹底潰散。

  倒也是天無絕人之路,就當左袁所部逃兵頻出之時,金聲攻占蕪湖以南數座城池的消息傳到了他們耳中。

  如此一來,原已接近崩潰的軍心士氣也便逐漸緩了過來。

  只是

  「世伯,義軍戰力並不足持,我軍還當分兵救援才是啊。」

  今日一早,袁繼咸便接到了來自金聲的急報,其上除了言明寧國情形之外亦說明他將領兵去往宣城。

  作為一個監軍御史,金聲自是不能對袁繼咸和左夢庚之後的行為多說什麼,但按其信中意思,大抵還是希望二人能派些兵卒前去支援的。

  這本也在情理之中,攻下蕪湖南邊這些州縣時,哪怕並沒有遇到多少明軍,且還有內應相助,但在這個過程中金聲所部還是出現了不小的傷亡。

  現在清軍於一夜之間便拿下了寧國,顯然這支人馬的戰力相當可觀。

  如此情形之下,金聲話里話外都含著唇亡齒寒的意思也便不難理解了。

  袁繼咸並非嫉賢妒能之輩,亦非江北那班昏招頻出的文官,就算金聲並沒有在信中透露出這般意思,他自然也能明白失了這片意外得來的後方會是什麼結果。

  可話說回來,作為一軍統帥,想要調兵遣將總得先摸清敵方情況才好定了對策,便如現在這兩眼一抹黑的情況,就算他手中握有大軍,又如何敢輕易定策?

  「左帥,現在敵情不明,大軍不宜輕動啊。」

  當初對著左良玉時,袁繼咸便以「左帥」稱之,現在其子左夢庚手中的兵力雖遠不及其父,但活了一把歲數的袁繼咸還是對他用上了這般稱呼。

  「世伯,若是宣城丟了,其後的小城又怎能守得住?不論軍情如何,這宣城都是必救的啊。」

  袁繼鹹的擔憂,左夢庚大抵也是能猜到一些的。

  可宣城距離蕪湖僅餘百四十里,其間除了幾座年久失修的塢堡以外便沒了任何遮擋。

  若坐視清軍進攻只有義軍守衛的宣城,那便等於將自己的後心露給了敵人。

  以此為基,左夢庚便是知道自己在軍略方面要遠差於袁繼咸,卻也不由著急了起來。

  「左帥莫急,容我再想想。」

  所謂每臨大事必有靜氣。

  被左夢庚吵了一通,斷了心緒的袁繼咸不由說了一句。

  他自然是準備派兵支援的,但派多少,走何路,在沒有思量清楚之前,他又怎能輕易下了定策?

  老實講,在袁繼咸看來,這路清軍來的極其詭異。

  他思來想去也沒想明白清軍為何會在這般時節,從這般方向殺將出來。

  若是清軍重視自己這幾萬人馬,便不該現在才派兵來攻,若清軍不重視自己這路兵馬,就更不該在這時派兵來攻。

  其中道理說來倒也簡單。

  莫看袁繼咸與左夢庚攏共能湊出五六萬人,但只要清軍能夠守住蕪湖,這路兵馬便是毫無作為的死子。

  除非清軍想要將吞齊所部派往別處,否則他們只需保持著現在的局面,等其他地方的戰事徹底結束再反身來吃這隻煮熟的鴨子便是。

  那麼問題來了,江南其他地界的戰事已經結束了嗎?

  這一點袁繼咸並不敢妄下斷定,以現在的情況來說,他也只能假設江南並未完全平定,清軍是想將吞齊所部調往別處,才想起來吃掉他們這路人馬。

  問題又來了。

  清軍打算將吞齊派往何處?

  據袁繼咸所知,由多鐸率領的東路清軍大抵有二十餘萬,朝廷在江浙之地並不存在足以與其抗衡的力量。

  更何況陛下被俘,各城哪怕不是望風而降,也當無法阻擋清軍太多時日,除了還在太子殿下率領下堅守的應天之外,又哪裡會有讓清軍調動吞齊所部情況?

  好了,兩條不同的分叉終匯於一處,清軍此時來攻,除了準備在平定江南之地後攻取應天之外別無其他可能。

  如此情形之下,便是守了宣城又能如何?

  倒不如.

  「左帥,依老夫所想我軍應急攻當面之敵。」

  話音落下,片刻之前還滿面焦急的左夢庚頓時變得一臉呆滯。

  對這位被自己父親誆到船上的世伯,他還是比較了解的。

  其人自崇禎十年起便統兵與各路亂民作戰,期間雖也敗過幾次,但卻不是個不知兵的。

  若是他說出旁的謀算,那左夢庚當會在現實一番自己的存在感後同意下來,可現在他竟然打算急攻蕪湖,這便讓左夢庚實在有些無法理解了。

  「世伯,宣城不管了?」

  「管,當然要管,但管宣城只是次要,對我軍來說最重要的當是攻下蕪湖。」

  左夢庚到底也是跟著其父打了多年仗的,便是他自己從未獨自領兵也能想明白蕪湖的重要性。

  可話說回來,他們已經被這蕪湖擋了好一陣子,又如何能在韃子包抄到位之前將其攻下?

  「世伯,這蕪湖.」

  「炮。」

  「啊?」

  「炮!」

  左袁二部沿江而來,軍中自然是有戰船的,只是長江在這蕪湖一段存著數座江心島,而在防備左良玉時又在這幾座江心島上設了炮台,所以其部水師才沒了作用。

  現在袁繼咸雖只是說了一個炮字,但左夢庚還是明白他是想用戰船火炮來攻擊蕪湖。

  只是蕪湖作為一座類似堡壘的城池,其城上火炮不管是威力還是射程都遠非他們那些小炮相比。

  這般情形之下,若是想用它們來轟擊蕪湖城牆豈不是會承受巨大的損失?

  「世伯!三思啊!我們那些.」

  左夢庚話音才起便見袁繼咸擺了擺手,其後他便見其朝著自己躬身一禮,隨即便沉聲說道:「左帥,當初你父起兵乃是打著救助太子的旗號,若老夫能攻破蕪湖,為你破開前路,你可願盡力輔佐太子殿下?」

  「世伯,這是做什麼啊?您先起身,先起身啊。」

  見此情形,左夢庚自是一臉惶恐地往邊上讓了一步,可不管他如何勸說,袁繼咸卻只是彎著身子,硬是不肯起身。

  「世伯,我等兵至此地,為的可不就是輔佐殿下,匡扶大明,若是前路得開,我自當竭盡全力啊。」

  話音入耳,袁繼咸於心中長舒一口氣,其後不待左夢庚追問,他便將自己的謀算全盤托出。

  他的想法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說白了就是用人命去填罷了,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之處,大抵便是他將自己這一條命也算在了其中。

  片刻之後,屋內再無話語之聲,而左夢庚卻直接被袁繼鹹的這般決心震得愣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袁繼咸對左夢庚自然是有些不放心的,可按著他的推算,現在若還四平八穩待在此地,那這幾萬人馬最後的結果除了全軍被殲只外便再無旁的可選。

  如此情形之下,倒還不如放手一搏,拼上自己這條性命為左夢庚破開前路障礙,若有他這一路人馬相助,說不得太子殿下便能自應天衝出,沿江去往別處再謀反攻。

  「賢侄,若伱能輔佐太子匡扶大明,不但公卿可期,更能為左公洗刷冤屈,哪怕你大業未成半道崩殂,亦可使你父子倆於青史留名,成就一段佳話,此一點當記在心中。」

  話音落下,袁繼咸便也不再多言,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也不過是聽天命而已了。

  身處絕境,最後一搏。

  這大抵便是袁繼咸做出這等決定的最根本動機,只是他這裡失了諸多關鍵信息,最終才按著最壞情況做出了此等判斷。

  可在蕪湖城裡的吞齊.

  「貝子,圖賴說是要來與我軍匯合,卻不知.」

  田雄的話只說了一半,但他未盡之意卻也算不得多麼隱晦。

  他是立了大功的人,在尼堪去往杭州之時便被留下在了遠處。

  原本,不管他或是馬德功都對此等安排極為滿意,但在聽聞有不少降軍都雖滿洲貴人在江南富庶之地吃了個腦滿腸肥之後,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只是那會各人對這等肥差的爭搶都用了全力,而他和馬德功又因留在蕪湖而沒有太多和貴人接觸的機會。

  如此一來,這二人便也只能困守此地,眼巴巴看著旁人積攢家財了。

  若要問他們為何不攛掇吞齊去攻江南城池

  實際上他們也攛掇過,可挨了幾頓沖子之後,他們便又花了些代價,細細打聽了一番。

  這吞齊本為正藍旗所屬,也就是豪格正牌子的嫡系,所以在尼堪南下追擊弘光時,他便被指派了斷後的差事。

  天可憐見,在追擊敵國君王時領了這等差事,那不就是紅果果地告訴所有人,這等功勞與他無關?

  其後,清軍自是將弘光被俘的消息散於各處,而當尼堪如閒庭信步一般卻接收江南城池之時,這吞齊又被安頓了駐守蕪湖的差事。

  在搞明白這這些之後之後,他們最終也就熄了此等心思。

  可誰知道不過十來天的功夫,蕪湖便遭到了明軍的攻擊,也是之前黃得功準備妥當,否則卻還不知要陷於何等苦戰之中。

  到了那時,不管田雄還是馬德功,也就只能將全部精力都放在守城之上,誰讓他們跟了一個不受待見的主子,便是身懷大功,誰又能誰的清會不會遭了波及。

  俗話說的好,風水輪流轉。

  又云: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

  就當他們認為自己吃了大虧時,前方的一條條戰報傳到了蕪湖。

  先是鎮江一敗,又是蘇松一敗,其後散於各城的小股人馬都遭到了不明來源攻擊。

  待到今日,他們又從圖賴的信中獲知了多鐸打算收攏人馬的消息。

  慶幸!

  他們雖然一直在和明軍糾纏,但說白了那股明軍並沒有對他們造成實質性威脅的能力,若真跟著那幫子滿洲貴人南下,誰知道自己這條小命還能不能得保?

  要知道那胡茂禎能反戈一擊,他們可是萬萬不能行這等保命之法的。

  所以當接到吞齊前來議事的命令之後,他們自然也就擺正了立場。

  「貝子,那圖賴吃香喝辣時沒想到我們,現在跑來與我軍匯合,定然沒懷什麼好心思。」

  「胡言!圖賴豈是那等人?若再挑撥,休怪我軍法無情!」

  馬德功話音未落,便聽到吞齊厲聲呵斥,只是在這一聲之後,吞齊也只是皺眉思量,卻也沒有進一步舉動。

  他心中其實是認可馬德功之言的,這聲呵斥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在這些降軍面前維護滿人的團結罷了。

  早先多爾袞一系的人能為了不讓他立功而行了那等事,現在局面明顯不利,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拿自己出去頂缸?

  要知道那一幫人不是王爺就是貝勒,哪怕圖賴也是握著實權的護軍統領、固山額真,他這個貝子卻也是沒有實力,也沒有立場與他們硬頂的。

  「卻得想個兩全之法啊。」

  唔正文裡說錯了,吞齊是鑲藍旗的人,不過也不影響閱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