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你們失了根基吧?

  第185章 你們失了根基吧?

  賊心這種東西,絕大多數人都是有的。

  所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又云:皇帝輪流坐,今年到我家。

  在華夏人心裡,這種高位本就不是一家一姓的東西,論到最後大抵也就是誰有本事誰坐的意思。

  那麼問題來了,誰算有本事?

  唔.這個問題頗為複雜,實力、勢力、威望、聲望,這些都是極其重要的參考標準,若要細細評述恐怕花上三天三夜也不見得能論出個一二三。

  不過具體到此時此節,他鄭家是絕對夠不到這般標準的。

  說得再直白些,這夥人便連最引以為傲的實力卻都差得老遠,更遑論其他?

  這一點鄭芝龍明白,鄭鴻奎自然也明白,他們之所以將主意打到那些王爺們身上,說破大天也不過就是想趁太子殿下兵敗身死的當口鑽個空子罷了。

  而當殿下凱旋,且又再勝韃子一場後,鄭鴻奎的心緒其實也並不比先前的張印立安穩多少。

  「四當家,岸上傳來消息,本地那幫人慫了。」

  「啪!」

  水手話音未落,鄭鴻逵一把就將桌上茶碗掃到了地上,顯然他本就不好的心情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有愈發惡劣之勢。

  這卻也難怪,早前那幫本地的躲在外面遲遲不歸,他自然也能有樣學樣,但現在沒人擋在身前,他便成了那出頭的椽子。

  這般情形,換做誰來當也不會有什麼好心情吧。

  「怎.!怎.!」

  他本想問怎會這麼輕易便慫了,但聯想到那場「民變」,他終還是只「怎」了兩聲。

  那「民變」起的突然,可方國安所部到的更是迅速。

  據他所知,自那伙人從入大道,至官軍殺將出來,攏共連柱香功夫都沒用上。

  這除了說明太子殿下早有準備之外還能說明什麼?

  如此情形之下,又怎能指望杭州本地的那幫人堅持多少功夫?

  「那黃道周就沒硬頂嗎?」

  「這個卻不知曉,不過看挨了收拾的人家,怕是頂了也當不算太硬。」

  「哼!劉宗周的人挨了刀子,他黃道周卻是不心疼。」

  大體了解了城裡的情況,鄭鴻奎自是一陣吐槽。

  所謂求上得中,求中得下。

  最初事發時,朱慈烺雖未擺出乾淨殺絕的樣子,但他任由馬士英將各種帽子甩到這幫人頭上卻也很能說明他的態度。

  不管這樣的態度是朱慈烺刻意擺出或是無意而為,但對黃道周所造成的壓力卻是能夠輕易想見的。

  如此情形之下,他除了選擇斷尾求生之外還能如何?

  難道還真與殿下硬頂,然後將其激怒,讓事情往馬士英所期望的那裡發展?

  這一點,經歷過朝堂爭鬥的人大抵都能看出來,但這鄭鴻奎不知是裝傻還是真傻,卻是將黃道周嘲諷了一番才又對那水手問道:「還有旁的事嗎?」

  「再就是朱大典帶兵入城了。」

  「唔。」

  鄭鴻逵對這等消息似是並不在意,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便暗自思量起來。

  舉步維艱、騎虎難下、進退維谷。

  能夠形容他現在處境的詞多到不能再多,但這裡面卻無一個是好的。

  在哄騙那幫子王爺之時,他不是沒留後手,但那些後手至多也就是為朱慈烺僥倖脫身備下,卻真真沒有為大勝歸來做下半點布置。

  所謂不預則廢。

  沒能想到太子殿下盡殲四萬韃子,他便要做好付出相應代價的準備,只是這等代價必定不會太小,卻也不免讓財大氣粗的鄭鴻逵有些躊躇。

  「四當家!城裡來人了!」

  正當鄭鴻逵不知該如何應對之時,艙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隨後一名水手便闖了進來。

  「城裡?何人?」

  他平素里最見不上船隊裡的那些海匪習氣,可「城裡」二字瞬間便將其全部注意力都引了過去,倒也讓那水手少挨了一頓訓斥。

  「是宿衛,說是太子殿下派來傳話的。」

  傳話?傳什麼話?

  得此消息,鄭鴻逵心中不由緊張了起來。

  這裡方擺平了杭州本地勢力,那裡就急不可耐地派人來向自己傳話。

  若說這所傳之話中沒含著什麼歹意,怕是稍有些腦子的卻也不會相信吧。

  只是

  他有膽子帶著那幫王爺走麼?

  自家人知自家事。

  早前紅毛鬼還未起勢之時,那班子弗朗機人也只想與大明做些買賣,並沒有與鄭家爭奪地盤的想法。

  可後來那班子紅毛鬼不知在何處大勝了佛郎機人一場,在呂宋、馬六甲等地就變得越來越咄咄逼人。

  隨著兩方的鬥爭日趨白熱化,海上的買賣自也越發難做。

  若非鄭芝龍見機較早接受了朝廷的招安,隨後又將部分重心移到了大陸上,否則鬼知道曾經縱橫南海的鄭家船隊還能在兩方鬥爭的餘波中堅持多長時間。

  這般情形,鄭鴻逵自能在朝廷自顧不暇時搞些小動作,但當朱慈烺攜大勝之威迴轉之時,他又怎敢冒著在陸地上受到打壓的危險胡亂行事?

  「快請天使進來。」

  話音落下,水手領命而出,鄭鴻逵的面上雖有些陰晴不定,但雙手卻還是不自覺地整起了身上衣衫。

  「末將拜見天使。」

  不及片刻,一陣腳步聲便傳了過來,鄭鴻逵方一見人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天可憐見,前來傳話的宿衛營兵卒哪裡受過這般高官的參拜?

  哪怕他知道這「天使」很可能指的便是自己,卻還是免不了手足無措了好一陣子。

  「那個.鄭總兵,殿下問你們鄭家是不是有了自立之心。」

  這邊話音才落,鄭鴻逵心中便嘡地一聲。

  只這一瞬他腦中便想到了他鄭家在海陸皆受打壓後的局面。

  「天使明鑑~~!我鄭家對大明忠心耿耿,如何會有自立之心啊!」

  眼見堂堂總兵在自己面前哭嚎成了這般模樣,那宿衛兵卒打了兩個哈哈便趕緊扭頭離去。

  他從朱慈烺還一身囚服時便跟在了其左右,當然知道隨著太子殿下威望日盛,便連自己這等苦力的地位也高了不少。

  只是他千想萬想卻也想不到有一天總兵那等高官竟然會伏於自己身前不住哭嚎,卻將這毫無心理準備的兵卒嚇了一大跳。

  離了鄭家舟船,他便回返營中向太子殿下復命,將所見所聞大體說了一通之後,他自往帳外退去。

  可誰知他半個身子才至帳外,耳中便又傳來一陣哭嚎。

  「臣!鎮江總兵鄭鴻逵!求見監國太子殿下!」

  耳熟。

  心念及此,那宿衛兵卒扭頭看了一眼,待見伏在帳外的乃是那鄭鴻逵之後他倒也沒特別驚訝。

  畢竟殿下所問之話實在太過駭人,莫說他一個總兵,便是當朝首輔也當屁滾尿流趕來解釋吧。

  「進來。」

  隨著帳中聲音傳出,鄭鴻逵自是慌忙起身,隨後一套比張印立還要隆重的拜見之禮後,鄭家的四當家終於伏在了朱慈烺帳中。

  「鄭總兵不在江上賞月,緣何來到本宮帳中啊?」

  這一聲問得淡然,就似早先遣兵卒去傳那話的人並不是他一般。

  老實講,在後世人的概念中,鄭家縱橫四海,於鼎盛之時毅然決然地接受了朝廷的招安。

  可當那譚昌源將海上的大體局面說了一番後,朱慈烺腦海中那些看似互不相關的記憶之間卻於瞬間產生了聯繫。

  荷蘭。

  鄭芝龍未受招安時,他海上的基地便是台灣,而鄭成功的功績里卻有一條是從荷蘭人手中收回了台灣。

  荷蘭人不但搶了台灣、持續騷擾過大明沿海,更還曾試圖將戰艦開入長江。

  若非大明水師並非韃子那般,說不得類似「鴉片戰爭」的事情早在十七世紀中葉便要發生在華夏了。

  如此想來,他鄭芝龍若還在海上保持著強大的勢力,會由得敵人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肆意妄為嗎?

  他接受朝廷招安說不得便是在海上站不住腳後的無奈之舉。

  想明白了這一點,朱慈烺如何還能由著一班子失了根基的海匪在自己眼前蹦躂?

  「殿下!臣糊塗!前日您回返杭州之時臣便該前來拜見,卻不該因擔心受責而遲滯江上啊~~!」

  鄭鴻逵的反應似乎證明了朱慈烺的想法,他們在海上的根基的確受到了不小的衝擊,進而對陸地就變得更加看重了。

  表面看來,這似乎是朱慈烺在沒有確定海上局面的情況下賭了一把,但實際上在他將世界局勢與自己所處環境聯繫到一起時也便不存在賭不賭的了。

  由於華夏的地理位置,在談到過去的華夏歷史時,雖也會談到與世界的聯繫,但那種談論大多只淺淺地停留在貿易層面,卻很少將華夏看做世界的一個部分。

  便如這鄭家,若非荷蘭與西班牙的戰火燒到了西太平洋與東印度洋,他鄭芝龍如何會放著好好的海上皇帝不做,反倒要心心念念接受招安?

  在明白這一點後,換誰還想不到鄭家在海上受到的打壓?換誰還想不到陸地對他們的意義?

  以此為基,已對韃子取得戰略優勢的大明監國太子又如何會再哄著鄭家?

  「旁的都不提了,給本宮說說尼德蘭和弗朗機的仗打成什麼樣了。」

  話音剛落之時,鄭鴻逵似乎有些不太明白那尼德蘭到底是什麼,但只過了片刻他便如想到了什麼一般猛然將頭抬起,面上的表情就如見了鬼一般。

  世人皆言紅毛鬼,他們這於海上討生活的大明子民也是如此稱呼。

  可當那尼德蘭三個字入耳之時,他卻突然想起那班紅毛鬼的自稱似乎與這幾個字的發音極其相似。

  如此情形怎不讓他驚得失態?

  「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

  面對朱慈烺的追問,鄭鴻逵連應幾聲便將自己所知一股腦倒了出來。

  「前幾年紅毛和弗朗基人在他們老家大打了一仗.」

  絮絮叨叨說了一陣,這鄭鴻逵雖對諸多事情所發之地不甚清楚,但朱慈烺大體還是搞明白了荷蘭與西班牙的爭霸之戰到底走到了哪個階段。

  此時的唐斯之戰已然打完數年,海上的最強力量也由西班牙人變成了荷蘭人。

  不過西班牙人並未因海上力量的失敗而答應「北方七省」獨立,荷蘭人也便於包括歐洲在內的世界各地與西班牙人展開了針尖對麥芒的爭鬥。

  具體到亞洲範圍,西班牙人的勢力受到荷蘭人的持續擠壓,他們不但失去了馬六甲,更連鄭家這個商貿夥伴也遭到了荷蘭人的處處針對。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過程中,西班牙人為了鞏固自己在呂宋的統治,竟喪心病狂的對此地華人展開了大規模屠殺。

  總之,海上已因兩強爭霸而亂成一片,商路自然也就不如從前那般順暢。

  「唔大體曉得了,完事你南安伯去封信,就說本宮想讓鄭森去辦件事。」

  太子殿下的話題轉得不算生硬,但其中含義卻讓鄭鴻逵一陣心驚。

  鄭森乃是他大哥鄭芝龍的長子,到現在也不過將將雙十年歲又能辦得了什麼事?

  顯然太子殿下明為讓他辦事,實際上卻是在索要質子。

  若換成從前,鄭鴻逵大抵會巧言推辭,可現在朱慈烺明顯已知道了鄭家的軟處,他鄭鴻逵便是不顧自己的性命卻也不得不為整個鄭家著想了。

  「殿是。」

  「莫要擔心,本宮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只要鄭家能忠於大明,本宮又怎會吝惜些許容身之地。」

  一番安撫之後,心中五味雜陳的鄭鴻逵離了軍帳,而留在帳中的朱國弼心中亦是波濤洶湧。

  什麼尼德蘭,什麼弗朗基,什麼呂宋、爪哇、馬六甲,這些名字他雖聽過,但卻半點也不知其中的聯繫。

  這本也算不得什麼,畢竟從知道這些以來,他便一直將其當做番邦蠻夷看待。

  只是等到鄭鴻逵一番言畢之後他才明白,似乎那些番邦於海上擁有強大力量,便連鄭家都對其極為忌憚。

  而太子殿下竟然對這些幾能稱得了如指掌?!?!?!

  「國公也忙了一日,若無事便去休息吧。」

  朱慈烺下了逐客令,便是朱國弼心中再有疑惑也只能告退離去。

  到了這會,大明的監國太子才有空細細琢磨與李本深會面時的異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