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莫讓旁人知曉

  第177章 莫讓旁人知曉

  前番朱慈烺給曾以上中下三策為多鐸詳細分解了他所面臨的局面。

  用通俗些的話來說,上策就是抓緊跑,能跑多遠跑多遠;中策就是稍稍跑一跑,等到安全位置看看情況再說;下策倒是簡單,急攻杭州。

  按著現在的情況來看,多鐸很明顯選擇了朱慈烺所說的下策,而且他還未能攻下杭州,那麼其後的局面自然也要急轉直下了。

  「安吉怎麼會丟?!」

  多鐸的聲音雖然虛弱無力,但卻難掩他心中驚訝、惱怒。

  實際上,他驚訝的並非安吉丟失本身,而是為何到現在才獲得消息。

  這安吉位處杭州西北,二城相距近兩百里,最為關鍵的是,此城雖有一水與太湖相連,但中間還隔著一個湖州城。

  現在此地失守顯然是明軍自水路而來,可如此情形之下湖州為何沒能發出半點警訊?

  「王爺,那明軍乘戰船而來,我等還未反應過來他們便一陣火炮猛攻,其後其後城便丟了。」

  「啪!」

  「奸賊!」

  話音落下,多鐸一把將床榻之旁的藥碗打翻在地,隨即不等旁人規勸便怒罵一聲。

  他這一聲「奸賊」罵得自然不是那正在瑟瑟發抖的軍將,至於是誰,想來也不用細說。

  多鐸現在已然回過味來,朱慈烺所給上中下三策之中,無論選哪個最終都是一個下場。而他之所以還要費心費力泡製出那麼一封信,其唯一緣由就是用這種方式將自己的思路局限在這麼一小方中。

  「莫不如」

  孔有德見多鐸反應如此劇烈便想出言勸解一番,可他才吐出三個字就被其揮手打斷。

  「你們先出去吧。」

  制止了孔有德所言,多鐸便將帳中軍將全都趕了出去,顯然於他心中已有了定計,只是不方便在那麼多人面前說出罷了。

  「我知你意,」他一邊說著,一邊努力將身子自床榻上直起,待到整個人盤腿坐於榻上才接著說道:「取道安吉本就山路崎嶇,莫不如直接走湖州,對嗎?」

  「嗯。」

  孔有德能想到的,多鐸自然也能想到,所以當自己的想法被說破時他也並未表現出半點驚訝。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想要在短時間內打下杭州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且不說昨夜一戰射程短些的火炮全都被毀,便是那些火炮還在,數戰盡皆失利的情況下,兵卒們還哪裡來的士氣繼續打下去。

  當然,若是多鐸肯將攥在手中的千餘旗兵全都砸上去,說不得還有搏一搏的機會。

  可也不知他這是穿了鞋的緣故,又或是存著旁的思量,反正情勢到了這般地步卻也不見多鐸有半點動用王牌的意思。

  如此情形之下,留給他們的選擇便只有撤退一途了。

  說到撤退便不能不說到杭州所處位置,它位處錢塘江以北,天目山以東,端的是浙南、福建這片山脈的門戶。

  若要自此後撤,那麼可供選擇的道路大抵就只有三條要麼取道安吉,要麼取道湖州,要麼取道蘇州。

  走安吉雖稱不上道路崎嶇,但也得路過天目山,而且該城已然被占,自然是選不了的。

  去蘇州又得經過水網密布之地,一個不留神便得重蹈尼堪之覆轍,也算不得良選。

  剩下的便只有湖州了,其路近且平坦,多鐸來時便走的是這裡,但與此同時,走這條路還存著一個問題。

  那就是明軍會這麼好心只奪難走一些的安吉,而將好走的湖州讓出來嗎?

  「那奸賊會這麼好心留下湖州給我們做退路嗎?」

  「這」

  果然,多鐸這邊問了一句,孔有德那裡就直接梗住了。

  這倒不是說多鐸就要比孔有德高明到那裡,主要自南下以來他已有空閒便盯著繳獲而來的地圖。可孔有德到這裡攏共也不過幾日而已,對地形的熟悉程度自然遠不如他。

  這帶來的結果便是,孔有德想到了自湖州撤退,而多鐸則通過對周遭地形的熟悉斷定明軍空出湖州定然有詐。

  只是

  若不選湖州又該選何處呢?

  眼見孔有德滿面愁容,多鐸自也不會賣什麼關子,待其附耳過來之後便將自己心中的盤算細細講了一遍。

  「這能成麼?」

  「別無他法。」

  話音落下,多鐸便似被抽乾了全身力氣一般,而孔有德心中雖有疑慮,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唯一的法子。

  當初南渡長江之時,多鐸攜平定江淮之威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現在王爺雖還是那個王爺,但在看明白朱慈烺的謀算之後卻不得不為自己的輕敵而懊悔。

  他現在已然明白,莫看朱慈烺守了應天,又守了杭州,但其戰略的本質卻是盡最大可能分散清軍的力量。

  就如現在,名義上他麾下還有十多萬大軍,但其部分散於江浙各地,真正能夠作為機動力量使用的竟之餘杭州大營中的幾萬降軍。

  戰局發展到這般程度自不能全都怪到多鐸身上。

  試問在敵國君王被俘,各城望風而降的情況下又有哪個統帥還能保持著足夠的警惕?又有哪個統帥能夠抵擋快速攻滅敵國的誘惑?

  當然,多鐸也不是一味推卸責任的人,但他很清楚,若是能安全回返,自己的帳自有人來算,卻也不急於一時。

  只是

  心念及此,多鐸也不管孔有德眼光,終是將自己心中的想法嘆了出來:「等我們領兵再臨之時,怕是這奸賊便勢大難制了。」

  「你這也是病糊塗了。」

  聞得多鐸頹廢之言,孔有德立時便懟了回去。

  若在平時,他們雖都是親王,但他也知道其中差別,自不會如現在這般。

  可現在大軍已陷入危局之中,他多鐸身為一軍統帥都這般模樣,卻讓下面軍將、兵卒以何等面目示人?

  「英親王、肅親王兩路都打得不錯,哪怕我等在這裡受了些挫折卻也變不了大局。」

  孔有德之言倒也算不得全是安慰。

  阿濟格已將李自成殘部打得四分五裂,豪格也已抵定關中正待入川,只要那兩路進展順利,便是多鐸這邊有些不順,的確也對大勢無礙。

  至於說等自己這路人馬退去之後,會不會讓朱慈烺騰出手來整頓內部,從而使大明各地團結一致.

  呸!狗不了吃X!

  出身明軍的孔有德非常確定,那幫子地方上的勢力最多也就是明奉朱慈烺為主。

  若要指望他們一切按其命令行事,那朱慈烺還不如將主要精力放在如何勸說各路降軍反身投明上來的實際一些。

  這雖只是孔有德的猜測,但也與實際情況相去不遠。

  旁的自都不用多說,單單朱慈烺抵達杭州之後給各地督撫的去信還未得到回覆這一點,便能大體說明他們的態度了。

  許有人覺得朱慈烺憑一己之力把江南戰局扭轉於此,各地督撫除了興高采烈地歡迎這個新立監國之外便不做二選。

  可朱慈烺是何等人?又如何會抱有如此不切實際的期望?

  他想得明白,若是自己被多鐸打得如喪家之犬一般倉皇而逃,那麼各地督撫定然會想方設法把自己迎去他們那裡。

  可現在他手握大軍,又身懷力挽狂瀾之功,要想讓這些人承認自己怕是要費上不少周折。

  不過這都是打完這一仗後才需考慮的事情,對現在的朱慈烺而言,怎樣完滿結束這一波才是他要考量的事情。

  什麼叫完滿?

  各人自有不同的看法。

  但在朱慈烺眼中,戰爭終歸是為政Z服務的。

  就拿現在的情況來說,他有能力將多鐸堵死在杭州一帶,並且有能力將這一路人馬全部殲滅,但這勢必會產生巨大的傷亡。

  需知「置之死地而後生」、「背水一戰」、「圍三缺一」這些都是老祖宗歷經千年才總結出來的道理。

  若是不給清軍半條活路,他可不敢保證那些百戰之卒攻不破杭州。

  所以,朱慈烺心中最理想的局面就是多鐸從刻意留下的口子北逃,然後自己這裡發動各地義軍沿途騷擾,待到多鐸退至應天大營時最好只剩個光杆司令。

  當然,這只是理想情況,事情最後會發展成怎樣的情況卻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所以當朱慈烺看過常冠林等將的回報之後,他也沒做出太多表示便自兵卒手中接過了第二份軍報。

  「許他入城。」

  與第一封裡面的信息相比,第二封確實不值一提。

  昨夜朱大典便已率著三千兵卒抵達對岸,只是由於夜間不利大隊人馬渡江,這才隨便尋了個地方駐了一夜。

  現在他們雖已渡江,但卻仍需太子殿下的允許才能入城,也算是對太子殿下所代表的的皇權的一種尊重。

  看完這兩封軍報,朱慈烺便晃晃悠悠地往城牆缺口處而去。

  自城牆被轟出缺口到現在雖已過了兩日功夫,但期間明清兩軍發生了數次大戰,再加上籌集材料的因由,所以缺口周遭的防禦工事仍然算不得完善。

  所以,一大早便由李永茂所部擔下了修築防禦工事的差事。

  這倒也不是朱慈烺厚此薄彼,畢竟不管是向仁生所率宿衛還是方國安所部都已連戰數場,若再將這點瑣事交由他們處理便實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半晌之後,朱慈烺晃晃悠悠地出現在了缺口附近,李永茂在看到那沾滿血漬的身影之後便迎了上來。

  「臣,拜見太子殿下。」

  此時缺口周遭已築起一座女牆,其前方還布滿了亂石雜物,這般防禦工事顯然有些簡陋,但須臾之間難以籌得各色材料,李永茂能做到如此程度卻也算了花了一番心思。

  「做的不錯。」

  發自內心地稱讚了一句,朱慈烺便在李永茂的帶領下查看起了各處節點的作用與功效,待轉了一陣之後,他心中卻不免有些疑惑。

  據朱慈烺所知,這李永茂當是未曾接觸過軍事才對,可看他安頓的這些防禦工事可謂有板有眼,顯然是有著一些經驗的。

  眼見現實情況與自己的認知有些差距,他便不由問了起來:「我只知李中丞於治民之上頗為擅長,卻不知於防禦諸事上亦有心得啊。」

  此言一出,李永茂並未如尋常臣子一般感謝殿下的誇讚,而是滿面狐疑地看了朱慈烺一眼才說道:「殿下不知,臣於崇禎十五年任兵科給事中,期間也看過幾本兵書。」

  「哦。」

  朱慈烺淡淡地應了一聲,也不曾再就此多說什麼,而李永茂這邊卻在看到太子殿下這般表情之後不由自責了起來。

  他刻意提起這陳年往事,實際上就是想試探一下太子殿下的失憶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這倒不是他李永茂有什麼旁的心思,說白了只不過是身為人臣的本能而已。

  可當他看見殿下有些失落的表情之時,心中卻不由浮現出抵達杭州之後的諸般事宜,又想到當面之人也不過十六七而已。

  他便又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

  「殿下莫憂,過些時日一切當能恢復如常的。」

  「可以嗎?」

  「臣在江西之時聽聞有一人也因頭顱受到重擊而忘了些過去的事,不過待他修養三兩月後便一切如常了。」

  「希望如此吧,」

  對李永茂的勸慰,朱慈烺並沒有表現出太多期望,待到他舉出不知真假的例子之後,太子殿下也是淡淡地應了一聲而已。

  可當李永茂又想借這個這個例子再勸解一番之時卻聽太子殿下沒頭沒腦地說道:「李中丞,本宮托伱件事。」

  「殿下請講。」

  「幫我尋副父皇的畫像。」

  聞言,李永茂先是滿面愕然地抬頭看了一眼,隨即便立刻收起面上表情,沉沉地應了一聲:「是。」

  為何要尋先皇畫像?

  莫不是.

  心念及此,李永茂頓覺悲從心生。

  誰都知道殿下將先皇當成榜樣,可現在他竟然連先皇的面容都已無法記起,這般情形對一個普通的十六七歲少年都能稱得上是沉重的打擊。

  更何況這少年身上還負著大明江山,半點都不敢將此顯露在旁人面前,這是何等殘酷的事情?

  「殿下.!」

  「莫讓旁人知曉。」

  我趕出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