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本宮教你破局
「莫放箭!我家王爺願贖回尼堪貝勒屍身!」
贖回?
做夢呢吧。
朱慈烺還指著用尼堪的屍身遲滯清軍炮擊,又怎麼可能輕易將這護城符交還於清軍?
不過他也不打算直接回絕,甚至還準備就此事親自與多鐸商談一番。
畢竟這尼堪是個死的,要是韃子看不到將其贖回的希望,說不得就破罐子破摔,直接開炮轟城了。
一番勾兌之後,雙方將見面地點定在了兩軍當間,但當朱慈烺看見來人之時心中卻頓時生出疑惑。
他知道多鐸是白旗的,且年歲不會太大,可當面之人一身青色棉甲,看起來也已有了些歲數,如此這般定然非其親自前來。
由此,會面的開場也便從朱慈烺的嘲諷開始了。
「多鐸不敢親自前來是怕被我抓了嗎?」
「我乃大清恭順王孔有德,前軍之事皆由我負責,與你見面自然也當由我出面!」
聞得此言,朱慈烺不由重現打量了一番。
他本以為「王爺」指的是多鐸,哪知居然會是「兩闕名王」中的另一個。
只是據他所知,杭州戰事由多鐸親自指揮,為何出來見面的會是孔有德?
難道那多鐸覺得自己沒資格與他見面?又或是出了什麼變故讓他無法與自己見面?
憑這麼一點信息,朱慈烺自無法分析出什麼,可就在他絞盡腦汁之時,那孔有德卻有些等不住了。
其實他是不想出來與朱慈烺見面的。
說破大天,他也是手握重兵的漢人,現在多鐸昏厥,他這裡卻與明國太子私下會面,怎麼看都難免瓜田李下之嫌。
可尼堪的屍身就這麼明晃晃地掛在眼前,他要是不來難免引起八旗將官的記恨,屆時若有人存心編排更是有口難辯。
所以此次會面他便帶著兩個八旗軍將作為人證,更是打算好不管談成談不成都只說幾句便回。
「當年懷宗在時雖昏招頻出,但卻不失堂堂,卻不想到你這裡竟然會用這般齷齪法子,真讓人不齒!」
言畢,孔有德便等著對方的回應。
可過了好一陣子,那朱慈烺卻只盯著他不住打量,卻有未不見半點開口說話的跡象。
如此情形,孔有德自是有些不滿,隨即便又接著說道:「既要見面,卻又為何不發一言?難道是愧於自己所為?若真如此便早早將尼堪的屍身交出來,待到地下也算有顏見大明列祖列宗。」
以現在的情形來看,孔有德顯然是在言辭交鋒中占了上風,其身側兩名八旗軍將自是有些得意,而跟在朱慈烺身旁的向仁生與方國安卻惱恨不已。
只是兩方統帥議事卻沒他們說話的餘地,如此一來場中便只余孔有德一人的聲音了。
「好個無禮的小子!邀人見面卻又一言不發,這般不知所謂,難怪大明會被你們折騰成這般模樣!」
話到這裡,孔有德心裡的不滿已成了憤怒。
當年他們在東江鎮時幾乎如叫花子一般,不但軍械裝備需要自籌,便是連錢糧都被一再剋扣。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仍然堅持與韃子作戰,不但在遼東之地保下了一塊地盤,更將韃子牽製得不敢全力對付朝鮮和林丹汗。
原本他以為自己最終會死在某次與韃子的戰鬥之中,怎料在支持東江鎮的孫督師與袁中丞離任之後,諸般變亂接二連三,甚至在他心灰意冷離開遼東之後亦難免受到文官爭鬥的波及,最終不得不在各方勢力的聯合排擠和打壓之下率殘軍家眷北上投清。
這樣的結果是孔有德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哪怕在投清之後黃台吉對他極為信重,麾下兵卒家眷的日子亦比往常優渥許多,但在其內心深處卻總是不太爽利,就似憋著一股氣無法釋放一般。
所幸老天有眼,將那昏君之子帶到了他的面前,他也終於有機會將心中悲憤一泄而出。
「伱朱家可對得起大帥?!可對得起東江鎮數萬將士?!」
「對不起。」
「什麼?」
「我說大明對不起毛大帥,更對不起東江鎮數萬將士。」
話音未落,朱慈烺便在孔有德驚訝地目光中深深做了一揖。
「本宮曾聽父皇言過,此生最對不起的人便是東江鎮毛大帥,」朱慈烺微微嘆了口氣,待掃了眼那兩個韃子軍將的表情後才又說道:「彼時本宮年幼,並不知其中內情,等到大些才明白,那件事.的確是父皇錯了。」
此時除了那兩個八旗軍將之外,無論孔有德亦或向、方二人都已被驚得合不攏嘴巴。
按著孔有德的想法,朱慈烺定然會對他的話進行駁斥,到那時兩人拌上幾嘴也便可以各自回營了。
至於尼堪的屍身.
反正滿人上下都知道他孔有德每言必稱大帥,現在好不容易看到正主,發泄幾句誰又能找出不是?若真有人一心想贖回尼堪屍身,大不了自己去談條件便是,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可現在.
「此時你已投了清軍,原不該再說這些,但本宮心知將軍純屬無奈,卻也不.」
「小賊!安敢如此!」
朱慈烺說的情真意切,可誰知才到一半,那孔有德便如被踩了尾巴,竟直接將腰間佩刀拔了出來。
也是向仁生和方國安時刻處於警惕之中,否則說不得便要被其瞅中空子給朱慈烺來上一下。
「孔將軍,你緣何」眼見孔有德動怒,朱慈烺一臉不可置信,但當他撇了眼那兩個八旗軍將之後卻馬上如想明白了什麼一般:「本宮無意,本宮無意啊。」
「呔!那明國太子,你行事向來陰險,莫以為我們看不出這是離間之計嗎?」
「陰險?本宮行事向來光明磊落,莫要血口噴人。」
「呸!若非你行了什麼陰招,貝勒爺有數萬大軍,豈會為你所害?!」
聽到朱慈烺的說辭,兩名八旗軍將自然明白其用心之歹毒。
待其出言反駁之後卻見朱慈烺竟還一臉無辜,心中惱怒之下便不由將話題扯到了尼堪之死上。
「尼堪乃是胡茂禎所殺,並非我軍動的手,難道幾千真韃子就無一人逃出生天嗎?」
話音落下,那兩名八旗軍將似還想說什麼,可孔有德卻似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將那二人攔了下來。
「若你今日目的只是挑撥離間,那我等便告辭了。」
原本他以為朱慈烺是要挑撥他與滿人之間的關係,可現在他卻已經反應過來,不管其先前那番話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都不過只是摟草打兔子而已。
這歹毒小子真正的目的並非自己,而是營中那數萬降軍。
他作為已降了有十多年的人,自能明白此時降軍們心中所想。
就拿今日李本深來說,付出那麼大代價不就是想獲得滿人的信任嗎?
可被胡茂禎搞了這麼一通,誰還敢真的信重這些同出一鎮的降軍?
這一點滿人知道,降軍更是心知肚明,如此情形之下不管本心如何,卻也得為對方翻臉做好準備吧。
「孔將軍稍等,本宮還有封給多鐸的信。」
孔有德本已打算直接離去,可他這邊還未轉身,那邊卻聽朱慈烺又說了一句,隨後便見其掏出一張信紙靠著馬鞍寫了起來。
片刻之後,信已寫畢,朱慈烺便將其丟了出去。
接還是不接?
若在平時,孔有德自然會將信帶回去,可現在多鐸那副模樣,這陰險小子若在這信說些什麼有的沒有,搞不好其病情就會因此而惡化,屆時本就艱難的局面定然會雪上加霜,他們這支人馬的前路自然也就
可這信畢竟是給多鐸的,他一個漢人王爺又憑什麼在這麼敏感的時候將信攔下?
腦中慮了百遍,孔有德最終還是將那封信接了過來,其後他不等朱慈烺再說什麼,一聲告辭便直接撥馬回返,竟是連贖回尼堪屍身的提都沒有提一下。
「尼堪死在胡茂禎之手的事萬不能漏了風聲,」返回軍陣的路上,孔有德朝那兩名軍將囑咐了一句,可他似乎又不太放心便又接著說道:「你二人都是積年老將,當能明白其中厲害。」
「王爺放心,我等不是那不知輕重的。」
約莫盞茶功夫,孔有德自前方火炮陣地回到了大營之中,待見將將甦醒的多鐸,他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從多鐸昏厥開始,他的心裡便一直有些忐忑。
這倒不是說他對戰事有多麼悲觀,雖說從局面上來說雖不利於清軍,但明軍大隊畢竟還未回返,只要應對得當卻也不是真就落入了死局。
他之所以忐忑,卻是因為多鐸一旦昏迷不醒,他作為軍中爵位最高的人便得接過大軍的指揮權,屆時又該如何處理與滿人之間的關係?
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孔有德能到如今這般地位,一是敢打敢拼,為大清屢立戰功,二則是因為當年黃台吉需要一根馬骨。
可他於協調各方關係,應對錯綜複雜的局面上卻是真真不太擅長,否則又怎會被逼的如喪家之犬一般北奔投清?
對自己的缺點,他自是心知肚明,所以才會在多鐸暈厥之後顯得有些失了方寸。
所幸軍中醫官出手不凡,只這一會便將多鐸弄了醒來,他當然也就如卸下千斤重擔一般。
「先前朱慈烺說要商議贖回尼堪的事,我就去見了他一面。」
說著,孔有德便將信拿了出來,可他一看多鐸有些發白的面色,終還是猶豫著說了一句:「那小子陰險的很,莫不如我先看看。」
「無妨,那小子不是諸葛,我也不是王朗。」
多鐸既已如此言說,孔有德心中雖仍存疑慮但也只能將信奉上。
他是真怕多鐸被氣出個什麼好歹,軍中各旗勢力錯綜複雜,若真有什麼他這個漢人王爺又如何能壓製得住?
不過多鐸看信之後表情雖然不虞,但情緒還算穩定,如此情形倒也讓他心中定了一些。
半晌之後,多鐸終於將手中的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孔有德見其情緒並無太大波動便出言問了一句:「他說什麼了?」
「你自己看吧。」
自多鐸手中接過書信,便將注意力投了過去,待見那如狗爬一般的字後,他不由輕蔑一笑。
「自孟夏以來我與將軍交手數次,卻未能得見一面實為可惜。
現尼堪之軍已為我所破,各地之兵亦在我軍掌控之中,
將軍所處局面極是不妙,孤特奉上中下三策以緩將軍之危:
上策乃趁我軍之圍還未成之際火速撤回江北,如此便可保兵卒之性命,全軍將之功勳。
中策亦為撤兵,然只退於江南某大城固守,雖不免兵敗之局,但亦有堅守待援之機。
下策不過爾爾,本不屑詳說,但幾經思量終覺兩策不為將軍所欲便試言一二,萬望慎重。
所謂上下之分非一時一刻、一城一地,乃放眼數年之遠、眼神州之大。
譬如上中,將軍似失江南,然回兵整備,仍不失再戰之機,便是代善、豪格之流亦能從容壓制。
若選下下急攻杭州之策,但生波折便是朝局動盪、皇位之爭再起之勢。
言盡於此,萬望切切。」
「嘶~~~~。」
將信看完之後,孔有德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這小子果然心懷歹意!
信中之言頗為懇切,對局面的分析亦非無理之言,若是不知寫信之人與看信之人的關係,說不得還會覺得這信是好友之間在幫著謀劃。
可華夏數千年何曾聽過給敵軍支招的?哪怕他說出花來,也定是心懷不軌,另有所圖。
「這這該如何應對?」
「不知。」
此時的多鐸早已冷靜下來,只是在思量許久之後他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老實講,多鐸非常同意信中的分析。
莫看現在多爾袞坐著攝政王之位,似乎整個大清都會聽他號令,但作為其左膀右臂的多鐸卻知道無論豪格或是代善都沒斷了心思,甚至連那藏在深宮裡的女人也在對他們兄弟虎視眈眈。
若是數日之內無法攻取杭州,說不得便得狼狽而走,屆時被那些人尋到攻擊自己的理由,卻不知朝中又會是怎樣一番局面。
「這個崽子真是歹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