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南人卑鄙!
「轟!」
「轟!」
「轟!」
清軍前方的火炮陣地距杭州城牆僅有里許,考慮到前面還有潰軍遮擋,向仁生便趕著清軍一路追了過去。
可誰曾想,韃子是真不把降軍的命當回事,在距離其前排火炮陣地還有二百餘步時,他們竟然直接放平炮口朝那烏泱泱地人群轟了起來。
眼見清軍如此果決,哪怕向仁生心中再是不甘卻也只能率軍回撤,此戰之戰果最終也就僅限於擊潰清軍攻城部隊了。
「殿下,莫不如晚上出城偷掉韃子火炮陣地。」
看到宿衛與麾下兵卒得勝歸來,方國安心中自是喜悅,可與此同時韃子安頓在前面的火炮陣地仍如一團陰霾般籠罩於其心中。
這一陣功夫他已從朱慈烺口中得知北面的戰況,亦知道那邊的戰事雖無懸念,但大軍仍在處理殘餘清軍,殿下也只帶了八百宿衛而已。
如此情形,定得拔掉清軍火炮陣地,至少得將前面那小炮處理乾淨,否則等韃子再轟上一兩日,城牆上的缺口自然會越來越大,屆時韃子只需全軍撲來,這杭州便也沒了再守下去的可能。
「這個先不用著急。」
朱慈烺自然明白方國安的用意,但他亦知兵們都需休整,所以在一番權衡之後他最終還是決定暫時放棄端掉火炮陣地的打算。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甘當韃子火炮的靶子,畢竟任由韃子施為的話,憑他手裡的這點兵力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在沒有城牆防護的情況下守住杭州。
如此一來.
「把東西掛到城上去。」
話音落下,自有兵卒小跑離開。
方國安自能想到殿下口中的「東西」是用來抵擋韃子火炮的事物,可他卻又想不明白到底是何種「東西」竟能有如此威力。
只是還未等那兵卒回返,卻有一陣嘶嚎刺入耳中,待他順著聲音望去便見馬士英與朱國弼已聯袂而來。
「殿下~~~~~~!」
「殿下~~~~~~!」
兩位影帝級老臣無論語氣或是動作都異常同步,甚至當他們跑至朱慈烺身前時還都不約而同地踉蹌了一下。
他們的心思朱慈烺雖不說洞若觀火,但猜個五六成卻也不是什麼難事。
左右在諸臣爭相逃跑的節里他們還能留在杭州,只這一點便足以讓太子殿下配合他們演戲了。
「患難見忠臣,兩位都乃國之柱石,萬要當心身體啊。」
「老臣無能啊!」
朱慈烺這邊話音未落,那邊馬士英便握著他剛剛伸出的手跪了下來。
按著國朝規程,臣子們在平常時節是不用朝皇帝行跪拜大禮的,可他口中的話不但讓這一跪變得合情合理,更是從朱國弼那邊奪過了率先說話的權利。
如此一來,他便順理成章的成了第一個向太子殿下匯報情況的人,而被打斷節奏的朱國弼就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
「老臣上不能為殿下穩定杭州局勢,下不能助方總兵御守城池,若非殿下回返及時,卻不知能否等到朱大典援兵到來啊~~!」
「穩定局勢」、「御守城池」、「援兵到來」。
朱慈烺的心思雖然雜些,但由於經驗的限制,在剛聽到這段話時卻只覺得馬士英這是以請罪為名行邀功之實。
你看,你雖然把我的官免了,但我還在盡全力做這些不在份內的事,這樣的忠臣是不是該官復原職呢?
「我不在這幾日杭州有賴諸位了。」
朱慈烺一邊說著,一邊就準備對三人躬身行禮,但在他動作剛剛作出之時卻直接被朱國弼攔了下來。
「殿下以重任相托,臣等卻讓城內局面混亂至此.」
聽到這話,朱慈烺突然反應了過來,原來這兩位在這既不是請罪,也不是邀功,而是在告狀啊。
進城的路上他已看到百姓都在涌往城外,但那時他的全部心思都在戰場之上卻也未細細想過。
可現在經由兩位老臣的提醒,他突然意識到,百姓都已開始出逃,各個官員豈不是早就跑得沒影了?
那麼問題來了,這兩位怎麼還在城中?
朱國弼倒還不難理解,畢竟他是自己從應天帶來的,雖說稱不上絕對忠誠,但在某些事上的利益和自己是一致的,哪怕他不會如方國安一般決心與城共存亡,但也應稍稍做出些努力。
可這馬士英呢?
心念轉了幾轉,一時半會朱慈烺卻還沒有理清他的行事邏輯,但這也並不重要,畢竟馬閣老還未交過投名狀不是。
「殿下!掛哪啊?」
正當幾人正在談話之時,幾個宿衛扛著個用白布單裹得嚴嚴實實的物件走了過來。
「就掛城牆外面,另外再派人給多鐸送個信,」朱慈烺安頓一句便又面朝馬士英等人,可他剛剛轉頭卻又似想到了什麼一般朝那幾個兵卒喊了一聲:「記得把單子取掉。」
朱馬二人自是有些摸不著頭腦,方國安心知這是殿下用來遲滯韃子火炮的物件,便試探著問了一句:「殿下,那是?」
「尼堪。」
此言一出,除了已經知道北面戰局的方國安之外,馬士英與朱國弼俱被驚得立在了原地。
尼堪的屍身出現在杭州,那豈不是說北面已經取勝?
那可是四萬大軍啊,怎麼就能在這數天之內就.
「老臣恭賀殿下凱旋!」
「老臣恭賀殿下凱旋!」
聽到朱、馬二人的奉承,朱慈烺也不再瞞藏,三言兩語便將北面的戰況挑重要的給幾人說了一通。
「殿下運籌帷幄,真乃大明之幸,天下之幸啊!」
兩人正待再說幾句,卻見朱慈烺擺了擺手,隨後便直接將話題扯到了旁的上面。
「馬閣老,北面的戰況還需向在杭諸員轉達,這件事便交予你了。」
「殿下放心,老臣定將這件事辦得妥妥噹噹。」
這邊話音未落,那邊馬士英沒有半點猶豫便應了下來。
作為一個老狐狸,他自然能明白朱慈烺這小狐狸話中的意思。
大抵就是清查哪個臨陣脫逃,哪個還在城內。
這顯然是太子殿下要借自己的手對杭州本地勢力進行一輪清洗。
說白了就是讓他替太子殿下幹得罪人的事。
其實得不得罪杭州本地勢力對馬士英來說並沒有區別,畢竟他們早就勢成水火,哪怕再添上些新仇卻也沒什麼打緊。
但他非常清楚,事情並非只有一面,若站在杭州本地勢力的角度來看,這件事情很可能便是另一種樣子。
太子殿下原本只是在擊退敵軍後想向在杭臣公通報北面戰況而已,可馬士英不顧事實、栽贓陷害,用諸般骯髒齷齪的手段蒙蔽了太子殿下,最終使得朝廷清流受到了嚴重打擊。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會怎麼做?
要麼魚死網破直接投了韃子,要麼拼死力諫讓太子殿下明白「事實」。
東林之人素來將個人的名聲看得比任何事情都要重,投韃子的事自然是不太可能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力諫了。
可以想見,在一番力諫之後太子殿下說不得就會幡然悔悟,從而使朝中各方力量重新獲得平衡。
毋庸置疑,這一定是一場大案的開端,杭州本地勢力絕對會在這個過程中受到巨大的打擊,從而不得不向皇權靠攏。
作為此事的主要執行者,馬士英雖會在這個過程中獲得一定的好處,但卻會讓自己與東林的黨派之爭徹底轉化為個人仇怨。
需知,十世之仇猶可報也!
在完成仇恨性質的轉化之後,馬士英必定會面對東林連綿不絕的報復,屆時為求自保,他又怎可能不向皇權靠攏?
如此一來,杭州的本地勢力和他馬士英都會失去限制皇權的能力,小朝廷自然就會從諸般勢力相互協商的機構徹底成為體現朱慈烺意志的工具。
那麼問題來了,馬士英為何會一口應下這樣的差事?
四個字,形勢所迫。
先不提什麼叫攜大勝之威,光是身邊的保國公便由不得他不應。
他應下此事後雖會有諸般負面影響,但若不應下,就會從拿在朱慈烺手中刀徹底淪為被宰割的對象。
須知,人嘴兩張皮,就算他留在了城裡,卻也代表不了什麼。
應天的趙之龍還留在城裡呢,難道還能說他準備與韃子血戰到底嗎?
由此,便很輕易便能想見,若非考慮到杭州的穩定,在占著絕對道理和絕對力量的情況下,其實太子殿下並不在乎是不是要同時對付杭州本地勢力和他馬士英。
如此一來,在刀俎和魚肉之間,馬士英到底會做何選擇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懸念了。
眼見馬士英領命而去,朱國弼心中在有些輕鬆的同時,卻又有些失落。
其中利弊他自也能想得明白,但不管怎樣卻都不能否認執行此事就代表著手中將握有巨大的權柄。
這對他而言的確擁有巨大的吸引力,但與此同時巨大的風險又讓他望而卻步。
他這般勛貴的處事方法與馬士英這些文官的卻略有不同。
他們的本質雖都是為了家族延續,但在具體施為上勛貴們對權柄的渴求卻要比文官們淡上一些。
畢竟沒了權柄的文官家族就要面對其他家族的蠶食,而勛貴們因為與國休戚與共的關係卻是不太擔心這個。
至於說在應天時為何絕大部分勛貴都屬意降清而非為大明死戰.
說白了他們在國事上幾乎沒什麼發言權,如此情形還不如試著拿家業賭上一遭,也算是將命運握在了自己手中。
言歸正傳。
就當幾人正各懷心思之時,城外卻已亂成了一鍋。
雖多鐸暈得極其突然,但總算有孔有德這個漢人王爺在場,局面卻也亂不到什麼程度。
只是
「王爺!那定是南人行詐,貝勒爺領著數萬大軍,怎可能被明軍殺了?!」
有人起頭之後,在場軍將便都開始表達自己的想法。
有說應該讓李本深再組一次進攻的,有說應該直接派旗兵攻城的,但無論他們持何種觀點卻都明白無誤地表達出不相信尼堪已死。
這也難怪,尼堪從軍多年,其戰績雖非特別輝煌,但絕對能稱得上知兵善戰,在如此強將的帶領之下,數萬大軍又豈會出什麼岔子?
更何況就算出了岔子,難道他們還派不出個報信的人?
老實講,孔有德也是持著相同的看法,但他將將敗了一場又如何好馬上就發起進攻?
更何況他只是漢人王爺,在多鐸昏厥之際幫著穩住局面便已到了極限,若真做得太多誰知韃子會不會犯了疑心病?
這卻不是孔有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投到大清這裡畢竟已過了十多年,深知大清的貴人們都有那翻臉不認人的毛病。
如此情形,他在行事之時自然得以求穩為主。
只是
「王爺!您看!」
正當孔有德被這幫八旗軍將煩得有些頭疼之時,某個眼尖的軍將看見明軍往城牆上掛了個物件,待他仔細一看卻發現那物件似乎.
先前在城裡時,由於裹著白布的關係,朱馬等人一時間並未看出那是什麼,可現在白布已去,哪怕隔著里許之地,清軍軍將卻也能從形狀上辨出那是什麼。
「王爺,您的千里鏡。」
所謂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
哪怕所有人都已有了猜測,可在沒有得到最後確認時終還是難免有些不虛信。
孔有德持著千里鏡看了一陣,隨後便將其遞給了身旁的八旗軍將,待那軍將看了一陣後又默默將鏡子轉給了下一人。
如此一圈大抵花了柱香功夫,可在這個過程中不管拿著鏡子的還是未拿鏡子的卻都一言不發,顯然他們要麼是親自驗證了消息的真假,要麼是從旁人的表現上驗真了消息的真假。
此時孔有德周遭軍將有一個算一個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再無人關注該不該馬上對杭州發起進攻。
不過這些軍將之中總算也有幾個與尼堪交好的,就在旁人思量戰局的變化時他們也沒忘了被掛在城上的和碩貝勒。
「王爺!南人卑鄙,咱們得想法贖回貝勒屍身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