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是時候為殿下盡忠了!

  第156章 是時候為殿下盡忠了!

  消息的傳播便如微風一般,若不注意便會將其忽略,可當感受到其涼意時說不得周遭一切都已因此有了不同。

  昨晚炮響了一夜,方元科亦在城上守了一夜,待到天亮之後他本打算找個地方先眯上一陣。

  可那該死的韃子每過一兩盞茶功夫便會放一陣炮,他索性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趁著炮擊的空檔先將城防諸事操辦了起來。

  此時他所處位置乃是杭州城牆東北一段,介於慶春門與鳳山門之間。

  因著方位關係,自韃子兵臨杭州城下開始,這一段城牆之下已然發生數次大規模戰鬥,那逆王以酒肉資敵便是發生於此。

  而現在這段城牆便又成了韃子火炮的主要轟擊對象。

  老實講,這杭州的城防還是不錯的。

  早年間倭寇常於此地登陸,朝廷不但在杭州駐了大兵,更還對城防設施進行了翻修。

  只是自隆慶開關之後,倭寇便逐漸銷聲匿跡,這百餘年下來,本還算是不錯的杭州城防自也就有些老化的意思了。

  當然,這只是和應天相比而已。

  作為天下有數的大城,杭州的城防與其他地方相比還是能夠稱為固若金湯的,否則又怎能在如此密集的炮火之下堅持這麼長時間?

  「少帥,我去過了,他們說未接府尊之命,不敢私自放糧。」

  正當方元科尋思該去哪裡找些木料石塊時一名軍將急吼吼地登上城牆,左右張望一番便朝他跑了過來。

  今早天還未亮之時,方國安便來過城上一次。

  他這趟除了將議事之結果告訴方元科之外,還安頓了不少事,而籌辦糧草便是裡面最為重要的一項。

  「府尊呢?」

  「沒找見。」

  「沒找見?!」萬分驚訝地重複了一句,方元科便作勢要打:「去他府里找啊!」

  「少帥,我去了啊,可他府里只有家人在收拾東西,府尊卻是連個影子都不見啊。」

  聞言,方元科心裡頓時嘡地一聲。

  他已知道諸臣議了個什麼結果,自然清楚這府尊當是先行撤跑了。

  可按著朝廷規程,營中也只有一兩日的糧草,若是得不到府尊之命,莫說守城,怕是再過一日多些他們便要先斷糧了。

  這幫該死的囊蟲,便是要逃也該先將諸事安頓妥當啊!

  方元科也知如此情形怪不得這軍將,腹誹一句便打算問點別的,只是他這邊還未開口,軍將那裡卻率先問了一句。

  「少帥,我見城中有不少百姓都往南而去,上面是要棄了杭州嗎?」

  聞得此言,向來不搞什麼彎彎繞的方元科一時間竟不知怎麼回答。

  今早向他安頓完諸事之後,方國安便又急匆匆離開,為的便是能與城中大佬勾兌一二,好拖延些時日而已。

  只是看現在的情形,所謂勾兌大抵也沒產生什麼作用,該逃的卻也並沒有遲疑半分。

  如此一來,守杭州的怕是只有自家這一軍了。

  其實在方元科心裡,一軍就一軍,反正自家叔父願意堅守本也只是為了報殿下救命之恩,與旁的著實也沒有太大關係。

  可要是連李中丞那一部都撤走了的話,憑這五千多人馬又怎能守得住這偌大的杭州?

  心念及此,方元科本就不好的情緒頓時又沉了幾分,但在看到軍將的眼神之後卻也只能強行調整。

  「管他們作甚?我等守城只為報殿下救命之恩,那班囊蟲全跑完了才好,沒了他們掣肘,說不得我們還能守得久些。」

  言畢,那軍將點了點頭也不再多言,隨後朝方元科抱了一拳便往城上而去。

  這軍將名為賈有慶,其年歲與方元科差不了多少,但也已是軍中老人了。

  城中這般情形,他自然能夠想到當朝諸公到底是個什麼章程,之所以還要問上一句說白了也只是為了打消心中最後一分僥倖而已。

  時值亂世,他們這些兵將雖也不太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但若能保下卻也無人會上趕著送命。

  只是當從方元科口中獲得答案之後,他雖已明白此戰之兇險,但也只是惱恨於當朝諸公之怯懦,卻未生出半點不戰而逃的心思。

  你道為何?

  早先城外那一戰,方國安這路人馬被韃子堵死在城牆之下,若非應天兵及時來援,其結果出了全軍陣亡之外別無其他可能。

  由此,這幾千人馬中,上至方國安,下至普通士卒都對太子殿下心懷感念,亦能做到為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白了,於這些廝殺漢心裡,自己的性命雖不值錢,但也要看是為什麼而死。

  如果守這杭州僅僅是為朝中那些大人,那麼就算方國安願守,恐怕兵卒們也不會答應。

  可若守這城是為給救過他們性命的太子殿下保住退路,哪怕臨到最後還是免不了有人恐懼、膽怯,甚至臨陣脫逃。

  但在現下這般情形,全軍上下卻還是願意守上些時日的。

  眼見賈有慶離開,方元科便將心緒移至了別處。

  他這營官平素里便和兵卒們混在一起,自然知道兵卒們對太子殿下的感念,是以他也並不怕軍心會因城中之事而有所動搖。

  可今早方國安給他安頓了許多事,到現在他雖已將穩定軍心、安排防禦諸事完成,但籌措糧草與準備滾石檑木卻遇到了不小的困難。

  如此一來,他便是早已做好打一場惡仗的準備,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物資的匱乏卻還是讓這能在死人堆里打滾的漢子一籌莫展。

  實在不成就只能搶了。

  心念及此,方元科便打算派人先去糧倉附近盯著,省的一時不察出了什麼差池。

  「轟轟轟。」

  正當他準備去尋妥帖之人時,一陣陣火炮轟鳴突然傳入耳中,顯然是城外韃子將炮晾冷後又對城牆開始了新一輪的轟擊。

  起先他對此並未太過在意,畢竟這炮聲他已經聽了一夜半日,雖說並未到毫無波瀾的地步,但也能稱得上習以為常。

  可他才走了幾步,卻似想到了什麼一般,身形猛然一停便扭頭朝城牆上望去。

  怎.怎會密了這麼許多?!

  早先的炮聲雖也不少,但細細算來,大抵也就是十餘門火炮同時開火的程度,可現在這聲音密得都已連在了一起,顯然是添了不少火炮的結果。

  可那般距離只有紅衣大炮能夠打到城牆,而這紅衣大炮又是珍貴無比的東西,一夜之間韃子又是從哪裡搞來這麼多的?

  意識到軍情出現了重大變化,方元科也不顧火炮的威脅,調轉身子便直接往城上跑去。

  待到他貓著腰往城外看去之時,卻見韃子竟在一夜之間又起了一道火炮陣地,而這道陣地距離城牆卻只有里許而已。

  見此情形,他的心中自是惱怒,可當想到自家城上那幾門鏽跡斑斑的家當時卻又頓時生出一陣無力感。

  要是能和鄭家借幾門炮就好了。

  此念方生,便被他直接掐滅。

  方元科畢竟是方國安的嫡親侄兒,所獲信息自然要比尋常軍將多上不少。

  他很清楚此時城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格局,當然也就清楚指望鄭家的幫助還不如指望韃子因缺糧而直接退兵。

  可韃子增了這麼多火炮,若是不想法應對,城牆顯然不可能再堅持多長時間。

  如此情形之下,卻讓他心中的無力感更是濃了不少。

  「少帥,莫不如派支人馬從側翼迂迴過去。」

  那賈有慶不知什麼時候又湊了過來,他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之後便等著方元科拍板決定。

  按著現下的狀況來說,這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可光天化日之下又怎能輕易達成目標?

  更何況若是想行此計必定得調動全軍精銳,現下方國安還在城中忙著勾兌,哪怕他方元科是方國安的嫡親侄兒,又怎可能說服軍中老將行此險事?

  想到這裡,方元科對當朝諸公的惱恨又盛了幾分。

  若非他們在後方掣肘,自家叔父又怎會因忙著尋求支持而不在此處指揮?

  若是自家叔父在此指揮,又怎會不在昨夜遣人去搗毀韃子的火炮陣地?

  若是韃子沒了火炮陣地,這仗又怎會打得這般被動?

  越想他的心中越是氣悶,可現實情形如此,他除了眼睜睜看著韃子火炮不斷轟擊城牆之外卻也沒有半點法子。

  常人以為,文官對武將的掣肘大抵就是剋扣軍糧、軍餉,於戰術上指手畫腳而已。

  但仔細想想便能明白,在作戰之時文官與武將的目標大抵都是相同的,如非萬不得已他們自然也不會真的幹這樣的事情。

  可是有他們的存在便會極大牽扯武將的精力,甚至在作戰時武將還會因顧忌文官的想法而出現某些本可避免的失誤,從而使戰而勝之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這般情形之下,出現如薩爾滸之戰那種以少勝多的名場面自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當然,許有人會拿某些例子來證明以文制武的重要性。

  但天可憐見,如明末時節每軍皆有文官轄制,可武將該不聽號令的還是不聽號令,卻也不見哪個文就真憑一張嘴能制了武的。

  反倒是偶爾冒出一半個似有力挽狂瀾之能的武將,卻因以文制武而屢屢受到掣肘,最終落得兵敗身死的下場。

  說白了,以文制武不過是文官為了打壓武將而產生的偽命題而已。

  只要武將沒有民政之權,而朝廷又能及時撥付兵卒軍餉,便是偶爾出現幾個有野心的又能翻出什麼浪花?

  若是無法做到這兩點,哪怕往軍中派一百個文官盯著,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言歸正傳。

  方國安在聽到密集的火炮聲後,也不及向幾位大人詳細解釋,只是說了句軍情有變就立刻朝城上趕了過來。

  他到底是積年老將,非常清楚發生這種情況的唯一原因便是韃子不準備再行試探,而這也代表著真正的戰鬥即將開始,他不能再把精力放在於城中諸位大人費嘴皮上了。

  其實和方元科所想略有不同,他之所以沒有趁夜襲擊韃子火炮陣地,並非完全是被議事牽扯了精力,而是他著實不敢拿本就不多的兵力行險夜襲。

  要知道,韃子膽敢光明正大的在外面布置陣地,必定會對城內反應有所預料,若是一個不慎落入韃子埋伏之中,那韃子大抵也就不需等城牆被轟塌了。

  否則如他這般頭腦清醒之人又怎麼坐視韃子從容布置,反倒不分輕重地去和那班人扯皮?

  實際上,在昨夜參加議事之前他大抵已經猜到了結果為何,亦做好了只憑本部人馬為太子殿下守住退路的準備。

  只是人活一世又怎麼沒有半點留戀?哪怕他情願為報君恩而死,卻也免不了再想做一番掙扎。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在各個府邸遊走一夜之後,他終於還是借勢讓馬士英答應再守幾日。

  約莫三四柱香的功夫,方國安終於來到了城牆之下。

  此時,韃子的這輪炮擊已停了一陣,方元科正在城下指揮兵卒於城牆左近布置防線。

  待從其口中聽到糧草與滾石檑木還未曾辦妥之後,方國安也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在聽到他已派人在糧倉附近盯著之後微微點了點頭便問起了城牆的情況。

  「韃子又添了好些火炮,雖然威力不如紅衣大炮兇猛,但他們將陣地設得頗近,城牆大抵.大抵扛不住幾輪了。」

  「無妨,那尼堪應當調走了不少真韃子,若是城牆塌了,多鐸必定會只派降軍來攻,」說到這裡,方國安朝周遭掃了一圈,待見已有不少兵卒軍將圍在身邊,他便又故作輕鬆地說道:「咱們和那些貨色已戰過不止一場,難道還怕這些數典忘宗的玩意嗎?」

  言畢,周遭人群之中頓時發出一陣鬨笑,似乎就如方國安所言一般並不將清軍放在眼中。

  可當此時又一陣火炮之聲傳來,所有人卻都緊張地望向那布滿裂紋的城牆。

  「轟~~~!!!」

  隨著一陣巨大的轟鳴聲,一段長約四五丈的城牆終還是沒有扛過這一遭。

  見此情形,方國安心中卻突然鬆了一下:該來的終還是要來的。

  「將士們!我等性命皆是殿下所救!是時候為殿下盡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