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烏真超哈

  第148章 烏真超哈

  由於劉良佐的突然出現,原本還算安穩的鄂爾都部最終落了個被全殲的下場,而劉良佐本人卻是在聽到那個殘兵的謾罵之後才搞明白了此事。

  這樣的情況下,留給他的選擇其實也就那麼兩個,要麼坐等事情發酵,要麼奮力一搏。

  而他作為亂世中混得不錯的那一批人,選擇較為主動的那一條路自然也就是預料之中的事了。

  劉良佐諸般施為自然稱不得是好人,可處在這般年月,又居於這般位置,心中不想得多些,下手不狠辣一些,說不得他墳頭的草都得有數尺之高了吧。

  料理完所有事務,夜色已然深得厲害。

  他於帳中枯坐許久,最終還是放棄了去往蘇州裹挾李成棟、吳勝兆兩人的計劃。

  緣何?

  先前如此作想是因為有鄂爾都在,只要他聽到尼堪被圍的消息定然會不顧一切前去支援,而那兩人又怎敢違背滿人的命令?

  可現在情況完全不同,沒了鄂爾都的壓制,劉良佐可沒有自信能將那兩個傢伙騙出蘇州。

  更何況他曾在高傑死後對其餘部下過數次黑手,說不得李成棟那廝連蘇州大門都不會放他進去。

  如此情勢之下,他自然得放棄原先計劃,另尋他法了。

  於心中暗自嘆了一聲,想不到其他法子的劉良佐終還是闔衣躺在了臥榻之上。

  世道本就如此,若遇上些挫折便吃不下睡不著,那劉良佐怎還能活到現在?

  能吃能睡雖不是什麼神功妙法,但卻是成大事之人的必備特質之一。

  這一點倒也不難理解,吃與睡代表了補充與恢復,若是做不到這個,在超強的壓力和高負荷的運轉之下,怕是有再強的能力當也撐不了多少時日,更遑論大事得逞?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

  譬如多鐸,他雖心思重些,遇到煩心之事時常常會不吃不睡思量解決之策,但作為努爾哈赤最喜愛的兒子,他本身就有參與諸多大事的資格。

  所以某些條件對他來說著實也不過一笑而已。

  只是這月余功夫,江南情勢一日不如一日,連番挫折之下他的身體多少也有些透支之感。

  再加上江南水土氣候與北方大大不同,待到尼堪被圍的消息傳來,他便直接病倒了。

  「尼堪貝勒帶了四萬人馬,當是不礙的。」

  此時已近深夜,而多鐸帳中卻有一身著藍底蟒紋袍中年人坐於其榻邊。

  這人名為孔有德,乃是黃台吉親封的恭順王。

  他是鐵嶺礦工出身,「長於弓馬,不識字」。天啟元年後金占領遼瀋後,他同投奔了毛文龍,並參與數次大戰。

  自天啟年間到崇禎初年,他隨毛文龍以遼東沿海金州、朝鮮皮島一帶為根據地,屢次襲擾後金的後方,給後金造成了巨大的威脅。

  也正因此,後金的勢力才一直被限制於遼陽一帶,不但無暇顧及東面的朝鮮和西面的蒙古,更遑論入得關內燒殺劫掠了。

  待到毛文龍死後,孔有德認為他「無罪橫受屠酷」,感到非常寒心,終日悶悶不樂,於是隨某位大臣去了登萊。

  其後的事頗為複雜,也便不再贅述,總之孔有德深覺於大明再無活路便率領萬餘兵卒、工匠渡海投了後金。

  要說這黃台吉也真是一代雄主,其眼光之毒辣可算是當世頂尖,見孔有德來降,不但沒有嫌棄這幫喪家之犬,反倒親率諸貝勒出盛京十里迎接,並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見禮」相待。

  收降之後他亦沒有因孔有德是漢人而多加提防,竟仍以孔有德為都元帥,安置遼陽,自成一軍,稱「天佑兵」。

  自此向來拿漢家城池沒什麼好辦法的女真也就得到了名為烏真超哈的火器部隊,而後金在戰略上的困局也隨之得以突破。

  話說到這裡卻也不得不再提一句,毛文龍之死對東北局勢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

  從戰略上來說,失去了東江鎮的牽制,女真人極其從容的收拾了朝鮮和蒙古,擁有了穩定的後方,看似陳設重兵的大明防線在黃台吉眼中便成了處處漏風的樣子貨。

  若將視角縮小一些,卻又能發現,在入關之後的戰爭中,東江鎮出身的兵將可謂為大清立下了汗馬功勞,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三順王,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

  許有人會說,攻占北京的是李自成,滿清只是撿了果子而已。

  但不可否認的是,龐大軍費開支是大明遍地烽火的最主要原因之一,而軍費開支的暴漲源於東北局勢的失控。

  由此,亦能看出東江鎮之失的嚴重性。

  而矯詔擅殺朝廷大將的某人卻也著實當得起那一剮。

  言歸正傳。

  孔有德的勸解並沒有讓多鐸感覺好些,接連咳了幾聲之後,這位橫掃半個華夏的統兵大將才虛弱地說道:「尼堪那裡先不用去管,待烏真超哈達到達,你便全力攻取杭州。」

  尼堪被圍於水網之間,且由於供給的原因,他這一趟並沒有帶多少糧草。

  此事多鐸自是心知肚明,也能想到其處境之艱難,可知道蘇松地區利於明軍水師行動之後,他又怎會再派兵往同一個坑裡跳?

  所以,多鐸最終還是在派兵救援和攻取杭州之中選擇了先打下杭州。

  這樣的決定似乎有悖於他減少八旗傷亡的原則。

  但用兵之道存乎一心,於現在的情勢而言,短時間明軍定無可能吃掉那四萬人馬,只要將杭州這個口子封死,再憑藉烏真超哈火炮之威,哪怕朱慈烺占了地利多鐸也當不會再如之前那般被動。

  「嗯,這不是什麼難事,我先前問過了,杭州城牆也就丈許,」孔有德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自桌上將一碗濃濃的湯藥端了起來,待他用手背試出其溫度之後便將藥遞到了多鐸面前:「用紅衣大炮轟上兩日也就差不多了。」

  「你帶了多少炮彈火藥?」

  言畢,多鐸接過藥碗便一氣飲下,隨後也不漱口,卻只是等待孔有德的回答。

  「原本還有兩批未到,你這裡催得緊,我也就直接來了,」孔有德等多鐸將藥喝完後便又把碗放回了桌上,待見其似是有些失望才補充了一句:「不過現有的炮彈火藥轟個杭州城肯定是夠的。」

  「待拿下杭州,還要靠烏真超哈給尼堪解圍,伱切不可大意啊。」

  「無妨,就是些水師而已,我靠著舟船橫行之時,他們那些人卻還不知在哪裡轉筋呢。」

  多鐸說的甚是鄭重,可孔有德卻完全沒有當一回事,說到後面時他甚至還將當年的輝煌戰績拿了出來,直讓多鐸面上多少有些掛不住。

  不過他對此倒也沒有生出別的想法,畢竟孔有德的「耿直」已在清廷上下有了不小名聲,再加上他南征北戰屢立戰功也早已證明了自己的忠誠,如多鐸這些年輕一代的滿人倒也沒將他當成外人,也就不會計較言辭上的些許衝撞了。

  「莫要大意,現在的明軍水師與你們當年那幾條破船豈可同日而語?」

  多鐸是和東江鎮交過手的,自然知道孔有德所謂「靠著舟船橫行」到底是怎麼回事。

  說白了也就是他們滿人實在不擅長這個,否則當年東江鎮外懸孤島,又怎可能弄得女真人一步都不敢離開老巢。

  「怎的?難道明國的船還會飛不成?」

  「明國水師都裝了火炮。」

  「紅毛鬼那種?」

  「嗯,射程雖不及,但樣子都差不多。」

  聽到多鐸的話,孔有德自是不太服氣,可待聽到後面的解釋他卻只是皺眉沉思,完全沒了先前的大大咧咧。

  萊登與遼東也常有異族來往貿易,烏真超哈的紅衣大炮還是黃台吉從他們那裡購得。

  由此,孔有德自然知道那些將火炮裝在側舷的戰船到底有多麼厲害。

  其實早幾年他也想搞這麼一批戰船,只是出於某些緣由,他壓根提都沒有提過。

  莫看他大大咧咧,似是沒什麼心機一般,但能成為大清的恭順王,且與愛新覺羅諸位王爺都還保持著不錯的私交,又怎可能真的什麼都不懂?

  他很清楚,這幫爺都是外寬內嫉的。

  旁的不說,單說這戰船一事,滿人不善於此,若是搞來大批戰船自然得他們這些烏真超哈操控。

  如此一來漢軍掌握著強大的火器和橫行大洋的戰船,愛新覺羅家的人還能睡得著覺嗎?

  在想明白這一點的前提下,孔有德怎還會提出此事?難道就不怕讓滿人疑心?

  他對這一點其實是非常理解的,甚至在其經歷的作用之下,他還覺得滿人能將火器全都交到漢軍手裡已然算得相當寬厚了。

  這樣的想法不但存在於東江鎮出身的清軍心中,更深植於遼東與九邊出身的清軍心中。

  緣何?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直接或間接死在某人便宜老子手中的統兵將帥著實太多了。

  就拿常冠林來說,盧象升被革職後他為何走門子將自己調到了江南?

  說白了不就是對朝廷不公的無聲抵抗嗎?

  言歸正傳。

  意識到明軍水師與自己所想完全不同之後,孔有德思量片刻才又說道:「來時我看江上似有不少戰船,等人馬到全我便派人去稱稱他們的斤兩。」

  對此,多鐸自無不可。

  隨後兩人又說了幾句,孔有德便告辭離開。

  他的到來對多鐸而言確如雪中送炭一般,可對杭州城裡的諸臣而言

  早先在崇明島接見諸位將帥之時,朱慈烺便著重提過要加強與太湖以西水網較少地區的聯繫。

  這個任務自然落到了身在太湖中心,手中且無多少作戰力量的吳易身上。

  其後,他陸陸續續派了不少人去往這一帶,也收穫了不少重要信息。

  譬如那由奴僕組成的「削鼻班」仍在金壇、溧陽一帶活動,太平府左近似也有人起兵抗清。

  諸般消息可謂繁雜,但其中最有價值的便是提前向杭州和朱慈烺預警了清軍火器部隊的抵近。

  現在這般情勢,誰都清楚太子殿下若是反身來援便有可能被前後夾擊。

  如此一來不但無法替杭州解圍,更有很大可能會落得城失兵敗的下場。

  只是憑杭州城防的堅固程度當不可能在大量火炮的攻擊下堅持太長時間。

  若是此城一失,清軍便能騰出手來對朱慈烺大軍前後夾攻,屆時不但整個江南會徹底落入清軍之手,便連朱慈烺那數萬人馬能否同樣會被清軍圍死在蘇松之地,其結果與回兵大抵也沒太大差別。

  左右為難之際,原本派系分明、水火不容的城中諸公竟未因如何應對而陷入爭論之中,這卻是讓人嘖嘖稱奇。

  「守,必須得守!」

  從韃子渡江開始便一直不戰而逃的馬士英竟在諸臣到齊之後斬釘截鐵的表達了堅守的意願。

  聽其所言,在場所有人都一臉不可置信地向他那邊望了過去,若非他們大多都對怪力亂神之事嗤之以鼻,說不得還要湊近看看這人是不是被什麼精怪換了。

  「這倒是奇了,你馬士英從鳳陽跑到了應天,又從應天跑到了杭州,為何現在就不跑了?」

  「不成體統。」

  多年積怨之下,浙江籍官員之中自有人不顧場合出言嘲諷,而黃道周也只是在其言畢之後沉聲斥了一句便不再言語什麼。

  「老夫先前主張撤退,一是因弘光帝堅持,二是因確不可守,現在太子殿下雖領兵在外,但他料敵先機已命周遭義軍來援,如此情形老夫又怎會選擇撤退?!」

  旁人許還會因那人嘲諷而動怒,但馬士英卻在心中暗喜。

  數次不戰而逃後,他的名聲已然敗壞到了不能再壞的地步,此時有人嘲諷自是給了他辯解的機會,他又怎能不「心懷感念」?

  既然最大的兩股敵對勢力已就之後應對達成一致,旁人卻也不會再其中生出什麼波瀾。

  只是在之後的守城策略之上黃馬二人還是辨得面紅脖子粗,這倒也讓諸臣生出了「本該如此」的感覺。

  許久之後,方略基本定下,可於此時卻有一人說道:「諸公莫不如先讓各位王爺後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