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深淵裡的蘋果(2)

  第358章 深淵裡的蘋果(2)

  離開診所,方圓帶著楚楚走到街尾的一家小藥店,買了西瓜霜噴霧和兩盒消炎藥。

  噴霧是給楚楚的,消炎藥他自己吃。

  小妮子一直臉紅紅的跟在他後面,像個小尾巴。

  回到車上,方圓拆開藥盒,自己先吃了一片,然後把西瓜霜遞給楚楚。

  「自己能噴麼?」

  楚楚說能,在副駕駛對著化妝鏡,抻開紅潤的嘴唇,一點點對準,一按。

  「哎呀。」

  苦著臉、擠著眼,小妮子到底是噴歪了。

  一大片藥粉糊到旁邊,只有一點點覆上了潰瘍傷口。

  方圓拿過翠綠色的藥瓶,側過身子。

  「伸過來,我幫你塗。」

  楚楚檀口微張,把自己的小腦瓜遞到方圓面前。

  幾天沒洗的頭髮依然香香的,疲憊的小臉依然清麗可愛。

  方圓伸手輕輕拈起她的嘴唇,編貝似的小白牙下面就是好大一塊創口。

  方圓心知這丫頭近幾天的確是著急壞了,一股急火湧上來才導致了潰瘍。

  擠了三下,褐色的藥末才將將覆蓋住潰瘍面。

  楚楚也抖了三下。

  「疼?」

  「苦。」

  方圓讓她忍一忍,不要舔。

  楚楚問他:「你今天就要去蜀都麼?」

  方圓說:「指路吧,先送你回家。」

  車內陷入沉寂。

  楚楚不知道說什麼,從麼麼茶五中店離開後,她就覺得自己和方圓之間的距離遠了。

  【聽花開的聲音,享受風輕雲淡的浪漫;聽鳥叫蟲鳴,感受大自然的擁抱。

  【放肆幻聽,調頻107.6,音樂之聲就在城市上空陪伴你!】

  音樂廣播在哈曼卡頓的音響中唱響。

  放的是2008年1月的實時榜單。

  沈寧飛上個月已經在濱海大學首唱的《漫長的告白》未經發酵,直接殺入前五名。

  方圓知道,今年不論個人單曲再怎麼牛逼,也絕對干不過4月上線的《燕京歡迎你》。

  哼著歌,方圓時不時看看昏昏欲睡、強睜眼皮的小妮子。

  笑了笑,他說:「堅持堅持,我不認路,到家再睡。」

  楚楚撩撩已經蓄長的頭髮,坐直了小腰板。

  但沒過多久,就又被空調的暖風吹得靠在椅子上直點頭,眼瞧著就堅持不住。

  懸了幾天的心、繃了幾天的情緒突然放鬆下來,在他身邊,FLY集團總經辦主任——楚楚姑娘,霎時變回22歲的弱女子。

  方圓問她:「餓不餓?」

  楚楚說還好,「大夫說三個小時內你不能吃東西,如果不著急走,晚上我給你做飯吃。」

  方圓沒搭腔,他也在猶豫。

  鼻子青腫,牙齦也腫,這造型去蜀都難免讓人擔心。

  一是梓涵媽如果發起怒來遷怪楚楚,不利於以後家庭和睦。

  二來是他原本想去那邊露個臉給陳婉的慈善基金站站台,順便逗逗媒體說自己吃嘛嘛香,別一天老瞎惦記。

  但眼下這造型,顯然是吃啥啥不香啊。

  出了鎮子沒多遠就開始盤山路。

  二人一車穿行在被陽光打碎的林間小路上,路是崎嶇狹窄的土路,可以並排通行兩輛車,但必須得是一輛汽車一輛摩托。

  轉過山坳,可見遠處山腰有幢幢青磚黑瓦連綿而成的小村落。

  山木溪以前叫杉木溪,顧名思義,溪邊盛產杉木,溪水蜿蜒流淌,穿林而過。

  方圓邊開車邊看風景,人煙罕至,有山有樹有溪流。

  村口的小溪上還架著一個石拱橋。

  楚楚支吾著說:「村里條件有些簡陋……不然,你還是去鎮子上住吧。」

  說話的語氣軟糯,她有些不好意思。

  方圓樂了,逗她說:「你不歡迎我?」

  「沒,」楚楚連連擺手,「當然沒。那你就住我家好了,我給你炒臘肉,但你不能吃辣的,辣椒醬今天吃不了。」

  絮絮叨叨,小嘴巴嘟囔個不停,說她媽媽醃的辣椒醬更好吃一些,說稻花魚方圓也吃不了……

  「那能吃什麼呢,好像除了肉都吃不了。」

  說著說著竟然惆悵起來。

  「我又不貪吃。」方圓看的有趣,知道她在緊張,冷不丁問:「有多餘的房間給我住麼?」

  楚楚想了想說:「我跟媽媽住,爸爸跟弟弟住,你住弟弟的屋子。」

  方圓好奇道:「那你自己回來時住在哪?」

  楚楚神色略有些黯然。

  小時候她是有自己的房間的,後來有了楚巡,她就跟弟弟住。

  再後來,兩年前離家,她的屋子就被楚巡繼承了。

  去年冬天鬧雪災時,她回來過,只能借住在鄰居家。

  因為那間屋子壓塌了,父子倆住屋子,就連母親都住柴房,更別說她了。

  楚楚說:「我不怎麼回來的。」

  方圓在嘴裡舔舔紗布,沒再問。

  這種我見猶憐的小姑娘,如果生在城市裡,哪家父母不得捧在手心當寶貝?

  重男輕女何至於此?

  「工作還適應麼?」

  方圓只能嘮點別的給小楚楚寬寬心。

  楚楚這才露出一路上都沒有過的笑容,重重點頭。

  沒說別的,只是朝方圓笑:「謝謝你。」

  方圓也笑,升起滿腔自豪。

  沒什麼比讓想對她好就真的有能力做到,更讓人自豪的事了。

  伸出手,方圓衝著小妮子的左肩膀抓了一下。

  楚楚嚇了一跳,疑惑地看著他。

  方圓笑道:「沒事兒,抓根線。」

  楚楚歪頭瞧瞧自己的胳膊,「蜘蛛網麼?」

  方圓搖頭,不再說話。

  他自己是清楚的,這根線從重生那晚,就已經綁著了。

  任逍遙的奶茶小檔口是楚楚做的。

  或者說,麼麼茶本就是方圓想著讓楚楚脫離任逍遙才做的。

  除了那一刀,自己說什麼她聽什麼。

  她自己學自己看,只要方圓回頭,就能看見緊趕緊追、驚慌失措的小尾巴。

  她累壞了,方圓看的見。

  今天更是,那一次次蹙眉,一次次糾結的神情,他也看的見。

  再不說點啥,小尾巴就要被割掉了。

  狗道士說不要牽連別人,胡鬧,楚楚是別人麼?

  這是敢扎自己心窩子的女戰士啊,骨子裡有暴力傾向的怪力蘿莉,可不敢放在社會上霍霍別人。

  楚楚哪看得到什麼線,拐進村口,她只看到了那顆柿子樹。

  看到了夢中的那條小土路。

  從梳著雙丫髻、還沒有石磨盤高的小丫頭,到離開村子去幾千公里外打工,她一直生活在這條土路上。

  當時當下,仿佛歲月真的倒流了,這兩年的經歷如夢一樣,這裡已經變得陌生。

  柿子樹上沒有花,開花的季節已經過去了。

  只有橙黃的小燈籠掛滿枝頭。

  車停在樹下,樹旁的門內就是曾經的家。

  進了年根兒,村子裡比鄰鄉親家的小孩兒聽見聲音,都靜靜站在遠處看著大寶馬。

  楚楚隔著玻璃指向外面,「走吧,車就停在這,村里沒別的車,不怕占路。」

  側過身,正要開門,方圓卻突然拉住她的胳膊。

  楚楚微張小嘴兒,回頭看向他。

  「你是村花嗎?」

  「?」

  任楚楚再多三斤智慧,也絕對聽不明白方圓在說什麼。

  方圓又問:「那你怎麼介紹我?同事?領導?小弟弟?」

  聽見「小弟弟」,楚楚撲哧一樂,樂就嘴疼,罕見地白他一眼。

  「楚巡迴來肯定說了,而且學校門口我跟爸媽說你是我領導了。」

  「不行,」方圓說:「你得重新介紹。」

  「?」

  方圓說:「我叫採花賊。」

  說完自顧拉開車門下了車,嘻嘻哈哈繞過車頭,迎上趕出來的楚爸楚媽和小楚巡。

  楚楚淚光晶瑩,難以置信地捂著嘴巴,眼神跟著他走,怔了又怔,懵了又懵。

  整個這半天,她搞不清楚、想問「為什麼」的事情太多了。

  『你是村花麼?』

  『我叫採花賊。』

  為什麼呀?

  就……好突然。

  楚楚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可遏止地掐掐手背,許是睏覺極了,竟不大痛。

  狠下心來舔舔創口,是痛的,會痛就不是夢。

  方圓在車外哈哈大笑著跟爸爸握手,拍著同樣一邊臉腫腫的弟弟,母親立在一旁笑。

  多少個夜裡,她都會夢見這個場景。

  唯獨少了夢中天上的月亮。

  向前伸出腦袋,楚楚隔著擋風玻璃望了望天空。

  天上本應有明月,才會年年照相思。

  如果是夢,她不想醒了。

  但不是,她覺得,肯定是自己把那人打傻了。

  反正不管怎樣,楚楚就是一瞬間不困也不累了,滿心歡愉,滿身炫彩的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