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官員俸祿與設政審制度之事,被擬成一封封公文,經通政司安排,傳向大明各地。
正月初八,朱厚照出宮,送一乾親王離京。
臨別之際,朱幼㙾代表宗親對朱厚照表態:「陛下施政,深得民心。我等雖為親王,但也是大明子民,定會全力擁護陛下之策,若地方將軍、中尉煩憂聒噪,臣等定不輕饒。」
朱厚照感動,握著朱幼㙾的手,言道:「高叔祖,諸親王,朕有你們,大明有你們,是福。還請給諸將軍、中尉說清楚,為國長遠,為江山社稷,朕不得不為之。」
朱幼㙾一乾親王連連點頭,行禮告離。
朱厚照送出京師,眺望著車隊遠去,直至沒了蹤跡,才轉身對一旁的崔元道:「派錦衣衛抽調人手去各親王封國,盯緊親王、郡王、將軍、中尉等動靜,一旦有異動,加急奏報!若有皇室宗親接觸衛所將官,可逮捕至京師!」
崔元沉聲:「臣這就安排下去。」
朱厚照微微點頭。
好處都給了親王、郡王,這群人是鬧騰不起來,可那些將軍、中尉,人數多,聲音大,說不定會生出亂子。這裡的亂子,最多是埋怨,誹謗朝廷之類的,他們身份低,號召力有限,地方衛所將官也看不上這群人,造反的可能不大。
但有朱寘鐇在前,朱厚照不能不防範於未然。
朱厚照暼見曾紹賢欲言又止,開口道:「朕沒有堵著你的嘴,有什麼就說。」
曾紹賢不安地行禮,肅然道:「陛下,皇室宗親俸祿是家事,臣斗膽進言。親王與郡王方是最大隱患,錢糧多了更容易滋生其野心。臣以為給親王、郡王年俸翻倍,很可能會有後患。」
朱厚照淡然一笑,輕鬆地說:「無妨,過幾年恢復祖制便是了……」
曾紹賢瞠目。
祖制?
什麼祖制?
難不成說太祖爺定下的親王年俸一萬石的制度?
曾紹賢有些不解:「陛下不是與那些親王簽了協定?」
朱厚照邁步走開:「協定只有一份,若是因意外毀了,那可就沒了。紙張嘛,過幾年就可能被蛀蟲啃光……」
曾紹賢、崔元對視了一眼,暗暗為這些親王感到悲哀。
不用說,拿了好處的親王、郡王一定會為朝廷平息將軍、中尉等人的怒火付出點努力,可等這群人的怒火平息了,心冷了,那他們也就徹底沒了幫手,到那時皇帝要改變親王、郡王的俸祿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那些將軍、中尉不會幫他們說一句話。
雖說皇帝這種安排多少有些欺詐成分,但世上哪有多年不變的約定……
朱厚照不介意腹黑一點,為了解決王朝頑疾,有時候需要妥協與不太光明的手段。
政治嘛,不可能有君子之道與聖人之道。
政治的終極奧秘就是利益,區別只在於這個利益是大多數人的還是少部分人的。
中興元旦宣言如同確定了一條條軌道,兩京一十三省開始按照朱厚照的意志運轉,地方上開始狠抓招撫流民、號召春季墾荒,有些行省見清丈司遲遲不來,又急著想要引入一條鞭法,索性請旨朝廷再增設幾支清丈司隊伍。
布政使司如此急切的原因是朝廷要大力整頓吏治,一群官員要倒霉,但一群有政績的官員也將得到認可與升遷,政績從哪裡來,那不就是響應朝廷號召,擁護元旦宣言,踐行宣言綱目……
王宅。
王通添品著茶,看著京報上的內容,對一旁端莊的女子言道:「一條鞭法在南北直隸推開了,這個法子確實不錯,出門的掌柜與夥計說,許多百姓都認。」
陳氏含笑:「朝廷新策頻頻,可都點在了頑疾之上,算是真正的紓困於民了。就說那新馬政,原本北直隸已是亂象叢生,盜賊橫行,可如今新馬政推行小半年,這北直隸的馬戶哪個不豎大拇指?這些人沒了負擔,還得了田,能耕田還能靠馬賺一筆,這要有個三五年光景,他們日子必然好起來。」
王通添微微抬起頭,眼神中浮現出朱厚照的身影,感嘆道:「歸根到底還是陛下英明,那元旦宣言可相當振奮人心。」
陳氏伸手接過王通添手中的京報,輕聲道:「元旦宣言真正了不得的地方是,所有目標都是向上的,都是向好的,這才是提振人心的好綱領。就是商稅稅銀翻一倍,許多商人不理解,鬧情緒的不少吧?」
王通添哈哈大笑,起身拍了拍衣襟:「鬧情緒的人都是朝廷對他們太好了,一個個想要得寸進尺。雖說新商策加了稅率,可這都是加在了明處,暗裡的花銷與打點,重複再重複的稅目可減少了太多。算一筆總帳,商人是得了大便宜。」
就在王通添夫婦笑談時,管家王大順匆匆而來,通報導:「老爺,張公公來了。」
王通添臉色一變,連忙出門迎接,還沒走幾步便看到了宦官張永,趕忙行禮:「張公公,草民有禮。」
張永甩了下手中拂塵,尖著嗓子道:「今日尋你,是為一頓宴請之事。」
王通添回道:「不知宴請何人?」
張永言道:「京師有頭有臉的商人主家都請吧。」
王通添深吸一口氣:「這可不是小數目,好幾百號人……」
張永眉頭微動:「怎麼,為難了?」
王通添心頭一緊,急切地說:「怎會,只要張公公一句話,就是傾家蕩產,咱也要將這宴會辦起來。」
「傾家蕩產?」
張永笑了,走至王通添身旁,低聲道:「這次宴請以你的名義召集,但錢從內承運庫出,陛下要親臨宴席,與商人商議大事。」
王通添深吸一口氣:「陛下要親臨?」
張永板了下臉:「若非陛下親至,為何要你如此張羅,名單由你與邱山、周華山、孫寶德等人聯合擬定,宴請之地定在太液池西的避暑離宮,酒宴由光祿寺承辦。」
王通添總算是聽明白了,朱厚照要見在京有影響力的商人,讓自己這些人擬出名單,其他事皇帝自己搞定。
一個名單而已,簡單。
只是,這宴請恐怕不會簡單,畢竟皇家的飯,好吃未必好消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