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朝,衛所沒有徹底崩潰,但衛所的戰力,早已崩毀嚴重!
而這種崩毀,首先體現在京師,其次是地方衛所,最後是邊軍!
仔細想想後面的歷史,無論是平定劉六劉七之亂,還是與小王子之間的應州之戰,邊軍才是主力。而邊軍之所以還有戰力,一個關鍵原因就是因為外敵尤在,將官也好,朝廷也好,都必須養著這些守門軍士,不敢也不能真正往死里欺負。
軍人沒有戰死沙場死而不悔的悲壯,沒有為國征戰的榮譽,沒有殺敵報國的信念,這樣的軍人縱然拉起來十萬、二十萬,那也不過是個三四流的軍隊。
面對強敵,不堪一擊!
朱厚照目光中透著幾分悲涼,衛所制在明初是對的,也可行,但如今——不行了。
只是想要改變衛所制,重新建立新的軍制,現在還遠不是時候,當下唯一可以做的,只能是打補丁!
沒辦法,軍制牽一髮而動全身,事關國本,這東西不是說改變就能改變的,要兼顧國防所需、後勤供應等等,更要做到改變軍制之後能更好,且多數軍士滿意與支持。
而更好,是需要錢糧打底子的,不是喊口號、畫大餅就夠的。
鄧申看著沉思的朱厚照,頗是無奈地說了句:「規矩自太祖時就立下了,皇帝不點頭,規矩就破不了……」
副千戶於米、百戶萬溪、劉緹等人低下頭。
沒錯,太祖的規矩,皇帝輕易不會違背祖制。
至於文官?
有幾個文官在意過當兵的死活的……
武將?
大哥,人家武將是受益者好不好,忙著吃空額呢,軍士吃什麼,活不活得下去,和他們有多少關係……
這就形成了一個局面:
文官懶得管,武將不想管,皇帝得聽太祖的不能管。
真正的三不管!
朱厚照將醪糟喝了個乾淨,憤然道:「放心吧,太祖的規矩不好,該換也得換!這是太宗教給皇帝的道理!」
鄧申、於米等人愣住了。
護衛王林想咳嗽,龐岳、劉璋低頭。
這算什麼事,用太宗朱棣壓太祖朱元璋?
朱厚照對所謂「祖制」並沒什麼好感,老朱確實是偉大的,單單就恢復中華,讓漢族人重新挺起胸膛,將華夏薪火燃燒得亮眼,他的偉大就無人可抹殺!
但老朱弄的那點「祖制」,多少有點不想說,像是一根根繩子綁縛在雙腿雙腳,最要命的,還有一根名為「天下養朱」的繩子掛脖子上了……
早晚全將這些祖制的繩索全給剪了,學學人家朱棣,什麼永不征討之國,安南欺負我,揍到他媽媽都不認識!
用過簡單的飯菜之後,朱厚照走在營地里,對跟在身邊的鄧申、於米等人道:「你們的帳冊我看過了,沒問題。若過段時日朝廷嘉獎,你們希望要什麼?」
鄧申肅然道:「棉衣,棉被!」
朱厚照皺眉:「沒想著升遷?」
鄧申呵呵笑道:「升遷不升遷,是兵部考核、陛下的事,這不好提。但若是嘉獎的話,我們希望有過冬物資,這裡冬日嚴寒,許多軍士為了禦寒,將棉被掏空了給孩子做棉衣……」
朱厚照心頭一緊,吩咐道:「給你一晚上時間,統算好這裡有多少人,哪怕是襁褓里的孩子,也給我算上去!」
於米心頭一喜。
鄧申卻走出來反對:「不可,非軍士,不受其嘉獎!六百三十二名將士,我們只要六百三十二名將士的嘉獎,不要朝廷添麻煩!」
朱厚照深深看著鄧申,抬起手拍了下鄧申的肩膀,重重點頭道:「你知不知道,這古板的性子並不好,很容易得罪人?」
鄧申肅然:「規矩如此,誰還在意得罪與否?」
朱厚照哈哈大笑,徑直而去,對一旁的龐岳、劉璋吩咐道:「將鄧申的名字記下來,這樣的人,朕需要好好想想哪裡最適合他。」
「是。」
龐岳、劉璋答應。
朱厚照並不討厭鄧申,相反很敬佩。
在一片污濁之中,他守住了一處不起眼的淨土。
規矩嗎?
倒是一個維持新規矩的好的人選。
翌日。
龐岳奏道:「爺,沿河口所除了六百三十二名將士外,還有家眷四千零八十二人。」
朱厚照微微點頭:「給張永遞個話,讓他準備五千套棉衣、棉被,另外,再加五千匹棉布,十日之後送到這裡。」
龐岳領命安排下去。
走出衙署,馬匹已牽了過來。
朱厚照翻身上馬,對送行的鄧申、於米等人道:「奸貪欺軍者,朝廷必會嚴懲。清廉守規矩,一心為大明者,朝廷必將重用。終會有撥雲見日,雲散月明時!」
啪!
鞭飛起,嘹亮的聲音響起。
朱厚照縱馬出了沿河口所,一路奔至鎮邊城外三里才止住戰馬,看了一眼劉璋。
劉璋瞭然,帶軍士率先入城。
鎮邊城。
指揮使桂三裕正在和戚景通扯皮,帶了這麼多好火器放京師那不是浪費,乾脆擱我們鎮邊城得了,有了這些火器,小王子來了,也別想從鎮邊城過……
戚景通拒絕道:「神機營任何火器都是有編號的,少了一門,若不交代個清清楚楚,來龍去脈,我的帽子就需要摘走。桂指揮使莫要再開口。」
桂三裕有些不死心,還想說話,突然有軍士來報:「錦衣衛指揮同知劉璋求見。」
桂三裕迷茫:「錦衣衛?」
戚景通豁然起身:「劉璋?!」
桂三裕問道:「此人是?」
戚景通沉聲道:「錦衣衛指揮同知,也是糾察隊的指揮同知!」
桂三裕深吸一口氣,娘的,顧仕隆來過了啊,怎麼又有人來,還嫌沒抓乾淨不成?
「請他來!」
桂三裕不敢怠慢。
劉璋大踏步走至公署大堂,抱拳行禮後,肅然道:「戚都督,還請隨我等出門一趟。」
戚景通皺眉:「劉指揮同知,你是不是喊錯人了,他是鎮邊城的指揮使,你要糾察也好,抓人也好,應該找他……」
桂三裕臉上露出不自然的苦笑,又不敢得罪戚景通。
劉璋微微搖頭,側身伸出手請道:「戚都督,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