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商業的洗臉盆換水缸

  聽聞朱厚照如此說,孫寶德不高興了,側過身怒視:「朝廷想要增加商稅,除了加稅還能如何?你今日若說不出個門道來,莫要怪人前受到奚落!」

  邱山額頭滲出汗來,丫的,你也敢說,如果知道這是皇帝,你等會還能不能站得穩當……

  為了避免孫寶德出了門就被錦衣衛接走,邱山連忙說:「孫員外言重了,這位朱——老爺說得有理,咱們就多想一想,王掌柜,你說是不是……」

  王通添連連點頭:「沒錯,咱們先將這兩件事討論清楚。商稅增加,除了加稅外,應該還有其他法子吧……」

  付利猛地將茶碗頓在桌上,不滿地說:「商稅就是刀子,刮在商人身上,想增商稅,自古以來就兩個法子:一是直接提高商稅,二是多設幾個要稅的名目。歸根到底,這不過是一個法子,付某想不到其他辦法,讓我說,解商人之困,破經商之難,和這增朝廷商稅就是截然相反之事,南轅北轍,如何都不能談到一起。」

  王宇、虞稻、周華山等人聽聞之後,連連點頭。

  事實就是如此,商稅來自商人,朝廷想增商稅,就不可能減輕商人的壓力,而減輕商人的壓力,必然會降低朝廷的商稅,完全衝突的事,如何放在一起談?

  眾商人陷入沉默,彼此相對無言。

  朱厚照看著這些人,他們一個個家財萬貫,算得上成功商人,在各自的行當里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可他們終究沒有大商業的觀念。

  一個個都局限在自己的行業里,如同坐在天井之中,沒有爬上屋頂環顧。

  目光終狹窄,心思終狹隘了些。

  「邱少東家——」

  朱厚照開口。

  邱茗連忙起身,恭敬地說:「老爺喊我名字便是……」

  朱厚照微微點了點頭:「那就請你安排人,找兩個洗臉盆,一口缸來,另外,準備幾桶水。」

  「是。」

  邱茗當即出去安排,絲毫沒有耽誤。

  這一幕令在場的商人很是震驚,邱茗畢竟是邱山之子,未來邱家之主,別看年輕,可接手買賣已經多年,走南闖北,已有些名聲,能指使他的人估計除了邱山外,就沒其他人了。

  可看邱茗對這位朱老爺的態度,分明是畢恭畢敬,言聽計從,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問。

  周華山目光灼灼,認真地打量著朱厚照。

  陌生。

  別說北京,就是金陵、杭州、蘇州,周華山也沒聽說過姓朱的大商人,可看王通添、邱茗態度,這人背後並不簡單。雖說看不穿,但在座的多是通曉世故之人,明白過來的人,逐漸收斂了對朱厚照的輕蔑。

  洗臉盆到了,水缸抬了進來。

  朱厚照起身,看了看在座的商人,沉聲道:「朝廷想要增加商稅收入,當真與紓困商人背道而馳,兩不相容?若這個問題你們看不穿,那商稅之策如何寫、如何改,你們怕都無法理解,叫嚷著不滿,哀嚎一片!來人,給這個盆里倒滿水。」

  邱茗招呼下人,一個洗臉盆水滿。

  朱厚照要了一個水瓢,沉聲道:「這一盆水,便是當下諸位沒有任何稅時的貨物。如今朝廷商稅是三十稅一,商稅很低,我打一點水出去……」

  從水盆里打出了些許水,然後倒在了另一個空的洗臉盆中。

  朱厚照繼續說:「可商稅低,但關稅重,加上重複徵稅,吏員盤削,來來回回折騰下來,我需要打出去大致兩成的水。」

  說著,瓢滿水,然後倒在了另一個盆中,直打了滿滿兩瓢。

  朱厚照指了指兩個兩盆,沉聲道:「這就是目前商業之策,你們所剩、朝廷所取。在這個小盆子之中,朝廷要想增加商稅所得,確實,只能從你們盆里繼續打水,拿走你們更多的貨物或利錢,此消彼長,兩者不可能一起增長。但是——」

  啪啪!

  朱厚照拍打了下水缸,給了邱茗一個眼神,邱茗連忙讓人往水缸里倒水。

  水滿。

  朱厚照拿起水瓢,從水缸里打了兩瓢水出來,然後又打了兩瓢水出來,隨後看向孫寶德:「孫員外是吧,我從這水缸里打出了四瓢水,朝廷的稅增了一倍,可這水缸里的水,少了起眼嗎?」

  孫寶德看著朱厚照的舉動,恍然明白過來:「朝廷商稅所得是增加了,而且商人損失,似乎也微不足道了。」

  付利緊鎖眉頭,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個法子。

  邱山、王通添連連點頭。

  虞稻、周華山等人低頭商議。

  朱厚照將水瓢丟在水缸里,擦了擦手,嚴肅地說:「商業做得小,朝廷商稅收多了,一刀下去當商人的自然肉疼。可若是將這商業從臉盆這麼大,做成水缸這麼大,朝廷取四瓢又如何?他日做成偌大池塘,朝廷取一缸水又如何?」

  「商業不發展,做不大,朝廷商稅如何增長?若商業做大做強,朝廷商稅自然水漲船高。現在話說回來,增加朝廷商稅所得,當真與一定要增加商稅,當真一定要折損商人之利嗎?」

  邱山起身,肅然道:「朱老爺說得好,說得精彩,令我等茅塞頓開!」

  孫寶德走出來,對朱厚照鄭重拱手行禮:「倒是我小看朱老爺智慧了,如此一說,我們總算明白過來如何做了。」

  付利很不情願,但還是開口道:「是我等愚鈍,思慮不周,被朱老爺如此用水缸一論說,倒是清楚了。現在想想,朝廷只要關津之上沒那麼多盤削,不重複收稅,咱們也能將生意做大一些,生意做大了,朝廷提升一些稅,那也不至肉疼。」

  做五百兩的買賣,繳納一百兩的稅,和做一千兩的買賣,繳納一百五十兩的稅是完全不同的。

  商稅雖然增加了,但落手裡的也多了。

  做大買賣,只要商稅增加適度,反而算不上什麼負累。

  周華山審視著臉盆與水缸,問出了一個根本的問題:「如何將商業做大做強,從想洗臉盆換成水缸,可不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