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華坊,來賓樓後院。
桂花正是盛開,金黃色的花朵躍然枝頭,散發著令人陶醉的芳香。
如美色。
如絕景。
待黃昏風起,桂花搖晃更顯迷人。
一襲綢袍、精神飽滿的邱山站在後院門口,笑呵呵地拱手迎接。
「周東家,快請。」
「虞兄,裡面坐。」
「孫員外……」
王通添小心謹慎地走著,低聲介紹著:「那孫員外名為孫寶德,曾經在地方上當過吏員,後來經商做起了當鋪買賣,現如今京師最大的典當鋪就是他家開的……」
朱厚照含笑點頭,示意王通添在前面走。
王通添有些緊張,時不時擦汗,待到門口見到邱山時,主動介紹道:「這位是——金陵來的,姓朱,也想見識見識……」
邱山打量了下朱厚照,點了點頭:「歡迎,裡面請。」
王通添剛想帶朱厚照進去,身後便傳出了一聲質問聲:「老邱,這樣不合規矩吧?」
朱厚照止住腳步,轉身看去。
只見一個身材中等、略顯富態的中年人緩緩走來,一雙小眼睛中透著精明,手中還拿著一把繡著美妙女子的團扇。
邱山皺眉,拱手道:「付兄……」
付利呵呵上前,掃了一眼王通添,看向朱厚照:「我們聚集在此,議的是商業大事,之後需要形成文書遞給朝廷。按照邱兄之前所言,舉手投足拿不出萬兩銀,不在召喚之列,是不是如此?」
「確有此言。」綢緞商人王宇湊了過來,呵呵一笑:「可不能壞了規矩。」
王通添臉色有些難看,剛想說話,卻被朱厚照攔住。
朱厚照看著付利,平靜地說:「如何自證萬兩銀?」
付利抬了抬手:「咱也不是針對這位朱兄,實在是為規矩著想,否則擋在外面的那麼多大小商人會怎麼想,人人都來,這裡成什麼地方了?不為難朱兄弟,只要你說出家世,邱東家讓人詢問一番,倘若當真有萬貫家財,入座理所當然。」
「說出家世,呵呵,這多少有些不合適。」
朱厚照淡淡一笑。
王通添暗罵付利多事,若惹皇帝不高興了,自己也必會受到牽連,想到這裡,連忙開口:「我可以擔保。」
付利不屑:「你不過是討巧起來的商人,認得幾個人,如何擔保?」
邱山皺了皺眉頭。
王通添的崛起可以說是踩著四大糧商的腦袋上來的,隨著四大糧商破產,此人一躍而起,成為了京師最大的糧商。
在六月糧食危機時,不只是四大糧商想賺一筆,估計在場的人都插了一腳,可這些人畢竟有自家主營買賣,並沒有過多購置糧食,雖然虧損了一些,但還不至於傷筋動骨。
哀嚎一片裡,唯有王通添淨賺一筆,甚至盤下了四大糧商二十餘家鋪子,吃掉了一大批掌柜、夥計。我血虧,你血賺,在這種情況下,對王通添真正給笑臉的並不多,可像付利如此不給情面的也極少,畢竟王通添是商人中的新銳。
王通添開口:「我拿命——」
朱厚照拍了拍王通添的胳膊,對付利道:「既然王東家擔保不了,我可以找另外一人擔保。」
「誰?」
付利問道。
邱山、孫寶德、王宇等紛紛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將目光看向邱山。
邱山愣了下,左右看了看,確定朱厚照在看自己,不由疑惑起來。
朱厚照沉聲道:「邱少東家,他認得我,想來願意為我擔保。」
「邱茗?」
付利、王宇等人愣了下,若當真是邱少東家擔保,但誰也反對不了。
邱山吩咐讓去喊邱茗,邱茗也一臉茫然,不知道哪裡來的商人要讓自己擔保,走入後院,徑直走向父親,正與眾人打招呼,突然看到了一臉笑意的朱厚照,渾身一顫,猛地退後幾步,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腦袋,目瞪口呆地盯著朱厚照。
朱厚照平靜地走向邱茗,邱茗腿一軟就要跪下,卻被一隻有力的手給攙住,耳邊傳來聲音:「微服而至,旁聽一下,你沒意見吧?」
邱茗臉色煞白,皇帝要來,你倒是直接來啊,幹嘛如此嚇人……
邱山感覺兒子不對勁,問道:「你當真認識這位朱東家?」
邱茗給自己老爹使眼色,然後道:「自然認識,河西務時我們還在一起閒聊過……」
邱山沒多想,問道:「哦,那他可有萬貫家財?」
邱茗著急不已,擠眉弄眼:「何止萬貫,這普天之下——呃,他的生意到處都是。」
如此大買賣?
邱山茫然,沒聽說過姓朱的商人將生意做很大的,不過兒子既然如此說了,那就進去吧。
付利悶了一口氣,又不願得罪邱山,只好進入房間。
三十餘人落座,坐了一屋子。
邱山直言:「朝廷給了商人一次機會,我希望咱們可以抓住了,今日無論如何都需要拿出最終結果,早點投送給朝廷,也好早日籌備、推行新商策。經過幾輪商討,還有四個問題尚未解決,頭一個,商稅問題。邱茗說了,皇帝於河西務提了三點,這——河西務——」
邱山臉色陡然一變,看向王通添身旁的朱厚照,喉結動了動,又看向一旁重重點頭的邱茗,後知後覺,手微微抖動起來。
「繼續說啊。」
付利催促。
邱山聲音放平了許多,收斂著說:「陛下在河西務提出了三點,第一點就是確保朝廷所得可增三至五成。諸位之前提了諸多商稅稅率,多數支持從三十稅一調整為二十五稅一或二十三稅一。可厘算一番,如此微調,並不足以讓朝廷商稅增加三五成之多。」
孫寶德敲了敲桌子:「皇帝這就有些強人所難了,要想讓朝廷商稅增加三五成,那咱們商人哪裡還有什麼活路?眼下大家都活得艱辛,再增加商稅,豈不是要破家了?要我說,咱們先不論這一點,交給朝廷去論。」
叮叮。
碗蓋敲打茶碗。
朱厚照待眾人看過來之後,沉聲道:「若是商人不議此事,完全交給朝廷,那朝廷是不是無需考慮商人,隨心而定?」
王宇哀嘆一聲:「不是我們不想議,而是此事著實沒辦法。朝廷想要商稅增加三五成,唯一的辦法就是增加商稅,可我們盤算一番,要達到朝廷目的,至少需要將商稅調至十稅一,這是破家的苛稅啊……」
朱厚照反問道:「朝廷要增加商稅,就一定要增加商稅嗎?另外,十稅一,對你們來說,當真是苛稅嗎?諸位不妨先將這兩件事論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