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企雖然不是政府機關，但也是層級分明、制度嚴格的。
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也不同程度存在。
一個高中畢業生，想見到正科級別的印刷廠廠長，難度是非常大的。
特別柳水市印刷廠廠長劉前進，是個老資格同志。在下面鄉鎮幹過多年，但因文化程度不高，年齡偏大，發展有點受限。
組織上考慮他工作比較辛苦，為了解決他的待遇，才調回城裡，當了廠長，並高配了副處級。
劉前進是很敬業的，剛上任時，用熱情和紀律，大抓廠子建設，大抓質量監控，同時藉助國企的地位，壟斷的業務，機關的輔助，讓廠子很是紅火了一陣兒。
那時的他，是很振奮的，覺得抓企業也不過如此，自己是大材小用，抓一個鄉鎮都沒問題，抓個廠子還不是小菜一碟。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和政策環境的持續優化，民營經濟呈現出快速發展的態勢。
柳水的民營印刷廠也越來越多，價格更低，樣式更好，設計更新，銷售更活。
聽著財務匯報，看著業務報表，劉廠長的壓力開始不斷加大。
先是檯曆、掛曆、賀卡被搶走了很多訂單，隨後GG、雜誌、書刊、海報等業務也漸漸減少。
這麼大的廠子，這麼多工人，只靠政府機關那點業務養著，肯定是不行的。
隨著競爭的不斷加劇，對印刷廠越來越不利，經營越來越困難。
業績差，獎金基本沒了，工資只能按80%發放，醫藥費堆積無法報銷，節日各種福利也慢慢沒了，員工不滿意，工廠壓力大，廠長的威信越來越低。
廠子裡開始出現了很多議論，什麼老劉廠長就是官本位思想，不懂市場經濟，不會經營工廠。這麼大的國營廠，干不過民營小廠，太丟人了，等等。
壓力越來越大的劉前進，感覺帶著工廠前進似乎很難。
劉前進最近開始安排一些員工跑銷售，跑市場，努力爭取訂單。以前看不起的一些小活兒，也準備慢慢做起來。但成效不夠明顯。
張秀琴也沒有太多的糾結，帶著楊曉帆、杜麗雲，走向了廠長辦公室。
張秀琴鼓起了勇氣，敲響了辦公室的門，得到允許後，推門而入。
劉前進廠長對張秀琴的印象還不錯，這是一個認真而且有能力的幹部，本來還想提拔呢。但因為超生的事情，不得不放棄。
以前在鄉鎮工作，他對計生工作很熟悉，對超生的人也比較理解。傳宗接代，也是大事，因此在處理的時候，也沒有過多為難張秀琴，只是做個公開檢查而已，產假還是正常給了。
「小張，有什麼事啊？」劉前進多少有點漫不經心。
「廠長，有個客戶，是成長教育科技公司，說是有重要業務和您洽談一下，我就來問問，看您有沒有時間？」
客戶最大，這個觀念，目前已經深入了劉前進的心裡。被市場教育了這麼久，出現了這麼多困難，他再也不敢以官員的思想看待市場，以下屬的角度對待客戶，而是慢慢改成了乙方思維。
幾乎都沒有聽張秀琴說完，也沒有反問。劉前進就快速起身站了起來，急忙向外面走去，準備迎接重要客戶。
但看到走廊里除了2個娃娃，並沒有任何人在。
連忙問：「小張，客戶呢？」
張秀琴有點吃驚，當前廠子效益確實不夠好，但看來實際情況比想像中，還要更差一些兒。
沒有等張秀琴說話，楊曉帆緩慢走到劉前進面前，沉穩地說道：「劉廠長，您好。」
「很冒昧來打擾您，這是我們成長教育的總經理，杜麗雲。我是首席授課講師兼首席產品策劃，楊曉帆。」
「我們公司想和貴廠，進行深入合作。」
很炫的幾個頭銜，很年輕的兩個娃娃，很特別的說話方式，很自信的態度。
劉前進雖然有點懵，甚至很吃驚。但他此刻。更多想的是，這或許才是銷售正確的工作方式，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感覺。
自己廠子的那些銷售，太業餘了，業務太差了。
但劉前進並沒有回應楊曉帆，甚至都沒有最基本的禮貌，而是對張秀琴說道：「小張，這是什麼情況啊？你帶兩個娃娃，來和我談什麼啊？真是胡鬧。」
張秀琴也覺得過於楊曉帆似乎有點魯莽了，正想開口解釋一下，緩和一下氣氛。
楊曉帆卻也沒有在意劉前進的失禮，而是笑著說：「劉廠長，我們雖然年輕，但也是客戶，是和貴廠談生意的，這應該不算是胡鬧吧。」
「要不是看在張阿姨的面子上，我們都不一定會選擇和印刷廠進行合作。國營廠的業務質量都很好，就是過於教條和呆板了。」
「人民幣還分年輕年長嗎？送上門的生意，都不要，劉廠長的官威好大啊！」
這話說的雖然是有理有據，但多少有點殺人誅心了。
印刷廠加上退休職工，一共上百人，當前已經是靠著政府補貼和銀行貸款勉強維持了。
劉前進最怕的就是這個說法。如果因為他耍官威，氣走了客戶，這個鍋可真心背不起啊。而且對面氣定神閒，鎮定自若，也確實不可小覷。
劉前進調整了一下心態，克制住了想罵人的衝動，並試著露出微笑，說道：「是我老眼昏花，思想陳舊了，怠慢了貴客，還請海涵。有志確實不在年高，請進，咱們到辦公室去談。」
杜麗雲都被這樣的變化搞懵了。楊曉帆的張狂，讓她多少有點陌生，而劉廠長的發火，則讓她有點兒害怕，最後的轉折，劉廠長不怒反敬，她又覺得非常意外。
楊曉帆沒有客氣，他對著張姨和杜麗雲小聲說，你們先在外面等一下，我先和廠長談談，一會兒再讓麗雲和他簽約。
杜麗雲其實很想進去，看看是如何談判的。她有些期盼地看著楊曉帆，問她能不能進去聽一聽。
楊曉帆笑著搖了搖頭，小聲解釋道，談的過程可能有些爭論，要給劉廠長留點面子，不然老同志面子薄，自尊心強，就算事情能談妥，也多少有點不自在。
讓張秀琴找個房間，帶著杜麗雲先過去休息一下，並做好簽約準備。杜麗雲多少有一點點失望。
張秀琴倒是很理解，特別她還要在這裡上班。而且這個年紀早就明白了，有些東西知道多了，不一定是好事。
楊曉帆挺直腰板，大步走了進去，隨手關上了門。張秀琴則帶著女兒，去了廠長辦公室附近的一個小會議室，坐著等待。
杜麗雲有些不開心，但張秀琴也沒安慰她，讓她自己慢慢調整，然後接受。
大約也就過了十多分鐘，走廊里響起了劉前進爽朗的聲音：「小張，過來一下。一會兒準備簽約儀式。」
很快，劉前進和杜麗雲在小會議室，進行了簡單的簽約儀式。
柳水市印刷廠和成長教育結成友好合作關係。
成長教育所有需要印刷的資料優先交給印刷廠，印刷廠按照最優惠待遇，優先為成長教育儘快印刷，並保證質量。
張秀琴作為特別聯絡人，代表印刷廠，具體對接有關事宜。
杜麗雲簽名蓋章的時候，覺得自己的手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