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渾水 (二十四)

  .胤禛真是之前沒有料到,這一場戲竟是鬧得無法收場的局面。朝會畢,果不出意外,康熙令諸皇子,宗室親貴往弘德殿候駕,繼而宣了胤禩單獨覲見,不過才兩柱香的光景,胤禩倒是出來了,卻是被兩名御前侍衛解出,頸子上還加了黃封的鎖鏈,押在了一旁的廡房之內。胤禟一見,登時面上變了顏色,哪裡還顧得什麼規矩,立身起來,衝著胤禎道:「你我此時不去尋皇父說,更待何時?」胤禎亦是鐵青了面孔,起身便往弘德殿內沖。

  跪侯著傳見的眾阿哥被這一幕驚得面面相覷,胤祉只來得及叫了一聲「胤禟,你!」,便生生壓住了後語,側轉了頭,急急和胤禛道:「四弟,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呵?」胤禛雖是方才一時間也有些亂了方寸,此刻卻又復了冷靜,對著周遭楞住的眾人高聲道:「還不攔住他們?!真的要讓兩位阿哥衝撞了聖駕,添上一宗罪不成!」

  弘德殿旁的扈衛這才緩過神來,兩個對一個,張開了膀子把二人攔在門外。胤禎見生闖進不去,大聲叫道:「皇阿瑪,兒臣等有下情奏稟!八哥冤枉!」末了一句,拖長了音兒,還真帶了幾分悽厲,才嚷了兩聲,便見總管李德全轉出殿門,眾人一時之間都屏住了氣息,胤禟、胤禎也不由心提到喉嚨口。李德全稍輕了輕喉嚨,語氣如常道:「主子傳各位阿哥覲見。」胤禟與胤禎相視一眼,各自推開侍衛,直闖了進去。

  待雅爾江阿緊趕慢趕到了弘德殿,照著口諭不報名便入了殿內時,卻著實被內里的狀況駭的當場冷汗頻流。只見康熙有氣無力地歪倒在御座之上,左旁胤祉跪著,正可勁地幫著擼康熙的背順氣,右是胤祺,右掌上裹著厚厚一層白布,印出星點血漬,御案之下胤禛死死按著十四阿哥跪著,可胤禎滿臉俱是不服氣之色,一旁胤禟也不作聲,只是面色陰鬱得令人冷。胤祐神情慌亂,目不轉睛看著御座上的康熙,幾名小阿哥都跪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陪著一同入內繳旨的顧問行看著康熙這般光景,不由帶了些哭音,奔上去幾步:「主子您這是怎麼的了?」情急之下,原本早已改得了溜熟的京腔都帶出了之前的保定口音,結果被李德全狠狠剜了一眼,嚇得躬身一旁,不敢再多言一句。

  雅爾江阿略一思忖,跪在胤禛身後,定了定神,道:「簡親王,宗人府宗令雅爾江阿奉旨見駕。」半晌,才聽的康熙暗啞著出聲道:「你來得倒巧,你跟這兩個目無君父的畜生說,他們是個什麼罪過!」雅爾江阿全無頭緒,又思忖著康熙這頭一句是不是別有用意,自然囁嚅著說不出個章程。康熙一把甩開胤祉的手,坐起身來,指著胤禟、胤禎,憤然道:「胤禔之前就與朕奏說允禩好。哼,他胤禩當真是好麼?依著朕看,他不過是在圖博虛名!讓他內務府視事,凡朕寬宥、施恩澤處,胤禩俱歸功於己,這可是君臣之道?長此以往,豈不是又出一皇太子?」稍頓了下,康熙微微喘了口氣,又道:「況且胤禩覬覦儲位久矣!大寶豈是爾等可妄行窺伺的?胤禩柔奸性成、妄蓄大志,朕早有所查,方將他鎖拏,交與議政處審理。朕還沒死呢,你們就這般上趕著勾連胤禩,圖得究竟又是什麼?」胤禎雖被胤禛按了在地,此刻卻強扭著頭頸,大聲辯道:「兒臣方才便說了,八哥絕無此意,還請皇阿瑪聖鑒!」話音未落,面上已吃了胤禛狠狠一掌:「你還說!方才的教訓忘了麼,沒看到皇阿瑪被你氣成什麼樣了!」胤禎想及適才康熙拿著佩刀就要朝自己劈來的樣子,心裡也是一凜,要不是胤祺跪抱著康熙攔著,只怕此時自己便是屍橫於地了,終於訕訕不再多言。

  康熙氣極反笑,道:「你攔他做甚麼!方才那些激昂的話朕都聽了,還在乎多聽這兩句麼?」瞟了皇子們一眼,話里滿是譏諷之意:「既是要朕聖鑒,那不如朕替他說了,他們兩個的心思無非指望胤禩做了皇太子,日後登極,封他們兩個親王麼,誒,朕生的好兒子呵,他們是真有義氣,不過只是些梁山泊義氣!」聞康熙言,怕他又要作,胤禛急忙叩下頭去:「皇阿瑪暫息雷霆之怒。兒臣等自幼受教,詩書理義從不敢忘,孝悌兩字更以為至尊之訓,豈敢妄作他想?今時皇父鎖拿胤禩,兩位弟弟心急,一時只想著兄弟間情,忘了君臣父子之道,亂了規矩。請皇阿瑪念他二人年紀還輕,行事偶不知分寸,從輕懲治罷。」胤祉連忙接道:「四阿哥說的極是,前番歷多事之秋,人心難免惶惶,只胤禟、胤禎素來莽撞的緊,卻不是有心機之人,皇阿瑪犯不著與他兩個生氣。」兩個阿哥都是勸,然語義卻是大不相同,聽得康熙耳內,心中冷笑不已。

  胤禛所言,雖點出了胤禟胤禎的罪過是違了孝道,卻也為他們辯說了一番,一個「悌」字為由,若以此處置,便不是什麼大罪過。而胤祉之語,卻是大有文章。「多事之秋,人心惶惶」,多的什麼事?無非太子被廢,長子被圈!惶惶的又是什麼?生生是應了之前的圖謀儲位一說。接著似為那二人辯解,說他們不是有心機之人,那麼,又是哪一個在他二人背後興風作浪,引出如此風波?照胤祉的說辭,明著是幫兩人說情,卻暗裡又扇了一回火,不僅是被鎖拿的胤禩,胤禟、胤禎二人黨附的罪過,怕也是砸實了去。誒,龍生九子,各懷心事呵,三阿哥胤祉,看著似乎只知修文事的,沒想竟也有覬覦的心思。

  康熙念及此處,欲立身而起,卻把一旁的五阿哥胤祺嚇了一跳,以為康熙又要誅殺胤禎,急忙抱膝而陳道:「皇阿瑪,不要呵!」康熙頓了身形,憐愛地輕輕拍了拍這個平素里有些笨嘴拙舌的兒子,看了一眼胤祺方才情急之下將佩刀有些生硬奪去之時被割傷的右手,暗自嘆了口氣,復坐於御座之上。轉向雅爾江阿道:「你說,似他兩個不肖子大不敬,該置何罪?」

  雅爾江阿立時鬆了口氣,康熙的意思他已瞭然,既點出了是子不敬父,只要沒扣個忤逆的罪名,那便不是大罪過,況且,此處,康熙並未再提兩人黨附胤禩之事,當下道:「奴才以為,可杖責二十,以為後者戒。」康熙點了點頭,指著胤祉道:「你是兄長,你來執刑,胤禎杖責二十。」轉對李德全道:「把胤禟叉出去,這畜生,朕看了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