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7日,凌晨。
駐地的貨倉那邊,李伯養在值班站崗。
每晚三位男技術員,順次站崗守衛物資。
謝友芳遠遠地向李伯養打了個招呼,走向駐地最東頭。
這會已經到了農曆二月十五凌晨,月亮是十四的,亮堂得很。
東面的平原被月亮照耀得一片銀白,偶爾出現的小動物蹦蹦跳跳。
陳文貓在最東頭的觀察哨掩體裡,抽著煙提神,眼睛瞄著東面。菸頭被拎在手裡,藏在掩體下面,不會暴露火光。
聽見背後有腳步聲,陳文趕忙扔掉菸頭,舉槍轉身查探。
「兒子,別怕,是媽媽!」謝友芳走到近前,拎著來復槍,跳進大坑。
「老媽,你怎麼來啦!」陳文收起槍,「大晚上的,別凍著你!」
「沒事的,10來度,凍不著。」謝友芳摸摸兒子的頭,「你給媽媽說說,這個槍怎麼使。」
陳文認認真真地展示了來復槍的上彈和退彈步驟,又講解了鋼芯穿甲彈的擊發原理。
三點一線瞄準不需要教。
謝友芳當年打過三八大蓋、中正式和莫辛納甘,對槍械的使用有積累,很快就掌握了技術。
「那個,這個,兒子啊。」謝友芳有點結巴,「有個事,你爸他不能夠告訴你,就是你問媽媽的那個事,你別怪爸爸媽媽瞞著你。」
陳文笑了:「我懂,組織紀律。」
謝友芳摟著兒子的肩膀,額頭蹭著陳文的後腦勺,輕輕嘆了口氣:「我兒子長大了,本事也大了,媽媽剛才跟你爸吵了一架,呼,媽媽覺得,不能再把你當小孩子,不能什麼事都不告訴你。」
陳文鼻子一酸,沒回頭,繼續趴在掩體邊緣,持槍警戒東面,嘴裡嗯了一聲。
謝友芳說:「那三個黑人,確實不是普通人,他們來我們這兒,也是有原因的,這事跟你爸提正處有很大關係。」
陳文這回忍不住了,轉頭問:「跟我爸提正處有很大關係,這是什麼情況啊?」
謝友芳講述了來龍去脈。
東非這邊,很亂,局勢亂。
地面上,不論是烏干達還是肯亞,都不太平。
華夏的援建隊伍,鐵路方面,這一帶的兩處工地其實是同一支,由滬建和洪建的人組成。
最初的時候,滬建的人在東線,洪建的人在西線。幾年下來,人員來回調動,來來去去,編制也就亂了,兩邊的人混搭。
從去年過年開始,蘇淺淺爸媽長期改到西線。
今年夏天,有一次蘇星程和兩個技術員去納庫魯接運一批物資,將其中一部分放到東線駐地,再帶著另一部分物資坐卡車返回西線,路上出事了。
車輛被一群土匪給劫了。
蘇星程被土匪用槍托打掉一顆槽牙,就是那次發生的。但在電話里,宋青青沒把全部事情告訴給女兒。
真實的情況是三名華夏技術員被綁架,土匪釋放了另一名滬建的人,讓他回來拿贖金。
本來呢,范恩新身為領隊,他應該帶錢去贖人,但陳虎主動提出前往。
陳虎說:你是領導,你要是也出事了,影響工程,那些人就是要錢,我把錢拿去,就沒事了。
隨後的事情很順利,陳虎和那個被放回來的技術員帶著贖金去了約定地點,土匪收了錢,放回了蘇星程和另一人。
那幫土匪,既不是烏干達人也不是肯亞人,他們是索馬利亞人。他們越過索-肯邊境,入境一千公里,在肯亞境內做著盜獵和綁架的勾當。
再後來,10月份的時候,又有貨物需要接運。陳虎領著洪建的李伯養,兩個人前往。
當時陳虎說:少去一個人,萬一被土匪綁架,還能少一份贖金。
接到了貨物,當時東線駐地在納庫魯,大量物資至今存進當地的貨倉,倒也很安全。
陳虎和李伯養駕駛卡車返回,路上很不巧,又遇到了綁架蘇星程三人的那伙土匪。
於是,這倆人被劫持了。
雙方就地談判。
一開始,土匪索要贖金,他們要把陳虎扣下,讓李伯養駕駛卡車回駐地去拿錢。
李伯養很機智,問:能不能用我們卡車上的物資來沖抵贖金?
車上裝的物資主要是國產的米麵糧油和調味品,以及一些鐵道工程機械的備用零配件。
對工程隊而言,前者不值錢,後者很關鍵。對匪徒來說,正好相反。
匪徒們檢查了一下,同意了李伯養的提議,他們索要車廂里的全部米麵糧油。
於是陳虎和李伯養駕車,離開破爛公路,北上來到了土匪的駐地,一處小森林邊,將卡車裡的米麵糧油卸載。
在土匪駐地卸貨的時候,陳虎和李伯養發現一件事,土匪們另外還綁架了三個人。
三個黑人。
這三個人的穿著打扮,與眾不同。
土匪們全是索馬利亞的民兵和少數婦女,衣著破爛,但是被綁架的三個黑人居然穿西裝。
一看就是非富即貴。
陳虎與土匪頭子協商之後,獲准與那三個非洲貴人談談。
這三人,一主二仆,來自衣索比亞。
領頭那人,來頭相當大,內閣成員,財/政/部/長。
財長大人原本是帶了一些現金的,但是當他的證件和文件被那幫索馬利亞土匪搜出來之後,土匪們覺得應該索要一筆更大額的贖金,於是扣留了他們三人。
聊天之下,財長向華夏工程師求援,希望能夠走華夏的外交途徑,尋求庇護。
財長叮囑陳虎:不要聯絡衣索比亞方面,也不要通知肯亞和烏干達,我只想請你們華夏幫助我們。
土匪們卸完了米麵糧油,陳虎和李伯養駕駛卡車,將設備的零配件拉回了西線駐地。
回到駐地,陳虎和李伯養匯報給了范恩新。老范則立刻請示了大使館。
很快,收到了組織上的指示:陳虎同志擔任談判代表,全力營救衣索比亞朋友,資金如果不夠,可以動用東線駐地的糧食物資。
陳虎和范恩新商量之後,帶上了數額等同於上回營救蘇星程三人的贖金,獨自一人駕車,向東找到了土匪駐地。
索馬利亞人做綁架的買賣,那是有歷史傳統的,業務很熟。
他們已經從三個肉票身上搜出了數額不小的現金,在得知財長的身份後,想要更多錢。
陳虎帶來的這點贖金,在土匪看來不過是三個普通肉票的價錢。
經過一番談判,拉鋸了兩天兩夜,陳虎終於談下來了,代價是增加了一批東線駐地的糧食物資。
數量多少呢?
一個肉票,一卡車物資。
陳虎早就得到了上頭的授權,東線物資可以支取。
於是,他帶著土匪來到東線,跟范援朝做了交待,與大使館那邊取得了聯繫,讓土匪們拿走了三卡車的米麵糧油。
三輛卡車,土匪拿錢僱傭了當地人。
繳納了贖金和物資,陳虎順利營救了財長三人,帶著他們回到了西線駐地。
隨後,大使館來人了,接走了財長三人。
過了一個多禮拜,老陳家的好消息傳來,陳虎副處升正處,過完年生效,各種待遇漲半級。
同一時間,陳文在巴黎參加黑燈舞會,跟紅毛衣女孩黑燈瞎火胡來。蘇淺淺從老媽電話里得知這個消息,但不知道詳情。
現在已經過完年了,但正式的文件還沒下來。陳虎做人很謹慎,不在人前談論這事。
另外一個重要因素,大使館的人叮囑過援建工地全體人員,衣索比亞財長的事情,不許討論,不許外傳。
原本呢,財長被接去了坎帕拉,入住了我們的大使館。但,前幾天,這哥們帶著兩個隨從,忽然又回到了西線鐵路工地。
大使館那邊打來了電話,告訴范恩新和陳虎:熱情接待,妥善安排,注意保密。
身為當初的營救者,也就是恩人,陳虎被財長邀請過去,做了一次談話。
范恩新是領導,也到場陪同。
財長介紹了他的一些情況,不詳細,但也有一些乾貨。
衣索比亞局勢微妙,內部有點分歧。內閣成員當中,主張一個衣索比亞的官員遭受打擊。
財長為了避禍,逃亡國外,向南越境來到了肯亞。意外被索馬利亞土匪綁架,更沒想到被華夏鐵路工程師營救。
之前他被轉移到坎帕拉,但近期迎來了不受歡迎的訪客。財長為了避開那些人,離開坎帕拉,躲到陳虎他們工地。
至於「不受歡迎的訪客」是誰,財長沒說,陳虎和范恩新也不方便問。